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蒙——将军卷 第十章 虹楼霓馆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徐轻晚不时探头朝虹楼霓馆的大门口张望，她稍微掩饰着眼神，以免被大块头保安注意到。正午的太阳，毒辣而刺眼，她走到河边的一棵大柳树下，来回徘徊。

这时的餐厅门口已经停了四五辆豪车，有几对穿着奢侈时装的俊男靓女进入，还有一些西装革履的中年人，他们的言谈举止看起来像是某些高官显贵或名望商贾。

看到眼前的场景，徐轻晚才明白这家店店员的工资为什么如此高，但若是高档餐厅的服务员，对学历应该还是有要求的，比如说至少精通一两门外语。徐轻晚犹疑再三，终于握紧双拳，像是下了天大的决心似的，雄赳赳气昂昂地向大门走去：择日不如撞日呢！

运斤再次迎了过来，徐轻晚掏出袋子里的名片给他。

“这是宣花给我的。”徐轻晚特意说。

“我知道。不过……”

运斤的犹豫在徐轻晚的预料之中，毕竟自己这副身材，不如去马戏团演小丑呢，来这种地方应聘，不是自取其辱吗。徐轻晚心里打起了退堂鼓，只敢低头看着地面。

“跟我来吧。”运斤说罢，打开了大门。

徐轻晚踏进门槛的一瞬间，立马呆住，她的目光在这间四十多平的豪华大厅里闪烁着，震惊不已。

四壁装修，是极其精致的西式风格，大气、简约的纯白色调，吊顶饰以盘根错节的亮红色珊瑚枝，桌椅的用材、设计、摆放与左墙的酒柜、角落里的大叶植物、壁上的油画等陈设的气质完美符合，凸显出静郁、复古、风雅的气质。珍酒、香氛、芝士、热带水果的味道混融着，柔柔的暖香四溢。这里，简直就是欧洲街头的一角。透过明亮的琉璃窗可以看到外面的花草栅栏，完全跟站在门外看到的景色不一样，仿佛两个时空的存在。

这些正以优雅礼仪用餐的顾客，几乎全是电视上的面孔，大腕明星、高级官员、亚洲首富等等。餐厅右角的舞台上，穿燕尾服的世界级钢琴家正在演奏巴赫的曲目。侍应生们端着托盘，从容地穿梭于繁忙的厅堂。她们个个身材高挑，着西装马甲，打扮得摩登复古：清一色的短发，抹了浓厚的发胶，有的齐整地梳到脑后，有的梳英气十足的中分头或偏分头，整体类似八九十年代复古港风，长相都很俊美，甚至分不出性别，单看着，就感觉白净、舒适，让人赏心悦目。吃饭的客人往往喜欢和侍应生攀谈几句，说话唠嗑样样接得上，应付自如。

这种程度，自己是完全不行的！徐轻晚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连自己的呼吸都不够矜持。

“嗨！欢迎光临！”一个极为热情的中年男人的声音传过来。

这人刚叮嘱完一个侍应生的工作，看到运斤领着客人进来，立马笑脸相迎。他的脸上堆满褶子，牙齿镶嵌黄金，画了淡淡的烟熏装，扎着低马尾，紫色西装绣金丝玫瑰，皮鞋也是亮皮金色的。他说话的时候喜欢一只手夹在腋下，一只手支起来摆手势，指甲上画着与衣服颜色相称的紫罗兰色。

徐轻晚招架不住这种气场，支支吾吾还没开口，运斤赶忙把名片递给柳居：“柳经理，这位是来应聘的，小煠经理不在，交给您了。”

运斤交代完正准备出去，柳居道：“等一下！”徐轻晚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这张名片是假的！”柳居眯着眼睛，表情傲然，“要身材没身材，要脸蛋儿没脸蛋儿，谁给她的名片？眼睛瞎了？在我这儿了可没有近道抄！”

“服务员不是可以培训吗？”运斤说。

“是啊，那也得有底子呀！到底谁给她的名片？”

“宣……花。”徐轻晚咽了口唾沫。

“哼！”柳居把头发往后一抹，“回去吧。”

“可是……”

“运斤，你忘了我们公司的规定？宁缺毋滥！宁缺毋滥！告诉宣花，以后别瞎当菩萨，什么癞子瘸子胖子都往店里领，他要是有善心，就打发自己家里当保姆吧。”

活了二十几年，徐轻晚是真没见过说话这么损、嘴这么贱的男人。一股子憋屈堵在气管上，想喷喷不出来，她红着脸正打算离开，一位“白衣天使”从柜台里边的屋子钻出来。

“哎！要不要来后厨？工资一样。”

