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尼罗河 第31章 神迹

徐立晶的大脑轰的一下炸开了，也不管灌木丛中那两个撕扯在一起的娘们，凭着本能便抓起长矛跟了过去。

这伙人一路踩着呛人的烟尘，跌跌撞撞刚冲下半山腰时，便发现山脚下已经围了至少20名黑衣武士，正起劲儿地朝着这条唯一能够上山的羊肠小道的路口放箭！

而在那个路口，原先有四名黑奴把守，此时此刻已然是毫无声息。

那些希克索斯狗崽子要进攻这座山头，他们要占领这附近唯一的制高点！

徐立晶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上。

或许是忌惮那个曾经吞噬了好几位同伴的陷阱，或许是搞不清楚这个黑黢黢的台地上到底有多少敌人，那些该死的黑衣武士并不急于进攻，而是一直在远远地放箭。

带着火苗的利箭划过长长的弧线，噼噼啪啪落在坡上的灌木丛中，有的地方的草木已经被引燃，火焰借着风势呼啦一下子就起来了！

“你们，用强弓射他们，”徐立晶的眼睛里几乎就要滴出血来，“快，用复合弓！看看能不能射中他们？”

“能，老爷！”强壮的黑奴弓箭手痛快答道。

张弓，搭箭。

“嘣嘣”两声，两只利箭瞬间便脱离了“双臂复合弓”强有力的弓弦，直直朝着山脚下那一群张狂的黑衣人飞了过去！

立即有一个家伙惨叫一声，一头便栽倒在地上！

“继续射箭！”徐立晶大受鼓舞，像一名统帅一般手臂朝前一挥，“雅蠛蝶雅蠛蝶！不要停！瞧呀，我们的箭能够射穿他们的铠甲！继续！刚八代刚八代！”

这家伙竟然情不自禁喊出了岛国爱情动作片的经典台词！

两名弓箭手似乎把这辈子的劲儿一股脑全都使出来了。他们疯狂地一发接着一发连射，在几名伙伴的配合下，射速几乎达到了一秒一箭！

对面的阵营中，很快又有两个家伙惨叫着倒下了。

那些武士马上就意识到了半山腰的黑暗中还隐藏着未知的危险，立即训练有素地散开了。

“小——心——！”徐立晶立即拉长了声音高叫着，“小心——！他们有可能从别的地方偷袭！小心——！”

“老爷，”灰头土脸的公主不知什么时候跟了上来，“我们山顶的人手不够，我们一共只有10个人！他们如果分头摸上来，我们可是堵不住的！”

徐立晶紧张地思考着。

到目前为止，他最大的优势只有一个——敌明我暗！

那些黑衣人到目前为止，好像还搞不清楚这块小小的台地上到底有多少人，隐藏着怎样的力量。

但这家伙最大的劣势也极为明显——他被这巴掌大的地方困住了，他无法脱离这座土山！

一旦他下了山，他的优势就将荡然无存，他和他那点可怜的人马，立刻就会被淹没在希克索斯人狂暴的海洋之中。

那么，他只能选择龟缩在山上，持续被动挨打，直到……直到走向末日。

怎么办，该怎么办呀？……

徐立晶努力抑制着双腿不自觉的颤抖，但无论如何也抑制不住——他终于切身体会到了古文中的“股粟”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他们被我们吓蒙啦！”公主突然冲着徐立晶喊叫起来，“他们吓蒙啦！现在是最好的机会！老爷，我们赶紧冲到营地里，把马弄出来，我们赶紧逃跑！没人会在意走了两个人的……这是最后的机会，再晚就走不了啦！”

“两个人？”徐立晶忍不住叫了起来，“我和你？那，那塔蒙呢？”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你的小老婆！”那女人几乎快要气疯了，“你这个只知道交配的畜生！”

“继——续——射——箭！”徐立晶一把推开了那女人，咬牙切齿地喊道，“继续，不要停！射死他们！射死一个算一个！”

“老爷！”弓箭手突然绝望地大喊，“复合弓断了，全都断了，我们没法射箭了！”

这家伙的大脑顿时嗡的一下——他应该想到，这些仓促做出来的“双臂复合弓”是完全经受不住如此高强度的使用的！

此时此刻，他的手里只有几把普通的弓箭了！

“撤！”徐立晶用力一挥手，“我们再回山顶上去！”

“不——！”公主发出了凄厉而绝望的尖叫声。

徐立晶用力一把拽起那个女人，带着他的“小分队”又连滚带爬地逃回了山顶。

……

就在此时，山脚下的营地内外，已经成了一片火的海洋。

至少有100名黑衣武士骑着马在距离“骆驼环形防御阵地”外围100米开外的沙地上来回穿梭奔跑，手中高擎的火炬组成了火的波涛。

就在起伏的火浪之中，有无数的火点凌空而起，直直飞向山脚下这块小小的营地！

残暴的希克索斯畜生，他们并不发动冲击，他们只是朝着胡尼老爷的地盘疯狂地射箭！

徐立晶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

他看到，营地最外层的一圈由骆驼组成的“墙”几乎就要崩溃了！

骆驼们显然是被密集的箭雨和熊熊的火焰吓坏了，一个个都在悲惨地嘶鸣、在激烈地挣扎，试图挣脱绳索的羁绊逃跑；而胡尼的人不得不顶着为数不多的几面木头圆盾，冒着猛烈的箭雨去拉拽那些惊恐的畜生。

