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偶时代 佐仁之死

第三十七章佐仁之死

突然变得好安静，好安静……

天边泛着青白的光，海风在吹，海浪撞碎在礁石上，一脸冰凉的水雾……

我感知到了灵魂的另一半，于是人体蜈蚣俯下身体，将我的半张脸与佐仁对视。

然后我看到他仍旧高傲冰冷倔强的表情。

他睁开眼看我，那一刻，无数复杂的感情冲击过来，我早已泪流满面，我想到我与与队员的第一次见面，在我尴尬的引用一个话题后他出面解围的善意微笑；我想到他阻止光头虫师的好奇心时的决绝和他无奈的微笑，微笑着对光头虫师说好；我想到他给我的一个疲倦的微笑，告诉我一界的伤疤；我想到我们从第二世界逃出来后，他抱着我如同父亲般伟岸的胸怀；我想到他的落寞，在他决定让青鳌反噬后，我跑开远远的躲离他，他的伤口仍旧在流血，凄惨的红色从他的裤脚处跌落，一滴一滴，泡湿他脚下的土地……

我不知道佐仁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也许并不是他在变，而是我知道的越来越多，终于，他从一个和蔼可亲不苟言笑的大家长变成了为权险恶的人。

他利用我，从他把我抢过来的时候就在利用，所以他要我无知，说无知的我才是他的希望。

可我不愿承认。

我愕然，到底是怎样的理由让他一步步的远离那个让我十分尊重的佐仁。

我用我还存在的舌头，一字一顿的问他，为什么……

血液从他的鼻孔和嘴巴里流出来，他说，杀了我……

杀了我。

为什么，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不相信其他人的怀疑，什么成神，什么恢复一代姓氏，我不信，我都不相信，求你告诉我，你不是那样的人……

我的任务……已经结束了……杀了我吧，寒如霜。佐仁无力的说道，我看到他的瞳孔开始涣散，我知道那不是强加的感情，他快要死了。

到底是为了什么，你就算死也要对我隐瞒？我突然哭着大喊道。

如果……你一定要知道，我只能说……因为无知的你，才是希望。

什么样的希望？

就是我们……不会全死在你手上。

佐仁死了，至死都不告诉我他到底有何目的，但是我知道他从未想真的杀了我，我不相信关于他妄想成神的谣言，如果他真的想成为神子那么他在临死的时候绝对不会那样无所谓的就让我杀了他，如果一个人在距离成功一步之遥时失败了，他绝对不会轻易的放弃，他会愤怒，勃然大怒。

佐仁让我无知，无论是坦诚相见的第一次还是生命的最终，他都要我无知。

隆薄之刃贯穿佐仁的胸膛，刺穿了他的心脏，我没有去吸收他的灵魂，我想如果佐仁不想告诉我，他也不会遗留给我任何有用的记忆，而他的能力，我更不想拥有，何况，那是他一生的追求，我又有什么资格。