说话的是一位厨师服大叔，叼着烟，青灰色寸头，长得牛高马大，双眉间斜拉一道刀疤，浑身充满了威严霸道的气魄。

柳居掸了掸手上的名片，指着徐轻晚：“豪牙，这种……后厨缺人已经到这种地步了？”

豪牙不理会他，抱着双臂走到徐轻晚跟前：“我信得过宣花，进去看看呗。”

徐轻晚回头看了看运斤，运斤努努嘴示意她去。

厨房挺大，干净整洁，没有油烟味，墙壁也没有任何油污。中间的大木桌上堆着菜品，两边都是砧板，挨墙放着一排电器——微波炉、烤箱、碎肉机……左右墙壁橱柜的门都是透明的玻璃材质，每个柜门上贴了厨具类别的标签。此外，厨房还设有洗碗区、洗菜区、切菜区等，灶是两口大铁锅，铁锅旁边的架子上悬挂各种刀具、叉勺之类，架子下面的小架子摆放各种调料瓶，而制作西点类的酱料则全都放在甜品区。

徐轻晚掀起头顶的半截布帘子，来到厨房的另一边，这是一间仓库，或者说杂物室，四五排储物架上，齐齐整整码放着各式各样的箱子。徐轻晚往前挪了两步，看到一个女生伫立在窗前，夕阳的柔光刚好笼罩着她，把她的皮肤照得白瓷般透亮。她穿着花边繁缛的女仆装，裙摆不染尘埃，乌黑秀丽的长发垂在腰间，浑身散发出一种静郁冷漠的气质。

真是太美了！徐轻晚定在原地，生怕打扰到对方。

女生意识到有人“闯入”自己的领地时，只是淡然地瞥了一眼，拎起地上的水桶，从徐轻晚对面的阶梯上去了。她的动作很轻，没有发出一丝噪声，仿佛幽灵似的。

豪牙说：“你来了就可以和小梨一起干了。”

“小梨？”

“嗯，那个女孩子，本来也是应聘虹楼的服务员，但是性格太内向，就安排到后厨做苦力。”

“做苦力……后厨到底具体是做什么呢？”

“洗洗涮涮，打扫卫生之类的，我们这里少了一个人，小梨就幸苦啦，承包了整个虹楼霓馆的保洁工作。”

“保洁呀？”

瞬抢话道：“保洁多好，既能锻炼身体又能减肥，还有钱赚，你们人……你们年轻小姑娘不就贪图这些嘛！”

宣花走过去，弯着笑眯眯的眼睛说道：“轻晚，你看这样好不好，你呢，先暂时在后厨干着，等减肥成功后再转到虹楼做服务员。放心，等虹楼的小煠主管回来了，让豪牙帮你引荐，绝对没问题！”

其实，早在豪牙说自己过来会和小梨搭伙，徐轻晚就打定了主意。此刻她脑海里仍然是小梨纤瘦倩丽的身影，宣花以为她仍有所顾虑，便道：“要不要去三楼看看住宿的地方？”

出菜口不断传来按铃声，服务员催促道：“师傅！麻烦快点！”

“呃……会不会耽误你们的时间，我可以明天直接过来上班吗？但是可能还得搬行李，你们这边几点上班几点下班呀？”

宣花说：“没事，你不用那么着急，过来安顿好了再上班。”

“既然你已经想好了，”豪牙打开窗户旁的办公桌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份入职合同，“咱们正式面个试，走一下过程。你们赶紧去出菜！”

豪牙的声音十分洪亮，吓得徐轻晚身子一颤。宣花和瞬各自忙去了，徐轻晚填写完入职合同，跟后厨的大家道了别。

回家路上，徐轻晚总是反复的、不由自主地琢磨：自己居然就这样顺利地，出乎意料地成为了虹楼霓馆的一员。那可是虹楼霓馆啊，政商娱大人物云集的地方，工资待遇也是惊为天人……但心里总觉得怪怪的，走了狗屎运啦？联系起之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自从遇见宣花之后……不对，是自从从阆洲塔上掉下来那刻起，记得好像是大将军推了我一把，他为什么推我？当时发生了什么？好像还有一道流星划过，金色的光，流星……扫帚大的光，不可能呀……

“各位乘客，四象神宫站到了，请您从后门下车。”

公交车里这么播报时，徐轻晚的脑袋“嗡”的一下：四象神宫站是什么地方？啊！坐过站了！

慧觉站在公寓楼的顶层，见徐轻晚上了二楼，便悄声落在阳台，站到徐轻晚身后，道了声：“阿弥陀佛！”

