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巴尔扎克kkk的七天六夜 第八章 Third day 山城

现在是下午4点20分，米高站在坡顶喘气，他已经记不清这是他们今天上的第几个坡了，只有疲惫和一直在突突地疯狂跳动的太阳穴神经在提醒他数字绝不会少。

他感觉自己的体力在崩溃的边缘来回反复横跳。每次体力要崩溃了，他感觉再也骑不动了的时候，一个小小的下坡又能把他的理智拉回来，让他继续再撑一会。

像极了你刚要辞职就要给你加薪的老板，一边安慰你不至于的，借这再干下去就有大好前程在后面等着你呢，怎么能现在就这么撂挑子了呢，这么久都扛过来了不是吗，不就是钱的事吗？给你每个月加个50块钱。

你觉得他是在侮辱你，但是转念一想，当然了，50块钱虽然不是长久之计，但够你每晚加完班去楼下小面馆吃面的时候每次都能多加一个卤蛋。或者每个月交完房租之后你还能去便利店买一瓶二锅头和加两包辣花生，还能带一根东北大板，想到这里于是你又有了一点点动力。

就像后来的坡，他们基本都是半骑半推的磨蹭上去的，一边骂这一眼看不到头的山路，一边从包里翻出来瓜子磕，磕了一半实在是受不了了，太干了，这种情况下嗑瓜子就跟作死没什么区别。

好不容易到了坡顶，一段短短的下坡路可以让两人一路滑下去，那种苦中作乐的感觉，像极了拿那50块钱去小面馆吃卤蛋时的快乐。

其实真看起来，上坡的路，长倒也不是特别的长，但这里所有的路都是山路，没有平地，只有上坡和下坡。按他们已经走过的和即将要走的路线来看，他们身处的海拔高度会一直在上升，也就意味着下坡都只是暂时的，上坡才是这段旅程的主旋律。

差不多就是你遛完100米的下坡，还没歇够想喝口水的时候就要面对150米或者200米的上坡，就照这么个速度，估计等他们退休了应该就能到最后的目的地了。

好的是，山路的景色永远不会让人失望，无论上坡还是下坡，大山从不和人计较。

除开两人入镜的照片，米高很少会去拍单纯的风景照。第一，脱离了他在意的人物的风景照，于他而言没有任何意义，跟任何一张网上随处可见的风景照相比并无不同，在往后的日子里他也并不会想要去翻开看看，而且他要想看某一地的景色时，网图肯定比他拍得不知道好多少倍。第二，当真正让你流连或震慑人心的画面出现时，眼睛，永远是你最真实的朋友，浪费最佳观赏时机而选择透过镜头去记录实在是一件很蠢的事。这个观点出自《白日梦想家》里面的天才摄影师肖恩，这让他很是受用。

现在是下午4点50分，在一个转弯处他们邂逅了一个灰扑扑的小镇，仿佛是交通要道，挂着天南地北的牌照的载货车辆在这里来来往往，所有的道路上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像是路面的痘印。天南地北的司机们无论来自哪里，在这里都很统一开得很温柔，大车们歪歪扭扭不紧不慢，这种路面谁提速谁傻逼。但即使这样，带起的灰尘也能隔着防尘面罩都足够让米高感到难受。

镇子尽头有一块大牌子指向前方桥边的草莓采摘园，很难讲这个季节是不是摘草莓的季节，但他们还是兴冲冲的去了。把车推行过一道山涧之后就是所谓的草莓采摘园了，果然空旷的地里除了他俩，连个草莓屁股都看不到。

但是不扫兴，清凉的山泉水才是这夏日里藏在大山深处的宝藏。米高放下车跑到山涧中间裸露出来的石头上蹲下，把手伸进水里，水底的草荇里藏着小虾和田螺。太阳渐渐西斜，颜色渐深，在溪底反射出暮色的光晕，也照得米高脸上红扑扑的，终于不再是让人讨厌的太阳了。

现在是下午5点半，距离今天改了又改的目标城市--尧城已经不远了，山路就修在紧邻的两山中间。从路上往两边看出去皆是凛立的山岩和树木，有蝉鸣也有鸟鸣，充斥着大自然原始的声音。视线里的山野没有尽头，透过树木的间隙，黑漆漆的山林充满了让人进去一探究竟的冲动。

如果自己从小也在这长大的话，估计也是每天放了学就往山里钻，节假日更是他的探险日，探险的基因深深刻在每个男孩子的骨子里无可磨灭。不玩到尽兴绝不回头，不到家长提着棍子来找时绝不出来，而且这么大的山，应该很容易跑丢吧，是不是还要请消防员来帮忙找孩子什么的。想着这附近的消防员、搜救队的队员们怕是也没少干这事。想到这里，米高觉得自己可真是个好孩子，没生在这里给他们添负担。

再过一座横跨在山谷里的桥之后，就是大山里的城市尧城了。桥边有一座加油站，在里面的便利店补了一下水顺便啃了一支雪糕之后，米高看了一眼卷起裤腿下的膝盖，身上的伤该结痂的都结痂了，右手掌应该是有瘀伤还时不时的会疼。今天虽然都摔得很惨，但便利店的营业员好看，雪糕也好吃，美食与美女一样治愈人心，这是米高跟庞远出来后达成的一致共识。

最后一个上坡了，上去了就是终点。像是项羽破章邯、逼定陶、克雍丘跨过函谷关一般，咸阳就在眼前了。巴尔扎克kkk顿时生出了无穷的力气，他扛起了自行车往前进发！是的，你没看错！这个怂了一天的男人在这个时候雄起了，现在没有一个上坡路能挡得住他，落日的光辉打在他身上使他如战神一般！这一刻他是如此的伟岸！如果忽略半刻钟之后他像个死猪一样赖在地上不起来的话。

但胜利的曙光就在前面了啊，这一天的伤痛都将在这里安歇，跋涉的旅人会有一个短暂的家。

苍翠的群山里起伏高低的公路隔着老远交错而过，汽车与火车的汽笛声不时从山的那边传来，横跨山谷的桥上洋洋洒洒铺满了落日的余晖，卷着裤腿的男人带着行囊和单车从远方而来。现在，是尧城5月份一个平凡的下午6点。

“时至今日，我仍无法描绘我初见这座山城时从心底难以掩饰的升腾起的平静与欢喜。我只记得尧渡河这样宽阔的河流在城市与群山之间流淌，河畔驻扎的帐篷，仿佛古代城门楼一般的派出所大门，和沿街叫卖吃食的小贩，隔了一座桥之后时光仿佛静止在了建国初期，与世隔绝又欣欣向荣。唯两条盘山公路进出，在尧渡河的左右与之交错相拥缠绕又分开。我摘掉面罩与头盔，扔掉破烂的手套想要去加入饭后闲散在河边散步的当地人，想要去触碰他们是否真实。

我在这里与庞远多逗留了一天，一是养伤，二是这里实在太像我的家乡，我无法就这样匆匆路过。”

——摘自米高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