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智慧 第十一章 爱的代价（二）

学校离家远也不是一点好处没有。宋萍喜欢吃零食，五分钱一玻璃杯瓜子，能嗑一路，当然是省着嗑，要是由着性子，这点瓜子三五分钟就没了，但她喜欢咀嚼瓜子仁那股香味，她想让瓜子仁的香味在嘴里留得久点，有意地一边走一边望风景，待到嘴里的香味快要散尽，再“嘎呗”嗑一个，每一个瓜子的香味都不浪费。她经常把买练习本的钱省下买零食，反正少写几个字，少写几次作业，父母也不知道，就算每次作业都写完，成绩也未必比现在能好多少，因为全班已经没有几个人比她再差了。

既然精力不愿意放在学习上，就免不了东张西望，前后搜索，这一看不要紧，她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那个吸引许多男孩目光的女生——夏雨，长得并不太漂亮，小眼睛，单眼皮，额头上还有两颗青春痘。

为什么夏雨长相不太出色却看上去那么顺眼呢？她继续仔细观察研究，夏雨光滑的头发吊成一个马尾，两腮隐隐透着红晕，打了腮红吗？脸上的皮肤比其她女生白，擦了护肤霜吗？眉毛细细弯弯的，像用笔描过。一套蓝色带白杠的运动服恰到好处地衬托得她身材高挑，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活力。

宋萍看看自己肥大的衣袖、宽大的裤腿，自惭形秽感油然而生。

中午放学，宋萍匆匆忙忙吃完饭，小跑着到百货大楼，在二楼的角落里找到卖化妆品的摊位，挑了支最便宜的眉笔，小跑着回到学校，还好，上课铃刚刚响起。她把眉笔塞进书包，藏在书本下面。

周末，趁着家人出去的空当儿，宋萍拿出眉笔，站在镜子前，想象着夏雨的样子，描画起来，可是眉笔不听使唤，画着画着，突然一扭劲儿，眉毛就分出一道岔，擦掉重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主线条画出来了，无论怎样仔细，主线看上去还是像两条又粗又宽的火车轨道，无论怎样描也画不出像夏雨那样又弯又细的效果。令人烦恼的是主线上下原生的眉毛像刺猬一样伸展着，看上去非常怪异。后来请教过夏雨后才知道，要将多余眉毛用小夹子夹去才行。

功夫不负有心人，虽然画得不伦不类，总归脸上多了点色彩，五官有了点立体感。

买优质的化妆品、合体的衣服，宋萍是应付不来的，因为她没办法弄到那么多的钱。钱，原来是这么重要的东西！

如果不发生那件事，宋萍也许就这样看着，想着，挨到高中毕业。

上完晚自习，宋萍觉得背后好像有人影跟着，回头看，没有人。快到曙光大桥时，已近九点，前方黑乎乎的，尽管内心忐忑，也得逼着自己往前走。刚要上桥，后背突然被谁推了一下，来不及回头，身体顺着河边的斜坡滚了下去，她听到自己“啊”的喊了一声。她不知自己是被摔昏了，还是怎么回事，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躺在桥洞下面的河滩上，河水很浅，岸边的草滩地面已经干硬，自己的衣服扣子已经散开，两扇衣襟敞开，露在外面的雪白的胸脯凉津津的。

宋萍突然打个激灵，头脑清醒过来，一个男人黑乎乎的头正俯在自己的胸前，宋萍本能地尖叫：“救命——”同时手撕打，脚蹬踹。

那个男人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愣了一下，来不及说什么，突然从桥头路边传来一个成年男人洪钟一般的吼声：“干什么的？”

宋萍看到身上的男人“嗖”地起身，一道黑影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成年男人似乎不想多事，欲转身离开。

经过刚才一通折腾，宋萍浑身酸痛，疲乏无力，有气无力地呼救：“大叔，帮帮我！”

成年男子犹疑一下，返身上了停在路旁的一辆货车，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个手电筒，下到桥底，哆哆嗦嗦的宋萍正在系衣扣。

成年男子伸出一只手：“跟着我走。”

宋萍的手被一只大手握着，很温暖，她抽泣着，踩着大脚窝，趔趔趄趄地爬上岸来。她依然颤抖着，腿好像失控似的绵软无力，靠在桥栏上以免摔倒。

“我这急着送货，唉，算了，先送你回家吧，家住哪儿？”

“曙光区20栋9号。”

成年男子把宋萍交到母亲手里，开车离去。

宋萍见到母亲，委屈得大哭，边哭边讲述事情的经过，母亲上下左右地观察女儿，反复问那人有没有把你怎么样，宋萍哭得更厉害，使劲跺脚。

“救你的人姓什么？咱得好好谢谢人家。”母亲说。

“我没问他姓什么，但是如果见到他，我能认出来。”宋萍直视前方悠悠地答，其实凭借那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她也能认出他来，因为她记得很清楚，那个人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气味，但她没有把这一点说出来，。

