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留白 第七十一章 学坏了

醒来的时候，屋里安安静静，就只剩下她一个人。阳光如粘稠的蜜糖掠过窗口洒在脸上，闻到一缕熟悉的气味，恍然发觉盖着他的衣裳。拿起电话，想要问问怎么把外套还给他，反复按下号码，终于还是放弃了。

樱花落尽，树上长出了浓密的叶子，槐花开过，牡丹开过，木香开了……

在繁花似锦的季节，再度登上了北去的列车，带着那件洗过的外套，明知道天气已经热起来了。

在朋友圈里无意间看到柴菁发出来的视频，画面匆匆略过穆鼎秋和他的新任女伴。心里微微有些不熨帖，额角抵着冰凉的车窗，鼻根发酸，凉入骨髓的失望。

通常吸引男人的是波澜不惊的冷漠，但他终于要娶的是仰慕他的女人。有些女人如稚弱的雏鸟躲在巨鹰的羽翼下，有些女人则注定要在茫茫风雪中苦撑……

依旧坐窗口的位置，他突然起身，从门口换到了她的同桌。一上午没说一句话，直到所有的人都走光了。

“最近还好么？”叶落槐一边问，一边收拾起课桌上的设计图。

“你的衣服我帮你带来了。”披着温柔的阳光，淡淡一笑。

“呵呵，我都忘了。”

“明天还给你吧。路有点远，午间懒得回去了。”

“去我那儿躺会儿？”像个浪子，渐渐习惯了直白。

被他问的一愣，有些抗拒，却又舍不得拒绝。纠结了片刻，终于固执的摇了摇头，“我想去附近转转，走走路，晒晒太阳。”

“怪热的，别中暑了。”委婉的拒绝同样叫人丧气，他远没有她上一次那么幸运。

“谢谢，我找个凉快的地方。”

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问道，“有男朋友了？”他看到了那辆宾利，跑车款，沉稳又不失动感，车主风流而多金，但不会太年轻。

“还没有。”坦然摇了摇头。

“我看见有人接你……在校门口……”

“一位合作多年的供货商，刚好也来了这里。”

“约饭？”

“你以为呢？”挑衅的口气。在他心里，如她一样的独身女人就该漂在哪里就睡在哪里。

“又生气了……”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扬手摸了摸前额，“我只是想证实一下被拒绝的原因。”

低眉轻嗤，“呵，学坏了——越来越驾熟就轻。”

“其实……挺容易的……”刻意坚守的东西一旦放下来，也没什么了不起。失去了真诚，却得到了自在。

“可惜了，越来越不对我的胃口。”

“约就约，不约就算了，那么多废话！”感觉到被冒犯，态度出奇的差。

望着窗外沉默了片刻，绕过他，急步出了教室——

倒胃了……

叶落槐双手撑着鼻梁，一个人坐在教室里，暗自咀嚼着她之前说过的话：这软肋，你本不该给别人看，因为别人不喜欢这样的你。但是你却傻乎乎的给她看了……

晚上的同班聚会，丰悦又没有参加。叶落槐匆匆打了个转身，又像是为了她才去的。独步于寺院的红墙下，寻找着那时的自己，在每个熟悉的摊位前驻足，看着那个提着餐盒的背影匆匆走远了。

泪水不知不觉红了眼眶。仰望夜空，不见一颗星子，只有一片昏黄如雾的灯光像一块沉闷的盖子罩在头顶上；喧嚣的城市像一锅滚沸的五味陈杂的浓汤。

街口，有个卖花的大娘。打包了所有的向日葵，怀抱着一匝安然的绝望。没有买到花瓶，随意丢进了水池，哗哗的流水犹如心底泛滥的忧伤。

暗夜里，花儿恣意开放。没什么不同，只是，没有光……

丰悦走进教室的时候，窗台上摆着一瓶向日葵，天色青蓝，花儿挤在一起，跟梵高的画上一模一样。

他迟到了，用英文跟彼得说了抱歉，依旧坐在她身旁。也没看她，低头写了张纸条，揉成一团丢在她桌上。

终于挨到了下课，直到所有人都出了教室，她才展开了那张纸条，“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团火，路过的人只看到了烟。”

收拾起书包、画具出了教室，怀疑他并没有走远，可能就等在楼梯上。

努力回忆着那句话之后的文字，记不清了。

分明感觉到衰老——岁月正在带走她的记忆。一时情绪，不觉唱起熟悉的歌，“当你老了，头发白了，睡意昏沉；当你老了，走不动了，炉火旁打盹回忆青春……”

直到走出校园，直到唱完了歌，他都没有出现。

失望，就像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丢失了一件东西，她曾经喜欢的不得了，而今依旧喜欢，只是当初的伤心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淡去。

恍然觉得衰老也是上天对人的一种恩赐——变得呆钝，变得不再敏感，那些过往的美丽、曾经的丑陋交织在心底，越来越稀薄，越来越浅淡，失去了轮廓，终于化作了一片白茫茫。

离别，匆匆度过了夏天，一叶落而知天下秋。

丰悦有点小感冒，决定提前下班。人还没出店门就遇上故友来访。

“穆总？”着实有些意外，猜想对方是来给“什么人”选礼物的。

“打扰你么？”目光扫过她肩头的包包，怀疑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没有。来吧——进来坐。”招呼对方返回了办公室，泡了茶。某人一向深居简出，想不到她还能见到对方，“路过？还是……陪朋友……”

“你听谁说的？”可见这圈子太小了，从来就藏不住秘密。

“呵呵，反正知道了。”坐在他对面。

“我跟你说过的事，你考虑好了么？”开门见山。

“什么？”丝毫没放在心上。

“去南乡帮我。”

错愕，“这么快就建好了？”终日里浑浑噩噩，不知不觉已经一年多了。

“不会太久了，年底。”径自倒茶，毫不见外。

“你觉得，我在那儿真的合适么？”她指的是他的新伴侣，没有哪个女人不介意。

“想太多了。”

“我不太想去。自觉分身乏力，耽误事儿。”

“借口。”八成是为了他的新朋友，“悦儿，如果你拒绝，只能说明你还不能理智的对待我们之间的关系。你可能不需要爱情，可你需要合作伙伴和朋友。放下过去，我们还有一份交情。我们之间的信任是时间和心血喂养出来的，何况还有一份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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