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偶时代 傀儡时代

那晚，我去了神月山。

九月份是农人收割的季节，堆成堆的稻谷旁有低矮的亮着灯的帐篷，宽广的土地终于在月光下裸露了地皮，我看到有蹲在田埂上抽烟的身影，自制的烟头依稀的亮着红色橙色的火星。

我远远的看着他，很久很久，直到火星从他嘴边熄灭，直到有黑色的云遮盖了月亮才离开。

我想，如果我招来了雨水，会毁了这些人整整一年。

却没想到我的到来很快就会毁了他们一辈子……

后来我去了那个招待所，发现那里依旧是灯火通明，似乎没有因为高阶的抛弃而闲置下来。

我轻车熟路的推门进去，发现这里已经换了风格——浓重的烟酒味道，还有……人。

我进来的时候看到有人看我，他们一群人，围坐在角落的饭桌上，而我也在他抬起头的一瞬间从他稍稍放低的墨镜里看到了他的瞳孔，他的，鲜红色的瞳孔。

赤瞳族！

突然一个身影挡在我面前，然后强硬的把我拉上了二楼的某个员工房间。

是原先的一个女店员，她是十三队的人。

你为什么还在这里？我很惊讶的问她。

你怎么会在这里？几乎是同时，她也惊讶的问我。

九队几乎没有人了，太无聊了就过来看看，你呢？这里的通道不是被毁了么，你为什么还在这。

只是你们队的通道被毁了，其他队的人一直在这里，不过，丞掬队长没有和你说现在的局势么？为什么还来这个地方。

什么局势？

哎，你们队长可真是……她很着急，但还是压低了声音说道……现在所有的大姓高阶都知道了青黛族有一个能辅助成神的身体，那些在这里吃饭的人，一半以上是青黛族的高阶，而其余的人，都是赤瞳族的人，尤其是把双眼隐在墨镜下的，都是赤瞳族的高阶。

他们是一直在这里么？

不是，那些赤瞳族的，一个小时前才到的，我在送酒的时候听他们说，那个身体，就在这个镇子里。

她的话让我瞬间紧张起来，我立刻感知周围的灵魂，然后发现在这卧室的门口，汇聚这无数强大的灵……被发现了。

但是在下一瞬间，我就感知不到他们了，这个招待所的一切灵魂，都感知不到了，瞬间空荡荡的。

然后我再次感到了这些捕猎者的恐怖，他们察觉到了我的感知，所以把自己的灵藏了起来。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通道在哪？”

“什么……哦，那幅木刻画。”

我立刻唤出风之翅膀，用最大的力气抱住她飞向那幅画。

可是还是晚了。

那个通道被瞬间封死了，我似乎是狠狠的撞在了墙上，感觉骨头都要碎了，然后我看到我抱着的那个女店员，身体的骨头全部粉碎，已经如同一个软体，死在了我的怀里。

我下一个反应就是吸收她的心脏获取记忆，但当我把她翻过身来时，发现她的胸腔已经被掏空了。

可是这房间，空无一人。

然后我听到了心脏的急速跳动……嘭咕，嘭咕，嘭咕……

静……

在上面！

我猛地飞开，然后身后的楼层被砸出一个巨大的圆洞，是隐形的巨虫——我可以感知到。

然后我就势破窗而出直奔天空，以我最快的速度。当在我升到极限停在空中时，我看到了底下，密密麻麻的人，和背后背负着的密密麻麻的彩色光影——倒立人。

差一点就被围捕了，真正的大围捕。

没有停顿，我不停的唤来巨大的风，努力的逃像远方。

其实，我并不怕他们，我只是不想把这场血雨，带到这淳朴的神月镇来。

但是我仍旧暴露了，有人看到我的模样，找到我，似乎超不明天夜晚。

逃回到队里，已经精疲力尽了。

薄刃很着急，他站在门口，满脸的担忧，所以他看到我从门里出现的时候，居然满心欢喜的跑过去，紧紧的抱住了我。

就在我被他搂入怀中的时候，我突然产生了幻觉。

我想水月了。

想到那次和佐仁从第二世界逃出来后，我是多么希望门灯下站着水月的身影，多么想立刻投入她温暖的怀抱。

可是没有。

现在有了，却不是他……

我抬起头看着薄刃，用最深情的目光，我好想好想把他的样子永久的印在脑海里，我不希望我最后忘了他。

我好累，好想踏踏实实的睡一觉。我像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说道。

那，为什么不去呢？

不舍得。

不舍得什么？

不舍得，就这样和你分开啊，薄刃，我现在只有你一个人了，你也是我在这个世界里，唯一可以珍惜的人，所以，为什么不放下成神的念想，和我一起去这个世界的角落，过最平凡的生活……或者，我们一起在这个世界开垦出一片净土，一片只属于你我的净土。

薄刃突然激动起来，我甚至看到他眼里的光芒，那从未有过的陌生的闪光。

“你，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识是你玩够了么，水苑，或者说，空獳神年代的，玄武神。”