爪爪死了，人虫傀儡的三个灵魂，它第一个让步，这是一只虫的觉悟，连那个强大的灵魂都不及。

我的身体和爪爪的尸体分离开了，然后爪爪的尸体被盘旋在海面的黑色巨鸟迅速分食，留下坚硬的黑色外壳也被上涨的海水淹没。

我被排挤在外的灵慢慢恢复进身体，完全聚合后，居然有些陌生。

我闭上双眼，眼前还停留着俯视时的画面，我看到一个苍白瘦小的身体蜷缩在被恶臭的粘稠物覆盖的沙滩上，那是我的身体。

我睁开眼，看到上涨的海水一点一点侵蚀过来，然后海水浸没了我的身体，好冷，好困……

佐仁死了，鹭昇顺理成章成了九队的队长，水月是副队，没有喜悦没有哀伤，没有过多的理由，没有太多的疑惑，因为永久的遗忘。

爪爪死了，再也没人会知道那天爪爪为何会突然攻击我，那天它到底是被谁控制了。

我正式成为九队的一员，水月带我去了暗杀小分队的总部，生活着青黛族纯正血统的繁华城市。

登记的时候我放弃了虫师的资格，于是我依旧是九队最普通的一名队员。

没有九骨，没有薄刃，没有鹭昇。

我很少能见到丞掬，水月也变得忙碌，我可以确定他们还好好的活着的唯一途径，就是看冰箱门或者写字桌上一张又一张笔记愈加潦草的便条。

寒如霜，早餐做好了，牛奶记得热一下（表情）。水月。

晚餐记得热，今晚不回来。丞掬。

水月，招募虫师的事情怎么样了，晚上去总部取些文件。丞掬。

寒如霜，一个人在家不要乱跑，晚上我会回来的，早休息。水月。

九骨呢？薄刃呢？鹭昇呢？寒如霜。

佐仁呢——这张便利贴后来不见了，我也就没再写。

一天都不在，不要饿到了。水月。

丞掬，我想养虫。寒如霜。

今晚不回，神月镇有任务。水月。

你不是有很多么，那些罐子里的。丞掬。

你不是都用作你的药理实验了。寒如霜

等等虫师吧。丞掬。

对不起寒如霜。水月。

寒如霜，回头给你看看我的新玩意儿。丞掬。

对不起。丞掬。

九队的虫师仍在招募，我每天除了睡觉就是一个人坐在阳光厅里，或者坐在没有樱花开放的秋千上，荡过一天又一天。

但突然的一天，在残阳撕碎的黄昏，我有了一个令我无比恐惧的想法。

没有寒如霜，没有爪爪，没有佐仁——可是我没有忘记他们！包括为救薄刃而死的红舌以及寿命已到的青柠，我都没忘记。

没有九骨，没有薄刃，没有鹭昇……

难道……我不敢相信。

那天我一直保持着清醒，我泡了一大罐的咖啡，我在等水月或者丞掬，我要当面问他们。

可我最后还是睡过去了，因为痛苦的折磨了自己三个晚上，水月和丞掬却都没有出现，就像是故意的。

怎么了？这个世界怎么了？冥冥之中似乎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好怕。

那天之后没什么改变，我面对的仍旧是看不完的便利贴，唯一变化的就是我找不到咖啡和各种应急的药物，许多以前不上锁的门现在也打不开了，包括可以走出绿篱的小木门。

还有樱花树林的秋千，被放矮了，我大约再也伤不了脚腕了。

以前通往薄刃那片净土的绿篱被新的植物覆盖，那也是粗大的树藤，但却可以开出白色的小花。

慢慢的我开始适应了这样的生活，一个人的生活，连身体里那个灵魂也从来不打扰我。

而我也感觉到身体里无比的洁净，那里只有两个灵魂，至少到目前为止，不会再出现身体的争夺。

时间淡化了我所有的疑虑，我开始变得无知，像白痴一样。

我可以涣散瞳孔了，大约是那场混战中某个倒霉王室遗留下的能力。

我从秋千跳下来的时候又扭到了脚，于是坐在地上开始大哭，后来我发现我的脚踝一直是歪着的，也就是说从第一次扭伤脚后骨头就没按正确，于是我一边鬼哭狼嚎着一边将我的脚踝按上又卸下再按上，最后发现石宇航在快要离开我时交给我的技巧果然有用处。

可是我的骨头不是已经被其他的魂魄代替了么？我疑惑着，想划开看看我现在的骨头是什么样子的，可拿着隆薄之刃比划了好几次都不敢下手。

落地大钟的钟摆响了十二下，我才发现自己真是太无聊了。

第二天我看到水月留了新便条，说招募到了新虫师，是从其他队调剂来的。

他还说今晚可以提前回来，给我改善下晚餐。

我突然就兴奋起来，我想如果有人看来当时的录像，一定以为我是失心疯了。

从我看到便条后，我就开始忙活起来，我打扫了几乎半个月没被清洁的大厅和厨房，甚至擦了公用卫生间，我在擦玻璃的时候从梯子上掉下两次，拖地时滑了一跤，换水时还被水桶砸了脚，可竟然都不觉得痛，如果是以前我绝对会大哭大喊随意撒娇，而现在，我连伤口都懒得处理，反正会好的。

我把薄刃的卧室也清理了一番，我想很快这间屋子的代名词就会变成某某的卧室，而薄刃这个代称也会随着时间被大家忘记。

我把仅存的几只没被丞掬祸害的虫挑出来，整整齐齐的摆放在墙上的木架上，作为给新人的礼物。

水月回来了，我冲出去迎接他，他却站来原地愣愣的看了我好一会儿。

怎么了？我奇怪的问。

没有，你……是和谁打架了么？

水月打开了药柜帮我处理伤口，我说过了今晚一定会好的，而且一点都不痛，可是他坚持要给我擦药包扎。

我坐在床上很兴奋的和水月打听即将搬进来的新虫师，说我将这里打扫的很干净，新虫师一定会心情愉快的。

你很期待新的虫师到来么？水月低头帮我包扎时问道，我听到他的声音，似乎带着颤抖的尾音。

哦……我突然语塞。

然后我思考了好一会……其实，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