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境 第17章 韩狰

杨文昭顺着山路而上，远远看到山间陡坡上，一间间排屋的轮廓淡淡出现。

缕缕白烟飘出，在夕阳照射下给人以怡然之感。

大山之间，此刻已是见不到飞禽，只是在高空上，偶尔看到少许还在迁徙的大雁队伍，阵阵雁鸣声传来，颇有荒凉之意，才让人清楚，这冬日真的早已到来许久。

树木至今却枯了大半，那一片片的光秃秃的枝头，不时的会掉落几片还未落下的干叶。在丘陵田野之中，早已没有庄稼，临近深冬，即便还有植物能够稍稍御寒，也是不得不进入冬眠，等待来年温度升高后再冒出嫩芽。

近乎一年未归，杨文昭发现，山村的规模似乎又大了些，在村子头尾位置，竟是多出了十数间他未见过的屋子。

“没想到将近一年没有回来，村里竟是有了这般变化。”略带感慨间，杨文昭将身上衣物拉了拉紧，不让寒气钻入衣内，这才稍稍暖和了些。

收了收目光，沿着一个坡路走上，杨文昭听到了一个熟悉声音正哈哈大笑，似与人交谈了开心的事情。

听到这声音，他嘴角浮现一抹笑意，步伐又快了不少，一串脚印留在其身后，久久未散。

屋子依旧是原来的样子，只不过在两旁的空地之上，又多出了一排栅栏。这栅栏被干草遮盖，倒也拦的住风，想来待在其中不会感到寒冷。

栅栏内挂着一串串略微泛黑的玉米梗子，下方还有一些草堆与秸秆，杨文昭耳朵一动，能够听到里面传出的哼哼之声。

“嗯？今年家里竟然还有了猪，看来收成还是不错的嘛。”杨文昭听闻那声音，嘴角上扬，轻声笑道。

继续走近，伴随着两个令他牵肠挂肚的身影进入眼帘，他的瞳孔，在此刻微微湿润了。

“爹，娘，不孝子杨文昭回来给你们拜年了。”杨文昭快速走去，心中情绪再也压制不住，膝下一弯，便跪倒在了杨生德二人面前。

二老见到杨文昭回来，本还开心，在见到他跪倒在地时，连连扶起。

“三娃，这是作甚，你这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怎么没说两句就跪下了，快快起来，别让客人看了笑话。”杨生德有略带训斥的对杨文昭道，说着目光还看了看一旁的一个光头猛汉。

杨文昭听了杨生德的训斥之声，虽心中仍有亏欠之意，但也是听话的站了起来。

“娃儿，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来，让娘看看，这一个年头在外，有没有瘦下。”右又名溺爱的抚摸杨文昭的头，然后在他身上到处捏了捏。

杨文昭因为近一年的挑水劈柴，又加上多多锻炼，此时更是修炼内力，成了武修，身子骨自然要比刚刚出村时候壮实，所以右又名一番勘察后，不禁欣慰笑道：“不错，壮实了不少。”

杨文昭被右又名捏着，毫不反抗，倒是看到其头上多出的银丝，心有伤痛。

“娘，近一年不见，你又生了白发，让文昭很是心疼，文昭平时寄回来的那些药物，你都有在服用嘛。”

右又名听杨文昭这么说，珊珊笑道：“娘又还没老，只是多了些许烦恼丝而已，只要你们过得好，我就好了。至于你寄回的那些药物，我服了一些，太苦，于是便都送给了你村里的那些叔叔伯伯了。”

拿出一沓纸包，阵阵药香传出，递给右又名，在听了其言语后，又有些哭笑不得：“娘，那些可都是价值颇高的养生药，自然是苦的，在那永安之内，不知多少人抢着都要买来服呢，你却倒好，全送了人。”

杨文昭摇了摇头，心道可惜。

右又名听了杨文昭此言，一边接过其递来的那沓纸包，一边娇嗔的瞪了他一眼：“你这是怪娘不识贵物么，娘的身体健康，下地能干活，上山能打猎，要这药物养生作甚。”

杨文昭听闻内心苦笑，表面却是不在劝说，他知道他娘性子执拗，对许些事情都有自己看法，自不会听得进他的话。

“诶...”杨文昭心中轻叹，略带安慰的告诉自己：“也罢，不用就不用吧，是药三分毒，权当是我自己太过浪费好了。”