我笑着问他，问我眼前的男子，因为他不是薄刃，不是水苑。

他是玄武，箜獳神年代空缺多年的黑色玄武神守护。

他愣了，看着我，然后突然掐住我的腰把我从怀里扔了出去，像是扔掉一只最恶心的虫子，好在我已经有所准备，飞到高空后稳稳的落下。

崩塌……

就如同地震了一样，他身后的房屋，似乎是刚刚建起不到两个星期的房屋瞬间倒塌了，我看见了那个通往独立世界的入口，在空中独自挑起一片靛蓝……

无数飞过来的石头，树枝，潮湿的泥土，总之所有玄武神可以借以操纵的东西都疯狂的砸来。

但我并没有躲闪，因为我的面前瞬间竖起一道坚固的石墙。

而且现在的战争，并不是我与玄武的战争，而是新兴的玄武和退位的玄武之间的战争。

我，只是一个旁观者，悠然自得，只等着最后的“完美”收手而已。

终于，那个巨大的建筑物在我脚下变为了粉末，在四处扬起不同材质的烟尘——一方溃败了。

无数拔地而起的带刺藤蔓带着火红的莲花瞬间高耸入天，扭曲旋转缠绕，最后变成一个冒着火焰不断生长的牢笼。

这是唯一可以暂时拖延住黑色玄武的方法，因为藤蔓的特殊性质，才可以在不断变化的土地里生长。

但我困住他，也只够我装作很高冷的问他这句话的时间。

然后我看到薄刃的身体开始不断的膨胀，扭曲，变形，最后他终于变成了水苑的模样，玄武的模样。

什么时候，发现了我？

从你一开始对我笑……我落到地上对他讲……薄刃的笑容，是任何人都模仿不了的。他给我春暖花开的感觉，是任何人都效仿不来的。而你，无论嘴巴弯曲多大的弧度，带给我的也只有冰冷，冷彻心底。

大地再次晃动起来，无数黑色的坚硬石头带着湿漉漉的土壤腾空而起，拉扯切断那些藤蔓。

好在这些藤蔓是从我身体里长出来的，即便被折断，仍旧可以迅速长出新枝来。

这还是琴秋对付我的小把戏，没想到在这里用上了。

然后我问他，薄刃呢？

当然是死了，而且，是你把他送给我的，你忘了么？那天把我扔进他身体里的，可是你，寒如霜。

我紧闭着嘴，没有哭，甚至没有伤感，如果一定要说感情的话，只有深深的遗憾。

他挣破不开火焰的牢笼，甚至，连石头都操纵不了了。

为什么……他开始慌张了……为什么会这样，你不可能提前就操控这片土地，你做不到……丞掬，是丞掬！他没死，那段记忆是假的！你没有杀了他。

对，当然没有。

为什么？他已经崩溃了，萎靡的跪在地上。

因为丞掬不仅仅是药师，也不仅仅是玄武神，他的身体，每一寸皮肤，每一滴血液，对于虫来说，都是剧毒。所以我没能杀死他。

那他现在人呢？

在你身后。

黑色的泥土和石子从他身后瞬间汇聚，然后在下一秒刺穿了他的胸膛，把他的身体携向遥远的空，然后喷薄而出，似乎是抛出了最美丽的黑色绸带……

然后我看着那个破败的身影从空中坠落，陷入了凹凸不平的土地之中，一片巨大的灰尘。

陨落……

寒如霜，如果神，要这个世界消亡，那谁的不能逃脱。

玄武说道，他每说一个字，都会有鲜血从他的鼻子里，嘴巴里流出来，我想他该是有多么的不甘心，居然死在一个后辈手里。

不，不对，神掌管的只是神界，而掌管世界的人，叫做万物归一。

是么……寒如霜，有件事情……本来，不想告诉你的，但是，既然以后也，乜有机会了，那就只好，现在，让你知道……

你还想说什么？

在，独立世界的时候，我，根本没有插手啊……

我蹲下身，抬头盖住了他未能闭上的双眼，然后认真的回到道，我，已经无所谓了。

真的无所谓了，难道你没发现，连我身体里那个强大的灵魂，都已经一句话都不敢说了么？

我站起身，丞掬走过来将水苑的尸体抬了出来，然后扔到我刚刚建好的通道里，大约过了几分钟，水苑从通道里走了出来，但是，只是他的身体走了出来。

之后走出来的还有更多的身体。这些身体都是我和丞掬在城市里杀的。

那天我并没有杀他，因为他身体里的毒，还有，他对水月的爱。

当他知道我的想法的时候，就没有了任何反抗，他说，如果这样可以让白虎的灵长久的存活着，他愿意死在我的手里。

就是这样简单的话，让我再也不想杀人了。

我相信爱，就像九骨爱我，就像，林蜀雪爱石宇航，鹭昇爱琴秋，爱情会冲昏那些坠入爱河的人，无论多大的错误，都可以被原谅。

后来，我告诉他，我最终会放出水月的灵，因为那个独立世界实际上就是我的身体，我身体里那强大的灵，就是空獳神林蜀雪。

而我是四叶之卵的说法完全没有错。

所以螡姬的计划，成败都在我一个人。

可在那之前，我并不像就这样简简单单的把自己给螡姬，或者说，我并不像螡姬的计划成功。

“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帮我。”

“好。”丞掬答应了我，很坚决的没有任何疑虑。

“你不问我要怎么做么？”

“我会完全听令于你，只要最后将白虎还给我。”

然后就像水月临死时的话，无限吸收并不是最强大的，最强大的，应该是无限给予。所以，我给予了这些尸体我身体里的灵，他们现在，只不是一具具行尸走肉而已，傀儡而已。

而它们的作用，就只是对付即将奔赴过来的高阶，那些妄想成神的人，根本不需要我动手，这些傀儡完全可以吃了他们。

“去找螡姬。”

“不在这里么？”

“嗯，我不想把战争，留在这个淳朴的世界中。”

就在丞掬的通往神界的空间压缩通道建成的一瞬间，我的时代已经到来了，根本不用六年之久，也不用引来人鬼傀儡，就像螡姬的话，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抹掉。

螡姬，这是我的时代。

林蜀雪，这是我的时代，石宇航，水月，九骨，你们看那对我俯首称臣的芸芸众生，你们知道吗，现在是我的时代，这是我的。

傀儡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