营地内一片混乱，已然成了一片火海！

营地核心那些堆积如山的粮食袋、木箱、罐子、绳索和帐篷等等杂七杂八的东西大都被火箭引燃了，人们不得不龟缩在最中心的“堡垒”中，绝望地射箭还击！

胡尼老爷手中的“双臂复合弓”也一定都完蛋了！否则对面那些“女人战士”们不敢贸然一次次冲进如此之近的距离射出火箭！

徐立晶的眼中几乎就要滴出血来了。

他忽然意识到，那些武士们完全没有冲击营地大砍大杀的意思，他们就是不断地在外围一波接着一波地、耐心地放箭，他们就是要把胡尼老爷和蓬特人活活烧死、射死、耗死！

希克索斯的“女人战士”，何其毒也！

就在“骆驼墙”即将崩溃之时，伊涅特的人终于组织了一次决死的突围。

在火光中，可以看到有几个家伙穿戴上了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亚麻甲，骑着仅余的几匹矮马不要命地从营地北方冲了出去！一群黑奴手持长矛，举着仅剩的几面盾牌，掩护着那些马拼命奔跑。

“完了！”公主突然瘫了下去，“完蛋了！我们没有马了！”

那些希克索斯武士们的火力立即对准了突围的那伙人。打头的家伙很快就被密集的箭雨覆盖，一头便栽倒在地。可怜的矮马顿时哀鸣着跑得无影无踪！

那一伙倒霉蛋不得不又在漫天的火点之中狼狈地退了回来。

第一次突围失败。

徐立晶一屁股坐在一大团扎人的灌木中。

就在这时，营地中突然响起了胡尼老爷凄厉的呼叫声！

“孟图老爷，孟图老爷！”火海中已然分辨不清那胖子的身影，“你快跑吧！我们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你自己想办法跑掉吧！”

“胡尼老爷，坚持住啊！”徐立晶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坚持住，奇迹一定会出现的！”

“奇迹不会出现了，神灵已经厌弃我了！”胡尼绝望地高叫着，“你，孟图老爷，只有你才是神灵庇护的人哪！你和你的姑娘们跑吧！请你有机会一定转告我的叔叔，他的侄子是为他而死的！一定转告！……”

“不……”徐立晶悲愤地喊着，“不……”

正在这时，一名小奴隶喘着粗气跑了过来。

“老爷，老爷！”他急吼吼地叫着，“那些人又开始射箭了，老爷！”

徐立晶一顿脚，赶忙带着山顶上这伙可怜虫赶到了“台地”的另一侧。

果然，山下的武士们又开始放箭了，无数火点正朝着自己的脚下嗖嗖飞来！

他惊恐地看到，那些人不再是对着那条羊肠小道的入口射箭了，而是直接对着山坡漫无目的地放箭。

徐立晶顿觉毛骨悚然！

山坡和台地上漫布着密集的矮灌木，而且已经基本干枯了。

那些人是要放火烧山，是要把他们活活烧死在这小小的土包之上！

很快的，半山腰上的灌木大都被点燃了，火借风势，火苗一下子冲天而起，猛烈地啃噬着山坡上残存的灌木丛，开始朝着山顶快速推进！

滚滚热浪和令人窒息的烟气瞬间便将台地上的这伙可怜人包围了。

“用刀砍哪，用刀砍哪！”徐立晶急得声音都扭曲得变了调，“快来，你们都跟着我，赶紧用刀砍树！”