右又名收了那装着药的纸包后，便进了屋子，杨文昭又走向了杨生德，途中，他目光一看时，发现了正和杨凌说笑的光头猛汉。

杨文昭略有疑惑，来到杨生德身边，对其嘘长问暖了两句后，便询问其光头猛汉的身份。

“你说韩狰啊，她是你姐如今的丈夫。”杨生德听闻杨文昭问起光头猛汉，于是脸上又喜又怒的说到。

“姐姐的....丈夫？！”杨文昭一听杨生德此言，脸上顿时一愣，心中却是大惊。

他不知道他这个姐夫究竟从何而来，况且在他收到他姐姐杨娟花的信时，也不曾见信中有提到这个人。

一时间，一股奇怪的感觉刹那间便涌上了他的心头，他有一种怪异的直觉：这所谓的姐夫，韩狰，定然与他姐姐发生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

这种直觉强烈，他尽管不知这感觉从何而来，但非常能够肯定，这一切的背后，一定非同小可！

而这一切，令他有所不安。

暗暗打量这被称作韩狰的猛汉男子，杨文昭是越看越惊，此人披着皮毛大衣，三十来岁模样，谈笑间豪气万丈，略有桀骜之意。

他在与杨凌的交谈间，手臂微微挥动，杨文昭目光一凝，他竟是在其手背之上看到了一条黑色刺身。

他虽没见过这般刺身，但是却感觉到其上发出的诡异气息，让人看过后有淡淡的压抑涌上心头。杨文昭甚至还能感受得到，在那刺身散发的诡异气息中，还有一股令他熟悉的力量。

“内力一层巅峰！”杨文昭暗自心惊。

没错，他感受到的熟悉力量，就是高阶武修才会拥有的内力。

这武修的内力，尽管是同为一层，也有强弱之分，通常时候，都会以初期、中期、后期以及巅峰划分开来。

像是杨文昭，他两个月前才刚刚打通任脉，此时巩固之后，内力在一层初期，半只脚就要踏入一层中期。

就是这样的修为，杨文昭在那日遇到王屋之时都战得尤为狼狈，若不是在最后时想到分散王屋的注意力，又以《九连劲》将其一击而溃，怕是即使是赢，也会赢得更加狼狈。

然而，此时韩狰身上散发出气息令杨文昭有些压力，就连呼吸都急促了些。

面对一个修为比自己高出了好几阶段的武修，杨文昭第一次有了无力感，与此同时，他心中的那丝不安的直觉也跟着强烈起来。

韩狰正和杨凌诉说着自己曾经的光辉事迹，将其建立山寨之事隐藏之后，让杨凌听了连连惊叹。而在听闻韩狰的讲述后，杨凌也同一年前的杨文昭一般，升起对外面世界的憧憬。

虽说他平时打猎也与飞禽走兽而斗，但那毕竟是畜牲，哪能和人类比较？他认为，这些牲畜头脑比人类的头脑差，遇到机关陷阱后，便变得不堪一击，而和其他人斗，才有热血涌上。

韩狰看其脸上兴奋模样，心中已有想法，冷冷暗笑一声，脸上表情却更加灿烂了。

杨文昭目光一直注视着韩狰，所以其脸上的表情变化被他看得一清二楚，心中的不安此刻到达了一个无法言喻的地步。

韩狰似感受到杨文昭的目光，转头望来，眼中讶色一闪即逝，嘴角幅度越加上升。

或许是宿命该如此，在这次见面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杨文昭都无法在夜里安心入眠，直到韩狰死后，他才放下一些事情。

收了目光，杨文昭不再去看韩狰，提着行李便走进屋中。刚入门，杨文昭思念中带着大喜，步伐急促的便来到了杨娟花身边。

杨娟花坐在堂屋的一张木椅上有些出神，想着她这几个月来所经历的一切，视线中着温馨熟悉的场景突然之间变得不太真实。

在六个月前，她原本生活的那个小县城突然爆发山洪，城中许多房子都被淹没，死了很多人，她是侥幸下才逃离出来的。当逃出那县城的灾难后，她身无分文，便开始与一些同样逃离出来的人一起南下，从此沦为难民。

