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神记 第四十八章 小师叔

人是感观动物，第一次相识都是通过一个人的长相来判断。生活中，我们总会对某个擦肩而过的人有似曾相识的感觉。明明素未谋面，却莫名觉得气味相投。俗话说“人不可貌相”，但人与人之间的相互了解，正是从外貌的打探开始。在不够了解的时候，我们总能通过面相觅得蛛丝马迹。

当成志借着微弱的火光，看见黑影的脸的时候，他真的被吓了一跳。这还是人类的脸吗？整张脸就像块几张破布缝补而成，蚯蚓般粗的针线纵横交错在整张脸上。脸上白一块，黑一块，就像不是同的人皮生搬硬凑在一张脸上。左右两侧的大脑参差错落。

黑影整张脸就像是被硬生生拼接在一起的，嘴歪、眼斜，狮鼻，最恶心的是双眼的位置，只剩两个眼洞，有几只蛆虫从里面爬出来。

成志看着这张人类所有糟粕集合而成的怪脸，吓得连往后退了好几步，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破锣般的声音再次传来，像漏风的窗户：“成志，是不是被吓到了。桀……桀……”

纪舒才扶着成志，成志从他身上感受到一股坚毅的力量，自己的心也慢慢平复下来。成志开口问道：“你是谁？”声音虚无缥缈，好像隔着厚厚一层棉布传过来的。

怪人抬起对，用黑窟窿的眼洞看着成志，说道：“我就是天师观的小师叔。刚刚带你过来的人不是跟你说过了！”

小师叔的声音一顿一顿的，就感觉像是破旧的收音机，声音一段一段的，听得让人难受。

成志理理思绪，问道：“掌教的师弟不是二十年前就去世了吗？莫非你一直没死，被关在这里？”

“桀……桀……我是天师观的小师叔，可不是道衍的师弟。我想你来天师观也很多天了，应该发现了，天师观除了道衍外，都是按平辈论交的。即使是道衍的师弟，在道衍继承掌教之位开始，也没有资格叫他师兄了。”

小师叔猛地抓向前方，铁链被扯得笔直。幸亏成志躲得远，不然就要被他一把抓过去了。成志心道侥幸，不自觉又后退了几步。

成志警惕地问道：“你刚刚想干什么？”

小师叔讪讪地收回手，说道：“我只是想看看你的脸。”

纪舒才忍不住嘲讽道：“就你这副鬼样子，看得见东西吗？”

小师叔曲指一弹，20公分长的指甲应声而断，撞向纪舒才。只听得纪舒才惨叫一声，整个洞穴突然漆黑一片。成志赶紧往印象中纪舒才摔倒的地方跑过去，摸索一阵，找到火把，先把火点燃。

纪舒才正趴在地下呻吟，右臂上一个拇指大的洞口上镶嵌一块惨白色的指甲盖，四周汩汩地冒着血。

成志取下指甲盖，从身上撕下一块布，先帮纪舒才止血、包扎。

“我没让你说话，你最好少插嘴。下次就是你眉心位置了。桀……桀……”

小师叔重新把自己隐藏在黑暗之中。

成志料理好纪舒才，干脆直接坐在地上，把火把斜靠在岩壁上，问道：“你叫我过来，想干什么？虽然你手段神出鬼没，但毕竟被锁在这里。我相信我们想走还是走的掉的。”

黑影动了一下，破锣嗓子的声音继续传来：“我想跟你谈笔交易。”

“你能给我什么？我凭什么跟你做交易。”

“桀……桀……既然是交易，当然是等价交换。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我只想要你一样东西！”

成志嘲笑道：“好大的口气，难怪天那么黑了！”

纪舒才捧哏道：“怎么说！”

“牛皮吹太大，把天都炸了！”

黑影也不生气，只是说道：“你想要什么，你提出来，我就能满足你！”

成志没接他的话题，反问道：“你想要我什么东西？我的血吗？”

“桀……桀……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没错，我想要你的血。”

“以你的势力，不可能不知道田某他们有多留一些我的血做研究。你直接派人去抢、去偷都行吧。完全没必要特意让人带我过来，还亲自做交易吧！”

小师叔在黑暗中动了一下，说道：“我要的血量很大，就他们偷的那点血，还不够我塞牙缝的！我需要很多的血来治我身上的病。”

