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不灭匈奴何以为家 第九十一章、等冰与禅位

长孙公玄强撑着伤躯来到弓闾河视察，果见浊浪滔天，水流湍急，河面宽达数里。遥望对岸，离侯山高耸的黑影绵延而去。

“左贤王用这招破釜沉舟，逼死了右贤王，顺便挡了我们的路，还真是狠！”他不由感慨。

“我们深入几千里追剿匈奴王庭，眼看就要接近他们，却无法渡河，岂非功亏一篑？”何破虏忧心忡忡，懊恼地捶腿。

“左贤王这么做，愈加证明大单于和匈奴主力就在离侯山。”长孙公玄遥指对岸。

巴扎尔铺开地图，“将军你看，越过离侯山就是翰海，那一片千里极寒，几乎没有人迹。”

“也就是说，只要我们在离侯山歼灭匈奴主力，大单于唯一的出路就是逃往翰海，而一旦过了翰海，就只能流亡千里另辟疆土，再也没有能力控制漠北？”长孙公玄征询地问。

“是的，我也这么认为。”巴扎尔点头。

“左贤王现在的如意算盘是我们退兵。”长孙公玄微微冷笑。

“老大，弓闾河水深浪急，没有高桅大船过不了。”何破虏说出自己的担忧，“即使我们不退兵，也造不了船，更何况，十万人的队伍，补给也坚持不了太久。”

“我知道。”长孙公玄陷入沉思，半晌，他问巴扎尔，“这里已经属于高寒地区，冬季的弓闾河会结冰吧？”

“是的，深冬季节，弓闾河冰层很厚。”巴扎尔道。

“厚到足够跑马吗？”长孙公玄又问。

巴扎尔眼睛一亮，“足够！将军的意思是等冬天从冰上过去？”

“不错，没有船，只有等冰了。现在已经是秋天，离冬天不太远了。”长孙公玄道。

“但是还有两个月啊！我们的补给不够撑两个月的！”何破虏叫起来。

“是不够。”长孙公玄点点头，“这就是我一路花大力气占领各部落的原因。如今这些部落都在汉军手里，通往漠南的补给线就彻底通畅了。”

“你打算向漠南王要补给？”何破虏愣了愣。

“当然，我留下十万大军帮他守漠南，岂是不要报酬的。”长孙公玄淡淡一笑，“不由他不肯。”

何破虏这才暗暗咋舌，原来当初老大的慷慨之举不是同情心泛滥，谋着后手呢。

汉军于是在弓闾河边驻扎下来。长孙公玄搬入鄂托克堡养伤，调理休息外加千衣的悉心照料，伤势日益好转。

右贤王经营鄂托克堡多年，建筑坚固，设施齐全，装饰更是华丽，各种暗道曲折连廊，迷宫一般。就连沐浴的汤池，堡内都多达几十处，能从底部加热，应对寒冬，且造型各异，颇具匠心。

于是千衣在汤池中放入各种药材，发明了她的药物泡浴辅助疗法。长孙公玄反正有热水浴的习惯，所以对她的花样也没有拒绝。

是夜，火烛高燃，石头屋中弥漫着药香，长孙公玄泡在水中闭目养神，千衣坐在池边无聊地吃着零嘴儿，这场景倒也十分悠闲。

“将军，我们真的要住到冬天啊？”千衣瞧着手里的葡萄干，似乎有点不敢确信不再行军、突然放慢的生活节奏。

“不好么？”长孙公玄睁开眼，悠悠反问。

“好！当然好了！我本来还担心要渡河，会加重你的伤呢。”千衣嘻嘻笑道，眨眨眼，舔了舔葡萄干。

这个无意识的动作竟让他心里陡然一颤，千千，千千遇到喜欢吃又舍不得吃的东西，便是如此，像只可爱的馋猫儿舔舔，再回味一下。怎么这小子也会有这般小动作，他忽有些不自在起来。移开视线，轻咳一声：“我看你不是怕加重我的伤，是自己想吃喝玩乐吧。”

“你干嘛把人家一眼看穿……”千衣涎着脸，舒服地嚼着嘴巴，“我还从来没吃过这么甜的葡萄干呢，右贤王真会享受。”突然她又想到了啥，神色趋于紧张，“将军，两个月这么久……你确定我们不会坐吃山空？”

“以你的小肚皮，应该不会，但别人就难说了……”长孙公玄撇撇嘴。

“喂……你这人怎么说话呢……”千衣不高兴地撅起了嘴，见长孙公玄没有下文，她又急着追问，“那到时候可怎么办呀？”

“到时候嘛……自然有人来送粮食。”长孙公玄懒得与她解释。

“谁呀？谁会来送粮食？”千衣好奇地倾前身子。

见他脸上的表情古怪，千衣更加心痒，忍不住伸手揉他的肩膀，发挥撒娇大法，“求求你，告诉我好不好啦!”