第二天，宋萍无论如何也不肯上学。父母也没办法，只能由着她。很长一段时间，宋萍都被阴影笼罩着，那件事像梦魇一样，压得她透不过气来。不知有多少次，她在梦中回到曙光大桥下，自己的胸脯在夜色下显得那么白，浑身发冷，她于撕打中发出瘆人的喊叫，吓醒时内衣都被汗水湿透了。以至于宋萍有些害怕夜晚，闭上眼睛，那张模糊不清的邪恶的面孔就出现在眼前。都说时间是疗伤的良方，一点不假，随着时间的推移，宋萍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开始考虑自己的出路。

在亲戚的帮助下，她找到了锁扣眼的工作，属于计件工，忙活一个星期，送出去的成品全部要求返工，因为宋萍锁扣眼的针脚忽大忽小，白忙了一周，看着亲戚的面子，没有被罚款。看上去很简单的事，想做好没那么容易。

宋萍的第二份工作是到砖厂推水坯，用独轮车把脱成砖形的泥坯运到窑里烧制，那些成手沿着直线小跑前进，有的边跑还能边唠嗑儿，嘴和脚都不闲着。独轮车诚心跟宋萍过不去，一忽儿往左，一忽儿往右，就是不走直线，弄得她手忙脚乱，汗如雨下，衣服都湿透了，结果一车泥坯摔到地上，变成一堆烂泥。谁也不想跟她一组，工资是按组计发的，宋萍只能灰溜溜地退出。

后来到小吃部做服务员，说是服务员，实际上是全能员工，只要老板和老板娘在忙活，你就不能闲着。一天干下来，腿是僵硬的，但好不容易找到一份工作，再累也得挺着。

有了一份收入，宋萍悄悄买来护肤霜、口红等女孩喜欢的东西，添置了一两件衣裳，精气神比在学校听老师念经时好多了。

早餐的高峰期过去，店里零零星星还有几个客人。

“一碗热汤面。”一个男人走进店里，找到一个靠近角落的位置坐下来。

客人的声音引起宋萍的注意，她赶紧回头望去，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身着蓝咔叽布工装，典型的蒜头鼻子，坐在靠近角落的位置，看身量，应该是大高个。瞬间，宋萍的心里漾起一阵温暖，她认出来了，这就是曾经救过自己的男人，也正是自己一直默默寻找的人。如果没有人家及时出手相救，宋萍极有可能被流氓糟蹋了，想想都后怕。这个人就是宋萍的恩人。但是老板娘坐在收银台前，还有几个顾客埋头吃饭，这个时候相认不太合适。宋萍抑制着内心涌动的激情，把一碗面轻轻放在男人面前。一股熟悉的、好闻的气味飘了过来。

男人很快吃完面条，向门外走去。宋萍紧走几步，提前把门打开，男人冲宋萍点点头，仿佛含着赞赏的意思。宋萍紧随其后走出店门。

“那个——大叔，您还记得我吗？”见男人愣了一下，宋萍赶紧提醒，“曙光大桥——”宋萍的脸变红了。

男人恍然大悟：“啊——啊——是你啊。还好吧？”

“上次多亏您帮忙，不然……唉，不说了。我妈怪我没问您姓什么，说应该正式感谢你。”

“不用，不用。我也是碰巧赶上了，好在你有惊无险。在这儿干，待遇怎么样？”

“待遇还行，就是工作时间长，有点累。”

这时，老板娘的喊声传过来：“宋萍，有客人！”

“你先忙。”男人转身离去。

没客人上门时，宋萍经常跟老板娘谈论客人的是非，以此打发时间，还可取乐。宋萍提起今天来吃早餐的那位大叔，老板娘说他原来是机械厂办公室宣传科干事，现在是光华塑料厂厂长，工厂离咱们店不远。光华塑料厂是机械厂的第三产业，杨厂长承包了，自负盈亏，听说挺赚钱。老板娘嘱咐宋萍，这样的客人要格外关注，拉住这样的回头客，咱的生意就好做了。

宋萍心里犯难了，怎样感谢人家呢？如果是普通人，提点水果，拎两包点心，再不济添两瓶酒，也拿得出手了。可偏偏人家是当官的，这点东西人家肯定看不上眼，这个人情看来不太好还。

杨厂长隔三差五就来小店吃一顿，宋萍端来冒着热气的汤面或馄炖，撤走空碗，说着寻常的活，但心情却格外地好。两个人共同守着一个秘密，而且这个秘密是不便道于外人知的，无形中两个人的距离就比外人近了很多，这是心照不宣的。所以，杨厂长在门口悄悄说他们厂缺一个事务员，问宋萍愿不愿意过去干，宋萍没有一点犹豫，马上就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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