成志嘲笑道：“人类失血达到800毫升以上时，会出现手脚冰冷、无力，呼吸急促，脉搏快而微弱等症状。当出血量达1500毫升以上时，会引起大脑供血不足，甚至出现昏迷症状。你觉得有什么东西，值得我为自己的生命去开玩笑。”

小师叔在黑暗中静静地观察成志，空气中弥漫着压郁地气氛。他突然开口：“永生，怎么样？”

成志一征，瞬间意识到这个可能就是整个天师观一直在隐瞒的东西，喃喃自语道：“永生……”

“贪生恶死，是人的本性。你现在还年轻，没有感觉。当你越来越老的时候，身体机能开始出现衰竭，你就会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一点一滴地流逝。到那个时候，你会渴望，渴望能一直活下去，贪婪地吸收世界的一切养份，让自己可以长长久久的活下去。人命有时尽，我可以让你的生命永远没有终点。”小师叔诱惑地说着，像怂恿亚当偷食禁果的蛇，似魔鬼的低语在成志耳边回荡，让成志忍不住想走上前去。

仅存的一点理智把成志从虚无缥缈地臆想中挣脱出来，成志后背淌下一堆冷汗，全身似乎被泡进水池子里。刚刚那是催眠吗？成志心中警觉，对天师观小师叔的危险度又提高一层。自己明明已经小心提防，还是不小心中招了！

成志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双掌死死掐住大腿，他现在有点庆幸，自己还拐着拐杖，颤抖的双腿没有暴露出来。成志平复心情，装作若无其事的说道：“长生？那只是你们这种人的妄想。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挣脱时间的束缚。”

小师叔激动地冲到成志面前，铁链重新被扯得笔直，撕声道：“有的，是有的。我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你知道我活了多久吗？”

小师叔的声音都带着颤音，显示出他内心的激动。

成志心中一动，故意刺激他：“像你这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就算真的活了几百岁，那也是种折磨。”

小师叔伸长双臂，似乎要把成志抓在手上，吓得成志不自觉又后退两步，但是想到这样会让自己显得露怯，又强迫自己站稳当了。

“你懂什么？只要你把血给我，我就能恢复成以前的样子，不用天天受这万蚊噬心的痛苦！来吧，我可以把我的永生的秘密交给你，你只要把血给我就行。我发誓！”小师叔的声音带着声撕力竭的苍凉感，就像一个溺水的人遇见唯一的救命稻草一般，拼了命想抓住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

小师叔可能脑子都开始混乱了，这或许是个机会！成志心中想着，乘机问道：“你说你得到了长生，那你到底是谁？你活了多久？”

“哈哈……我活了多久？是啊，我活了多久了。自从太宗把我送过来之后，那该死的李淳风就把我关在这个暗无天日的洞穴里，每时每刻不在忍受孤独的煎熬！天杀的李淳风，老子还活着，老子会一直活下去。哈哈……哈哈……”

李淳风？那个不是唐初跟袁天罡推演出推背图的人吗？那他说的太宗就是唐朝马上皇帝唐太宗李世民吗？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那他到现在起码活了一千三百多年了。

成志当然是不相信面前这个精神有点错乱的人的胡言乱语的。可是，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呢？那现在站在成志面前的，就是一个真真正正的人瑞。

成志突然想起长培道长讲的故事，小徒弟下山去寻找对付无启国人的办法。如果长培道长说谎了呢。其实，小徒弟跟他的师父和大师兄一样，身中无启国的毒，慢慢变成不辩是非的野兽。那他为了避免自己师父和师兄的覆辙，偷偷离开天师观，找到办法来控制自己不发疯。那么，是不是说，他就能一直活下去。

传说中的无启国人，“死即藐之，其心不朽，百二十岁乃复更生”。长培道长说过，袁天罡将他们取名叫无启国人。这应该不是巧合，而是有事实依据的。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就说明，无启国人确实有长生的能力。只要他们能找到抑制自己发疯的办法，就可以一直活下去。