“哎呀妈！吓死我了！”徐轻晚像壁虎一样贴在墙上，惊慌地打量起眼前的和尚。

慧觉道：“女施主看来已无大恙，我佛慈悲。”

已无大恙？我差点儿晕过去！徐轻晚见慧觉对着门说话，便道：“大师，女施主在这儿呢，您左边。”

“贫僧当然知道。”

“不，你不知道。”

“贫僧想向女施主打听一位故人，能否借一步说话。”

“借一步？我这儿……不太方便吧。”

说话间，慧觉不自觉地抬了一下眼皮，门锁开了。慧觉自顾自地走了进去，找了张椅子盘腿坐下，枯瘦的双手拄着九环锡杖，不住地颤抖，仿佛这具身子骨随时会散架似的。

这还反客为主了？徐轻晚不敢轻易进门。

“请坐。”慧觉以为徐轻晚已经跟着进来了，摆开手说。

徐轻晚轻轻掩上门，从厨房提了把水果刀，坐到慧觉对角线的墙角。

“贫僧想问的是，施主知道施胜言将军的下落吗？”

“您是？”徐轻晚把菜刀藏到背后。

“贫僧是印空大师的大弟子，法号慧觉。”

“啊！原来是印空大师的弟子！”

“看来施主已经从将军口里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了。”

“当然啦，他不就是印空大师的一缕魂魄嘛，为了找心爱的情人……准确来说，应该算未婚妻吧，大将军现在寄身在小莲体内。”

“师父的记忆缺失，只记得出家之前作为上将军的身份，对于出家后的事情几乎没有印象，甚至把贫僧和明真师弟也忘得一干二净……贫僧之前早已算出师父的三魂之一即将现世，所以在人间寻觅多日，结果被明真师弟抢先找到。明真师弟乃三界唯一‘杀戮金刚’，见妖必杀。幸好贫僧及时赶到，救下妖身佛魂，但师父却被太古仙法阴阳穴劫走。施主既然是莲妖的主人，施胜言将军一定会再回到这里，所以贫僧过来打探打探。”

“等等……好乱！”徐轻晚走到慧觉旁边，来回踱步。

慧觉解下葫芦，仰头闷了一口酒，小声道：“施主今天去了什么地方？”

“怎么了？”

“轰隆”一声巨响，巨大的金色佛手拍在墙上，贴着墙面倒下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少年的黄色卷发里伸出两只软绵绵的狗耳朵，满头鲜血，却还逞能地龇牙叫唤，他在地上扑腾了好几下才站起来。脸上戴着坚硬的铁嘴套，手脚缠着未锁的铁链，黑色的运动服套装变得破破烂烂，裸露出各种新伤旧疤的皮肤。

“飞毛！”徐轻晚一眼就认出少年的铁嘴套。

“小肥羊，眼力不错呀，认出犬爷了。”飞毛的嘴不时抽搐，凌厉的眼神紧盯着椅子上的慧觉，他自知两者实力悬殊巨大，可是表情却难掩兴奋。

“犬妖！”慧觉收起出掌的右手，巨大的金色佛手化为无形。

“他是我认识的一个术师的宠物。”徐轻晚仍然不清楚眼前是什么形势，慌张地说。

“贫僧听说，最近有很多冒充术师的妖孽，祸乱人间。施主可要小心了。”慧觉心里笃定：术师？应该就是那天和我交过手的狼妖吧，不管是不是那两只，至少都是一窝的。慧觉耸耸鼻子，嗅到狼妖的味道，那天交手时下着雨，浓烈的妖的气息令他记忆尤深。

“飞毛是妖？”

“哼！你眼睛白长的吗？犬爷这么明显的特征难道看不出来？既然被识破了，嘿嘿，那就干脆吃了你，回去再找个理由跟宣花交差。”

飞毛说罢摆开了架势，伏地撅腿，噔地跳起来。慧觉举起禅杖，仿佛挥走一只苍蝇似的，轻轻一拍，飞毛的脑袋“咣”地撞杆子上，倒栽葱摔进窝陷的沙发里。

“啊！打死了？”

“阿弥陀佛，贫僧虽然不是吃素的，可也不会像莽撞的明真师弟那样随意杀生。”

“和尚不是都吃素吗？”

慧觉瞅了一眼飞毛，问徐轻晚：“施主为什么会被这只犬妖盯上？到底去过什么地方？”

“我……我去过一家饭店，不，应该是酒楼，哎呀！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叫什么虹楼霓馆。”

