辕门射鸡 第一章 新时代广场1103室

街口的红绿灯没有变换，盯着看已经好久了，肯定是超过了90秒，似乎是坏了一样，路上的车辆排得长长的，动也不动。

十一楼看不出颜色的模糊肮脏的旧铝合金窗户里面有间屋子，从这间屋子望出去，设身处地地能感觉到路上那堵在一起的汽车的烦躁的喇叭声、悸动的车体，以及里面急燥的驾驶者，以及乘坐者蠕动着嘴，喷出来的叫骂声。

天色阴晦不定，有将近一周了天没放晴，雪似乎象不能完结的前列腺一样淋淋沥沥，象朽了的棉线一样看似断了却连着，在你想着它会停下来的时候，而且快要停下来的时候，便又飘了一阵雪下来，与那漫天大雪的意境不同，这样的天气带着一种极其恼人的气息，说冷不冷的，说湿不湿，说阴也不阴的，雪落了地上也积不住，地面上的雪被来往的车辆压成了泥浆，黑黑的稠稠的，泛着一种青蒙蒙的光，光中又交杂着车灯前后映着的黄色、红色的混沌，即使此刻坐在十一楼的开足了暖空调的的热乎乎的房间里，却依然感到这冬天黄昏的寒冷。

建设西路是一条新修的道路，不知是市政的原因还是天气的原因，这条路已经通车了，但是道路两边的人行道和中间景观带还没有铺设完成，泥土、道牙石、行道砖在两边堆放着，上面覆着一层可怜的雪，高矮不平的，杂乱不堪。

从十一楼这扇窗户，所能看到的这个路口，是建设西路与天山一路交界的一处十字路口。

十字路口右侧是一家金行，品牌名是“银顶金行”，金黄色的隶体字，下面是一排小灯打上来，在昏天暗地的日子里，显得格外金光闪闪，是这条街上最亮的商铺，坐在十一楼往外看时，总是不自觉的第一眼就扫过它，金行的标志是一个大元宝，同样是金色的，但不是一直亮着的，而是闪烁着的，便显得有时金黄有时黑暗。

很准时的，每天一到8：20分，银顶金行穿黑色西装的年轻男女便在外面站成一排，前面有一位女士，幅度较大的挥着胳膊，虽然听不清她喊什么，想来是神情激昂的，每日里都是如此。

女士停下胳膊以后，众人鼓着巴掌散去，几个男员工便抬出来一个软趴趴的红黄色拱门，拉出电线和鼓风机，不一会儿，就见一个拱门硬起来，颇有雄风鼓噪的意思，边上再竖起两个充气摇摆的跳舞广告人，随着鼓风机的吹动，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向前伸直了，两支胳膊抬起来舞动，站到最高处，开始一天不知疲倦的摆动。

银顶金行每日里也未见得有什么人进进出出，而且一个金行为什么叫银顶呢？真是令人想不通透，金行的位置把着十字路口的东北角，旁边是本州市商业银行，银行也是每日里安静得很，银行旁边沿街是药房、便利店、spa、婚纱摄影等等一次排开。

银顶金行对面西北角是家两层的咖啡厅，墨绿色的门头带着墨绿色的遮阳篷，往北去那条是天山一路，挨着咖啡店的却是不怎么上档次的土镇小吃，卖些鸡肉饺子、麻汁拌面、馄饨之类的，人倒是一天都不会少的，土镇小吃旁边是个看不见名字的银行，为啥知道那是银行呢？因为墙上有个bank这几个字，正好朝着这边。

沿着建设西路往西，挨着咖啡店的是3a红酒行，往前有一家琴行、英语培训中心、开发银行之类的。建设西路原本的战略规划是要搞成金融一条街，可能是步子迈得有点大了，规划得有点大了，银行来此地落脚的不多，仅有的几个银行点便被扯得极为稀落，没办法，由着一些不着边际的店铺插了进来混在其中，虽显得不伦不类的，似乎没有存在的必要，倒也是生机勃勃，让人觉得饶有趣味。

十一楼所在是一幢大约二十年前的写字楼，总高约28层，位置在十字路口的东南角。

二十年前，这幢写字楼，是本州最巍峨的建筑，没有之一，很有名气，虽然在二十余年后，也就是今天来讲，已经慢慢的沦为了本市三等以下的写字楼，但因为它有一个超前而霸道的名字：21世纪新时代广场。所以无论何时，都比较有感觉而且不过时。

这个城市特有的雾霾和空气中总也散不去的烧煤的味道，在冬天里，有风没有风，都是吹不走，散不去，那杂质一层层吹落下来，于是十一楼窗户外的窗沿上，残留着的几处积雪，蒙着一层可见的黑灰。

本州冬天的特质是干燥而且冷酷，风一吹更干更冷，有时好长时间没有风，有时那风就象发疯一样，所以冬天里，人人便感觉象扣在一个炉子里，和炉灰在一起，而且有个拉风箱的，但拉风箱的如同喝醉了一样。

窗沿上没有雪的地方，也是黑的，一条条的水渍，泛着黑黄色，二十几年前的外墙磁砖，粉中带黄的颜色，已经碎了几块，边角都显得不那么锐利了，揭示着它年月的久长。

窗户正上方齐着窗沿着挂着一个led的显示牌，在窗沿上映着一点冷冷的红光来。

搭在窗台上有两条腿，瘦并不长，瘦腿裤看起来罗圈，左脚搭右腿叠起来，25分钟前是右腿搭左腿，再25分钟前是左腿搭右腿，大概这么个频率，往复地搭了有7、8次。眼光从左脚鞋底的左侧，稍微往下一点望出去，正好可见底层新时代广场的停车场入口，一个旧的玻璃钢的岗亭杵在那里，前面的停场车入口横着一个电动闸杆，这套东西倒是新的，和新时代相符，和这个广场的年纪是格格不入。

电动闸杆的广告位置，左右是同一个女人的大脸，精致得雕刻般的面容，整张脸拉得很满，便如同是个刚刚蒙了个皮的鼓，两只嘴角拉上去，鼓面擦洗得过分的白，眼神毫无灵动，也能看出来年纪不轻了，写满了垂暮。女人的脸上面有个注脚，在十一都能看见：东南道韩妆美容院院长某某某，某某某看不清，因为是草书的签名。

广告词是，想回到少女时代吗？

车子一进一出，电动闸杆一上一下，院长女人也是不动声色的一上一下，道闸落地后震动一下，女人的脸也跳动一下，但表情私毫不变。强烈的给人感觉，这位院长女人在很快乐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保持着表情纹丝不动，不敢牵动分毫脸上的肌肉，生怕哪个刀口开了，或线断了，或起了皱纹，到了快感处，会不会悸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