那么，面前的这个小师叔，难道真的是唐朝的国师袁天罡。

成志对面前这个人的身份不是存有疑问的。他实在无法把历史上的一位名人跟眼前这个像科学怪人一样的类人形生物混为一体。

是的，类人形生物。虽然他拥有人类的外形，但是他从头到脚的表现，没有任何一点像是一个人，或者说像一个正常的人。

再加上常年累月被关在这样一个暗无天日的洞穴里，就算是再正常的人，都会变得心理阴暗如同臭水沟吧！

成志也没有主动揭开他的身份，他害怕一旦叫破他的身份，不管是真是假，都会引起对方强烈的反应，那他可能就什么都探察不到了。

虽然他口上不说，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天师观隐藏的秘密也很上心。自己也希望能够一窥这个传承近一千九百多年的远古道观的秘密。

成志小心翼翼地问道：“李淳风为什么把你关在这里？”

袁天罡听到李淳风的名字，更加激动，双手无意识地抖动，嘴里不时传来野兽的低吼声，夹杂着混乱不清的咒骂和哩语。成志听了半天，才听明白袁天罡的话。

大概意思就是李淳风和太宗骗了他，把他囚禁起来，每天在他身上割肉研究，把他当成真正的畜生，圈养起来。

成志想到，传说唐太宗晚年痴迷神仙之术，海搜天下寻找长生之法。这是不是就是因为他们发现了面前的袁天罡神异。

成志不知道究竟真正的原因是什么，他对面前的这个半疯的男人都还心存疑虑。成志偷偷敝了一眼纪舒才，发现发方已经可以勉强行动。俩人对视一眼，互相点点头，轻轻地往后撤。为了不引起袁天罡的注意，俩人连火把都不敢拿。纪舒才扶着成志一瘸一拐地隐身在黑暗中，慢慢退了出去。

袁天罡仍然在疯狂地咆哮着，肆意地发泄自己的不满。

洞口处，慧静正经危坐，闭眼打座，恰好堵住唯一的洞口。成志二人不敢打扰到慧静，小心地绕过慧静，就要往洞外跑去。

慧静猛地睁开眼睛，看见成志二人离开，本来也没有什么动作。忽然，他侧耳倾听，突然神色狰狞起来，虎跃而起，朝着成志二人冲过去。

纪舒才早有防备，推开成志，独自迎上慧静，大声说道：“二少爷，你先走，这边我挡着。”

只见慧静五指微曲，如雄鹰展翅，居高临下冲着成志扑去，纪舒才虽然右臂受伤，不敢托大，用左臂接住这势大力沉的一招，双腿成弓步，硬顶住慧静的攻击。双方浦一交手，就是硬桥硬马的拼了一记真功夫。

慧静一击不成，借力纪舒才头顶一跃，追着成志而去。纪舒才也是身经百战的好手，哪能轻易让他逃走。右臂用力，拼着受伤的风险，右掌死死抓住慧静的裤腿，双手使劲，把慧静跃在半空的身体抓了回来，往后一甩，慧静身不由己的往后退回来。

成志正在栈道上慢慢爬着。由于整个栈道只有半人宽，成志拄着拐杖根本没办法用力，只能趴在地上，慢慢爬过去。

慧静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纪舒才，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慧静半趴着身子，如蛤蟆一般缓缓的鼓气，静静地听着什么。

纪舒才忍不住调侃道：“你这是打不过我，打算当只蛤蟆吗？小心点鼓，别把自己鼓破皮了！”

慧静蓄足气，一个扑击朝着纪舒才而去。纪舒才早有准备，提前做好防御策略。此时，从洞穴深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啸音，纪舒才脑子一嗡，突然全身动弹不得。

慧静人在半空，一个侧身，从纪舒才身边窜过去，追着成志而去。

纪舒才身体一恢复，立刻回身追击，同时喊到：“二少爷，小心后面。”

成志不用回身，仅通过破空之音，就知道背后有追兵赶来。成志胡乱挥动拐杖朝背后打去。

慧静轻轻握住拐杖，手腕微一发力，成志手中的拐杖就脱手而出。慧静俯下身子就要去抓成志。成志不甘轻易被擒，半侧着身子奋起反抗。

悬崖边的岩石本来就不稳固，成志又把整个身体压在身下，突然一块碎石掉落，带动整段碎石脱落。

成志惊呼一声，身子不由自主的向悬崖下掉落。慧静下意识伸手一捞，只抓住几片碎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