慧觉捋了捋长长的白胡子，心里道：要是道了真话，只怕吓得她不敢去，顺藤摸瓜还得铤而走险才行，对不住啦，施主！“既然施主说这是术师的狗，应该是挣脱了铁链，一路跟着你过来的。看他顽劣嗜血，术师还没有完全驯服他。施主以后要万分小心了。”

“大师，你得把他收走啊！”

慧觉摇摇头：“这只犬妖和施主有缘，杀不得，贫僧掐指一算，或许寻找施胜言将军的下落，也得靠它呢。”

提起施胜言，徐轻晚心里既好奇又担忧，突然想起自己偶尔也会在不经意的闲暇时刻练习神定术，上一次竟然能定住胳膊上的蚊子，不知道练了这两天，术法到底有没有长进呢。

为了追查父亲的下落，以后恐怕还会遇到更多艰险离奇的事。妖、神佛都已经见识过了，既然已经知道彼岸世界的存在，就会无限地接近一切未知之谜。身为普通凡人，只要学会、学精这一个术法，应该足以查出真相吧。虽然有大将军帮忙，但是这条路不是自己选的吗？要学会独自面对困难。

不自觉地，徐轻晚握紧了拳头，心里默念咒语。

红色视线里，头顶的天花板旋转个不停。飞毛弓着背，体内发出骨骼交错的“咔嚓”声，两只眼睛闪烁着愤怒的绿光，白森森的獠牙和厉爪慢慢伸长，一个甩尾弹跃而起，身子还未落地，却见一团肉墩冲过来。

“神定！”

这个招式把慧觉都看愣了：难道是施胜言……短短两天时间，竟然能把阴阳神定术练到这种境界，这丫头说不定真的能助师父度过情劫呢。

飞毛被焊在原地，保持着扑抓的动作，但维持不过三秒。就在徐轻晚双手叉腰，被自己的厉害惊讶得心花怒放时，飞毛手上的铁链击了过去。一只金色佛手绕过徐轻晚，拽住铁链往回一收，飞毛趔趄着跌滚到地，“砰”地给慧觉磕了个“脆响”。慧觉绕转铁链，缠住飞毛的双手，把铁链递给徐轻晚：“你可以用刚才那招慢慢驯服它。”

惊吓未定的徐轻晚，看了看不服气的直哼哼的飞毛，顿时觉得和初见的那条小黄狗相比，真是一点也不可爱了。

慧觉站起来，指尖往飞毛眉心一点，飞毛耷拉下眼皮，困意十足地倒下了。

“据贫僧推断，施胜言将军的消失或许和虹楼霓馆有某种关联，到底是什么人掳走了他？对方有何目的？这都是贫僧接下来的任务。要完成这个任务可不容易，贫僧需要施主你的帮忙。”

“当然了，我可以找宣花，他一定会帮我。”

“宣花？那个术师吗？不，在弄清楚事情真相之前，施主不能向任何人透露此事，并且，不能相信虹楼霓馆里的任何一个人，无论是谁。在那里，你只能相信自己。”

“这么严重吗？大师你这么厉害，干嘛不亲自出手呢？”

慧觉的表情立刻呆住：能使出阴阳穴的大神，我亲自去不是要了老命吗！他手捻胡须，微微一笑：“贫僧去未免打草惊蛇，对方是在贫僧眼皮子底下带走的人，肯定会有所防备，施主一介凡人，行事方便。”

“那……飞毛刚才不是看见了你吗？”

“哈哈！等他谁一觉醒来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哦……你有手机吗，有什么事儿咱们电话联系呀。”

慧觉摸了摸他的破旧纳衣，从腰间赃不溜秋的褡裢里掏出一部大哥大手机。

“大师，你这是从什么地方淘来的古董啊？”

“怎么了？贫僧上次来人间的时候大家都用这个呀，当时很流行嘛。”

“现在流行的是这个！”

慧觉抬头一看，“咔嚓”的闪光晃得他急忙用袖子挡住眼睛。徐轻晚看着手里的照片，得意地摇了摇手机：“拍到啦！”

“这么神奇，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慧觉把手里大哥大摇手一晃，变成了一部智能手机，“我如果想找施主是很容易的事，施主要找我可以打到这个手机上面。”

这时徐轻晚的手机响了，是慧觉拨过去的，她保存了号码，朝慧觉比出大拇指：“绝了！”

“就按我们说的各自行动吧。再会啦，施主。”

慧觉举起胳膊伸了个懒腰，身影一闪，人便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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