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谋 初见

阳春三月，春色磨人。枝头春意盎然，杨柳抽条，似有飘絮之意。

安城，长春街。

春色渐深，温色宜人，各家孩童手持折桃花枝，穿梭在长春街追逐嬉戏。各府贵小姐们大多在深宅里圈了整个冬季，也都趁着好时节，相约赏春。

长春街人来人往，夹杂着小贩的吆喝声，孩童的嬉闹和少女的调笑声。

谢婉携着丫鬟，请过外祖母的安后，用完早膳，便赴了张家小姐的约一起来了长安街。

此次前来安城看望外祖母，竟在不知不觉间陪着外祖母过了一整个冬季，眼看着春条抽枝，到了回京城本家的时候，心中竟有一些不舍。京城多为权贵，自是比在安城的束缚要多得多，凡一言一行稍有不慎，便会被各府夫人小姐们拿去取笑议论，进而成为别人的饭后谈资。更遑论真假，只但凡这传言传多了，便是到了说亲的年纪，也自难以寻得一门好相与的亲事。

倒不如安城这般悠哉。

虽这地方小些、达官显贵少些。而正因如此，而其背后的权利纷争自然也就无甚么太激烈。

正走着，前方河岸处突然围了一群人，有呼叫声，还有哭喊声，乱作一团。

听得谢婉心下一惊，有人落水。

还未来得及赶上前，就见一身粗布衣约莫十八九的少年纵身跃入水中，而后如鱼儿一般，潜到溺水者身旁，托起他，游到岸边，周围聚集的人忙帮上一把手，将溺水的华服少年拖上岸。少年吐了几口水，大口的呼气，惊魂未定。

周围人忙将少年搀扶进了医馆，看着救人少年上岸，剩下的人也都散了。

少年坐在岸边顺气，懒懒的抬起头，手撑在身后，晒太阳。

谢婉看了一会儿，抬步向前。

张家小姐抬手想要阻止，她摇头头示意“没事的”

而后张家小姐提醒“莫要多作纠缠”

谢婉调笑“我知晓，吾家张大小姐”

张家小姐羞红了脸“贯会讨嘴，我去前面首饰铺子等着你。听说新进了不少京城时兴的首饰，去晚了，就被别家小姐抢先了”说着快步走向铺子。

谢婉笑了笑，而后示意丫鬟，迈步走向少年。

少年正准备起身，一回头见谢婉站在身后，朝他递了一个帕子“擦擦吧，安城三月的天，湿了身也会冷”

少年木木的伸出手，接过谢婉递出的帕子。

白色的帕子，绣着不知名的花。隐隐的透着少女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谢婉直起身，看着面前小心翼翼用手帕擦着脸的少年，有些滑稽“怎的，你是怕吓着帕子上的花吗”

少年面色一红，面前的少女一身粉色分体络裙，是他们这少有的穿着。衣服料子，他虽然没见过，但看得出很名贵。

“不是本地人吗”他说出心中所想，一愣，方觉得有些失礼。

谢婉看着面前的少年懊恼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不错。我本家是京城的，来这探望外祖母”

少年起身一揖“失礼了，本名李承安”

“李、承、安，你名字很好听”谢婉念叨着“我本家有个弟弟，就字承安，不过，去年失足跌入莲花池，不在了”有些伤怀。

李承安没出声，看向少女，默默的站着。

似是倾听。

“谢婉”一声轻唤，引回了她的思绪，原是张家小姐出了铺子唤她“你快来，我给你看了好几件首饰，再不来可就没了”

谢婉顿觉不妥“我走了，你也忙回去换身衣裳吧”转身走向铺子。

谢、婉，原是名唤谢婉。

来到首饰铺前，张家小姐提醒道“你与他多做纠缠做甚，他这般衣着，又这般懂水性，八成是安城官府最近设的水员，专救落水者的。”

说着，又拉着谢婉进了铺子，又道“水员多是穷苦人家的，但凡是有官职的官世家或者是有钱的商贾家，断不会做这个”

说着，拿起一对镶着松石玉翠的耳坠“京城时兴的耳饰，雕刻的竟是这般精巧，你看，可衬你”

谢婉接过来，朝着张家小姐比划，“我看，倒是衬你得很。若是走在街上，外面的人定会想，这般人儿，真是少见的美人。”

张家小姐笑弯了腰“说得我倒昏了头，你竟一点亏都吃不得，这是说我平时不美吗”从谢婉手中接过耳饰给掌柜的包了起来“你就没个相中的”

谢婉摇摇头“眼下马上就要回本家了，带着也是累赘，倒不如回了京城再买”

张家小姐有些伤感，拿起包好的耳饰付了钱，挽着谢婉出了铺子“眼下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或许此后就没有见面的机会了，你莫要忘了我，得空便书信与我，我定会回你”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有不舍，更多的是无奈。