再后来，逃难队伍经过一片泥丸之地，遇见了一个小村庄，可走进后却发现，这里竟全是凶恶之人，他们做着人口贩卖的勾当，于是这些难民很不幸的便成为了奴隶，被抓住送往了一些城市。

在南朝，买卖奴隶是犯法的，但是天地之大，总有一些地方是朝廷管不到的，在被抓去后，杨娟花被人送至了一个名作白城的小城里当苦工，不断的被压榨着劳动力。

白城此地是个复杂之地，许多江湖之人汇集在此，所以经常会看见街市上行打斗之事，再加上地理位置特殊，朝中的军队很难进入此地，于是许多勾当便变得合理合法了。

有一日，白城附近一个山头的寨主，下山寻人打斗，以此来测试自己的修炼成果，而此人便是韩狰。

在白城内，韩狰的名气也算奇大，几乎在这里呆过的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因为名气大，所以城中之人全都认识他，而他在其内也有横行霸道之意。

就在与人测试完自己修炼成果后，他经过一家工活极重的丝绸坊见到了杨娟花，一眼心动，于是以强抢的方式将其掳走，上了山寨。

被掳走的杨娟花心中忐忑，在进入山寨后，便知道原来韩狰抓她来是要做压寨夫人。

未经过人事的杨娟花对嫁人之事丝毫没有念想，再说她本就心头还有一心上人，又怎会甘心嫁给这样一个人？

但韩狰还是强行让她穿上了嫁衣，并强行与杨娟花洞房，后来的事，就那般发生了。

而洞房后杨娟花万念俱灰，想死，却被会内力的韩狰点了穴，无法动弹，只能任由摆布。

后来，韩狰对他说，他可以带她回家，她才勉强屈服了，心想着回到家见完亲人最后一眼，再想后事。

接着，韩狰便带着她回来了，而在到家之前，韩狰还让杨娟花在杨生德二人面前承认自己是她丈夫，杨娟花本想拒绝，可想起他可能会对自己家人动手后，咬着牙还是答应了。

此刻，她坐在堂屋内，看着曾经熟悉的场景，心中那丝遗憾似乎也减轻了不少。

“姐。”杨文昭向杨娟花走来，看到其出神的模样，不知怎的，心中没有来由的猛抽了一下。

听到杨文昭的声音，杨娟花回过神，脸上勉强挤出笑容。

“文昭，你回来了。”

杨娟花的笑难看，在她娇颜之上看不出什么，但杨文昭却是清晰感受到那笑中隐含的绝望。

那绝望极深，若不是杨文昭修炼了内力，怕是也不能感受得到，但他此时似乎嗅到了一股死亡的气息正在爬上杨娟花的身上，这让他心中的不安再次加重几分。

“姐，你没事吧。”杨文昭问到。

杨娟花用那在杨文昭眼中显得极为难看的笑容说到：“没事。”话音落，杨娟花将话题扯开，再道：“你这一年过的怎样？”

杨文昭见杨娟花似乎没有想要对自己诉说的迹象，也不逼迫，而是顺水推舟的答道：“还行，这近一年时间，我在六叔那了解到了不少东西，而如今更是修炼了内力成为了一名武修。”

杨文昭说着，话语中特意将武修二字提了出来。

听了杨文昭的话，杨娟花脸上一愣：“你修炼内力了？”

杨文昭点头，道：“是的，两个月前修炼的，在和展堂哥学习了一套武学后，如今巩固了下来，在内力一层初期，随时都要踏入中期。”

“哦。”杨娟花点点头，再次沉默下来，她对杨文昭所说的话毫不奇怪，看来也是对武修有不少的了解的。

见杨娟花再次沉默，杨文昭话锋一转，问到：“姐，外面那男人...是你丈夫？”

听杨文昭这样问，杨娟花身体抽搐了一下，眼中露出了怨恨及不甘，但很快又消失。

点了点头，杨娟花没有说话。

杨文昭见到杨娟花点头，眉间微微轻皱，心道绝对有鬼。尽管杨娟花隐藏的很好，但他仍可见到其身子的抽搐以及眼中的情绪。

没有再问，杨文昭轻哦一声，心中却是有了些计划，他计划着，找个机会，一定得探探着韩狰的底。

不知怎么，自从成为武修后，他的心眼开始变得更多起来，脑子想事情也清晰了不少，或许是因为‘开窍’了吧。

就这样，杨文昭回到家后，又两天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