长孙公玄一把扣住她乱动的爪子，回头冷冷道：“军机大事不劳你费神，这些天了，你自己的事可想清楚了？”

“我有什么事？”画风突变，千衣傻眼了。

“宁凡，再给我装傻，别怪我不客气了。”长孙公玄话音一沉，眼中寒光顿现，“我没有逼你说，不代表我忘了。”

千衣脸白了白，知道不好了，还以为那天被何中郎进来打断后，他就不会再追问了。

“唔，我是想等将军伤好了再……交代的。”她赔笑道。

“如今也好得差不多了，交代吧。“

“其实这件秘密……是……关于赛罕……”千衣吞吞吐吐地开口。

赛罕？长孙公玄一怔，“她怎么了？”

“赛罕小姐……喜欢上你了。”

“就这样？”

“……就这样。”

“这就是你生死关头想告诉我的所谓秘密？”长孙公玄匪夷所思地瞪着她。

“这还不算秘密吗？”千衣咬咬嘴唇，“人家姑娘未出阁，这种羞人的心思自然是说不出口，我是她的好朋友，她才告诉了我。”

“原来你是怕你的朋友错过一场情事，所以临死也不忘说出来。作为男人，你真是义薄云天。”长孙公玄冲她勾唇，浓浓的讽刺意味千衣想要忽略都难。

“嘿嘿……我就是这么仗义。”管他呢，厚厚脸皮。

“那好吧，明日让赛罕来见我。”长孙公玄话锋一转，慢悠悠道，“我记得她棋艺高超。”

“你要……做什么？”千衣脑中警铃大作。

长孙公玄附到她耳边，邪魅地笑道，“宁凡，这轮不到你问。为了你如此辛苦至死才肯说出来的秘密，我总得有所表示吧。”

汉军没有半点退走的意思，遥望鄂托克堡高高升起的旗帜，胭脂满目疑云。秋日的寒风吹得她长发乱舞，独自徘徊在河岸的背影显得如此寂寥。

右贤王战死，父王虽然表面悲恸，但内心是高兴的。胭脂深深地叹口气，汉天子之位被燕王垂涎，固然内忧外患，但匈奴国也一样不和谐，左右贤王不能一致对外，平白的内耗让她越想越忧心。现在宿敌已死，父王只怕第一上心的不是如何对付汉军，而是对付大单于吧？

长孙公玄……想到这个名字，胭脂心烦意乱地捡起一颗石子，划向水面。尽管激流汹涌，但她灌注的内力还是让小石子平擦过波浪，飞出漂亮的弧线。

他为何像颗钉子般扎在鄂托克？就算他带足了补给，行军几千里，也该消耗得差不多，渡不了河，为何他还要在这里坚持？难道等她沉不住气主动出击？

不不，她不会主动过河，虽然她有船。但匈奴士兵不善水战，汉军以逸待劳，她绝不会以己之短攻彼之长。

如果拖不垮汉军，也许，在离侯山决一死战，是免不了了。离侯山是匈奴骑士的屯兵之处，也是漠北最后的屏障。

“大单于紧急召见胭脂居次！”匆匆赶来的是伊稚斜贴身内侍。

胭脂吃了一惊，大单于因鄂托克失守，气急交加一病不起，如今忽然派心腹来，必是单独召见，连父王都没有告知。

行宫内果然连侍女都被屏退，帷帐中的伊稚斜大单于头扎白布巾，斜靠在枕上，脸色蜡黄，神情委顿。

“胭脂，你过来，我没有气力高声。”伊稚斜招招手，示意她不必拘礼。

胭脂坐到他床边，轻声问：“大单于可好些？”

伊稚斜抓住她的手臂，低叹道：“我的病自己有数，只怕大限将至。”

“大单于千万不要灰心，漠北还仰仗您呢。”泪水从胭脂眼角滑落，未语先哽咽。从小在她眼里天神一般高贵的人物，如今虚弱成了这样，仿佛美丽的童话破灭。

“胭脂，不要哭。我心里明白，你和你父亲不一样，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匈奴国，不似他有诸般私心。”伊稚斜艰难地喘着气，积攒着不多的力气，“我今日叫你来，便是要嘱咐你几句话。”

“大单于请说。”

“我来日无多，你父王想当大单于很久了，我不如马上禅位给他。你父王这个人，能力比我强，开疆拓土很有本事，可惜他最大的弱点是心胸狭窄，不能容人。他是左贤王时，需要你辅佐他，可一旦他当了大单于，你虽然是他的女儿，也要离他远些，莫要锋芒太露，步了右贤王的后尘。”

胭脂痛苦地点点头，“多谢大单于关心。辅佐父亲，是我身为女儿的本分。这场战事，无论如何我会拼死保护他，若是战死，成全了胭脂为国尽忠，若是不死，胭脂从此归隐，不再出入王庭。”

“你能这样，我就放心了。”伊稚斜轻抚她的手，努力露出一丝微笑，“胭脂，你是我最引以为傲的孙辈，可惜生在帝王家，蹉跎了岁月。我有生之年，多希望能看到你像别人家的女孩一样，成婚生子，终究是来不及了。”

“大单于!”胭脂泪光闪闪，“我从小就有男儿的志气，不想落女子的俗套，被婚姻所累。遇不到对的人，宁愿一个人过，也是很好的。”

“胭脂，这么多年，就一个令你动心的人都没有吗？爷爷真是九泉之下都不能瞑目了。”伊稚斜伤感地喟叹。

胭脂的手颤了颤，躲闪开他的目光，“爷爷，大敌当前，孙儿只想奋勇杀敌，争取胜利。”

三天后，伊稚斜禅位给左贤王，又三日，伊稚斜病死，左贤王称大单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