世事浮沉，朝廷动荡，内忧外患，战事一触即发，人心紊乱。逐权者相争，累的是穷苦百姓。

二人街口分别，各自上了轿。南北两向，背道而行。

入府请了外祖母安，谢婉回了房。正要拿出手帕擦擦汗，猛地一怔，手帕呢？不好，好像落在了那个少年那了。心下一慌，慌忙提醒丫鬟“今日之事，莫要告诉任何人”

丫鬟低头称是，不由得也是一惊，要是这事儿闹开了，不止是小姐的名声难保，就是她自己也难免受些皮肉之苦。

谢婉定了定神，想起李承安，他看起来也不是那般不知轻重的人，心下一定，相信此人定不会做拿出手帕大肆宣扬的龌龊事。罢了，就当丢了罢。

得到谢婉信任的李承安，此时正坐在桌前，拿着帕子，眼一转不转的盯着帕子，像是要将帕子盯出一个洞似的。

“谢婉”他默念。轮廓分明的脸上，溢出一抹笑。

许久，像暗下了什么决心似的，侧身将手帕放在窄小的床铺下，起身换了一身衣裳，出了门。

长春街依旧人来人往，李承安寻了街角的一家面馆，叫了一碗面，吃了起来。

正吃着，便听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而后肩上一痛“好你个李承安，自己躲起来吃面，也不叫上我”

李承安头也不回的继续吃“徐怀清，你活腻怎的，还要找我讨教一下”

叫徐怀清的男子手赶忙收回来，文绉绉道“承安兄，在下不敢，只是今日见了承安兄，内心实在有些澎湃，一时忘了分寸”

完了，又嬉皮笑脸道“怎么样，承安兄原谅我了吗？”

李承安抬头瞥了徐怀清一眼“尚未，再加一碗面”睨了睨店小二。

徐怀清谄媚道“你且放心大胆吃够本，反正我没带银子”说着正要跑，李承安一个侧身，手扯住了他的衣衫，阻了他逃跑的意图。

转身唤了店小二过来，“徐公子说了，再加一碗面，两碗面的钱找他要。还有，徐公子还说了，你要是伺候的好，小费定少不了”

店小二看了眼穿着粗布衣的李承安，又看向通体华服的徐怀清，忙殷勤的朝“财大气粗”的徐大公子点头哈腰“徐公子，您稍作一等”

徐怀清满脸幽怨的看向抓着他衣服的李承安“你当这是青楼怎的，还‘伺候’。李承安，你贯会欺我，是不是料定我打不过你。你且等着，我寻个师傅教我几个花把式，耍耍你”

李承安闲适一瞥“我等着”

惹得徐怀清又是一阵闹腾。“向来会装，在别人面前在下长在下短的，拽些文绉绉的酸词，怎的到我面前就这般毫不掩饰？”

李承安饱有意味的瞥了他一眼“这般龌龊。怎的就在大庭广众之下论起了长短，在下短不短，倒是劳怀清兄惦记了”

“……”

“好你个李承安，牵扯上某物不说，还暗戳戳说我有断袖之癖怎的，龌龊，俗不可耐”

“断袖又怎的龌龊了，世人万般，各有所好”

说完，李承安不理会他的“张牙舞爪”，低头吃起了店小二端来的第二碗面。

吃饱喝足，抚了抚衣袖起身，留下了被店小二满怀意味的盯着的徐怀清。

竟看不出这般如玉的少年，竟有这般癖好，可惜了，可惜了。

徐怀清“……”

“这般盯着我做甚，面钱给你”徐怀清伸手掏出碎银“还有，你伺候的小爷我不满意，找零”

店小二后一阵恶寒，布衣公子说的伺候原是那般，罢了，罢了，这小费不赚也罢，也好保全了名声。

“……”

拿着零钱出来的徐怀清，快步追上李承安“怎的不等我，我可跟你说，最近我从我爹那得了风声，据言是最近有一笔大生意，你感不感兴趣”

徐怀清家里是做镖局生意的，既然是镖局生意，必定需要些好身手的镖师。

徐怀清知晓李承安身手，数次死乞白赖的招他去自己家镖局当镖师，都被李承安婉拒。

果不其然，这次也只是抬头瞥了他一眼“没甚兴趣，再提一次，打你一次”

不过徐怀清早有准备，抬头坏笑的看向李承安“我可听说了，这次护送的可是京城某一家的贵小姐，贵小姐啊，也不知长的什么样子”

说着，抬手摸了一下下巴“你说这么个细皮嫩肉的大小姐，还是回京城的富贵人家，可不得找个稳妥的，要不然，不光是人家贵小姐，就连我家镖局都不保，小本生意，难做哦……”说完还担忧的叹了口气。

李承安一愣，莫名的想到了谢婉，那个笑看着他，递给他手帕，有些柔弱的人儿。

她好像也是从京城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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