他嗖的一下子从小奴隶腰中抽出一把长刀，一声不吭便朝着山下冲去。

灼人的热浪烤得他浑身大汗，而蒸腾而上的飞灰扑面而来，呛人的烟气冲得人睁不开眼睛。

徐立晶仿佛像疯子一般，顶着火浪在灌木丛中飞舞着长刀大砍大伐——他必须用最快的速度开辟出一道防火隔离带来！

人们一下子明白了，纷纷跟着他跳下台地，挥舞着仅存的几把长刀奋力砍斫。

塔蒙和公主两个女人一声不吭，仅仅依靠着双手去疯狂地抓扯那些该死的小树，即便双手鲜血淋漓也毫不在意。

神灵保佑，这群人毕竟还远在山下那些武士的弓箭射程之外，并没有受到多大干扰；很快他们便清理出了一条隔离带，将半山腰的火苗勉强迟滞了。

徐立晶带着所有人退守在台地的最高处，看着脚下的火在熊熊燃烧。

他和两个女人面面相觑。火光中，每个人汗津津的脸上、身上都沾满了黑灰和泥土，双手、胳膊和腿上密布着伤痕和血污，仿佛刚从可怕的土坑里刨出来一般。

而山下的营地完全被火所覆盖了……

没用的，他们葬身在火海之中，只是时间问题了。

徐立晶的嘴巴咧了一咧，突然间很想哭出来。

这家伙从穿越到现在还不足一个月的时间呢。他万万没有想到，竟然将要以这样一种屈辱的方式——被活活烧死——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他真的还有很多东西要去看——他多想去看看那举世闻名的吉萨大金字塔，去看看壮丽的卡纳克大神庙，去拜访一下神圣的锡瓦绿洲，去探访一下古埃及历史上那些如雷贯耳的光辉圣城——赫立奥波利斯、孟菲斯、阿拜多斯、底比斯……如果有可能，他还想跨越红海，去举世闻名的两河流域肥沃新月地带——那里可是整个人类文明的源头——去看看不可思议的巴比伦空中花园，去看看波斯波利斯壮丽的廊柱大厅，甚至还有只在历史书中见过、却从没有实地接触过的赫梯、米坦尼、亚述……这些耳熟能详的名字，不再是历史书上干巴巴的、枯燥的名词，而是鲜活的民族和文明，与他同处在这一时空之中。

真的，他多想见识一下古典世界那些奇妙的地中海世界各个民族，以及辉煌灿烂的地中海世界、乃至小亚细亚和美索不达米亚的诸文明，而那些民族和那些文明，早已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之中了。

他真的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他多想在这个时代努力鼓捣出火药、骑兵之类的玩意儿；他多想用他的知识和智慧好好改造这个时代，经营好他那本应肥沃繁华的三角洲“渔夫”州，他还幻想着能够建立起强大的部队，横扫上下埃及，甚至将整个北非西亚近东都纳入怀中……

一切伟大的理想和抱负，一切狂热的野心和欲望，也许就在几分钟之内便会戛然而止。

他不甘心，绝对不甘心！

但是，不甘心，又能如何？

火苗只是被隔离带稍微阻滞了一下……这些跃动的恶魔只是在半山腰迟疑了一下，又重新沿着山坡攀爬而上；整座山包即将被冲天的烈焰完全包围。

最后的时刻已经到来。

正在这时，在呛人的旋风之中，在灼人的热浪之上，塔蒙，公主，小努彦，以及台地上所有的伊涅特奴隶和蓬特人，都已经七扭八歪地跪在地上，开始虔诚地祈祷了。

徐立晶悲从中来，也噗通一下子跪倒在地上。

他只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喉头一阵阵发紧，好像有巨量的词汇本能地要冲口而出，却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

身边的埃及人、蓬特人已经在用自己的语言念叨着祷文了，人人都泪流满面、如醉如痴。

徐立晶突然觉得自己的大脑轰的一下子，好像被一个霹雳击中一般。他震惊地发现，有一种倾诉的欲望正从身体深处喷薄而出，火热，滚烫，连绵不绝！

他虔诚地高举双手、仰面望天，开始大声背诵着一篇“奥西里斯（冥神）祈祷文”——那是他曾经在《亡灵书》中看过的一篇：

奥西里斯大神哪，

我们谦卑地请求您的赦免！

您摧毁了时间腾飞的翅膀；

您，

生命中神秘的居留者，

我们所说的一切话语的保护者，

正为我们，你的子女，

感到羞愧；

您的心充满了愁苦与羞赧——

因为我们的罪孽，在世间十分严重，

我们的邪恶与违逆是如此嚣张！

啊，请与我和解，和解吧！

请立即毁掉那隐现于我们之间的栅栏吧！

请把我们的一切罪孽洗净，而且虔诚地匍匐在您的左右吧！

奥西里斯大神哪，

请涤清我们的所有的邪恶，请重新赐予我们黑暗之中的新生……

耳边乱七八糟的祷告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在惊讶地看着他！

“啊，啊，啊！”公主突然痛哭起来，“这是底比斯的亡灵书里面的祈祷词啊！孟图老爷，您，您怎么知道这个？这，这可是神圣荷鲁斯家族千年的秘密啊！……”

千年的秘密？

徐立晶正要答话，身边的奴隶们突然跳了起来。

“老爷，老爷，”他们一个个满脸油汗，竟狂热地鼓噪起来，“老爷，您神圣的祈祷好像发生作用了！您瞧啊，神迹好像出现了！”

什么？

徐立晶也跳了起来，顺着人们手指的方向看去。

神灵啊，似乎真的出现神迹了！

只见又一条火龙突然从黑暗的原野中一跃而出，朝着这边直扑而来！

那里只是一片黑暗的戈壁，那里应该什么都没有！

但那条怪异的火龙就是突然出现在那里！

火龙行进的速度非常之快，非常之快！转眼之间便冲到了2公里以内！

伴随而来的，则是一阵巨大而又奇妙的轰鸣声，像是焦躁的鼓点，又像是低沉的滚雷，还有点像无数驴车快速压过青石板路的声音！

徐立晶紧张地屏住了呼吸，眼看着那条火龙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