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留白 第七十章 有故事的女人

叶落槐赶到小区的时候，李家栋早已焦急的等在门口。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没多话，全靠眼神交流。

“你来我来？”李家栋纠结再三，终于掐灭了手上的烟头，对着丰悦家的大门暗暗打怵，“要不然，还是你打头吧，我这心都快跳出来了！”

叶落槐犹豫了片刻，掏出根烟点着了火。狠抽了两口，突然大喊一声，“丰悦！在家么？”后半句显然没了底气，一半的嗓音压回了腔子里。

丰悦不由打了个激灵，第一时间分辨出门外喊魂的嗓音。讷讷起身，战战兢兢地走向门前，怯怯的问，“谁？这么晚了，有事么？”

“丰总，是我——家栋。”凑前答话的换了另外一个人，“娅娅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这一整天我都找疯了！”

一听是家栋，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赶忙开了门。谁曾想那两口子一对眼，就吵了起来。

“你给我滚——漂客日下滴！”娅娅当即换了方言，指着李家栋的脸跳脚大骂。

“有话好好说，你甭骂人啊。骂人解决不了问题，咱们把事说清楚。”李家栋倒是颇有涵养。只是让丰悦听得浑身发冷，干巴巴的道理，不带一丝感情。

“你们俩进屋说去吧，当着我这个外人的面，难免有所顾忌。”丰悦一边说，一边将娅娅推进了屋里，“家栋说的对，咱们是为了解决问题。别急别恼，把话摊开了说，好说好商量，千万别赌气。”摆手招呼李家栋跟着进屋，小声嘱咐道，“娅娅情绪不好，万一说出不好听的话来，你理解她一下。她是个女的，又辛苦怀着你的娃，你有错在先，能不能让让她？你刚认识娅娅的时候答应过我什么来着，要说到做到啊。”

关闭了房门转回身，这才看了一眼靠墙站在门口的男人，幽幽叹了口气，不冷不热地招呼道，“随便坐吧。”径自坐在一侧的沙发上，一声不响的翻看着手机，仿佛两人之间从未有过任何交集。

叶落槐点了支烟，坐在沙发的另一侧，也没话，两肘懒散地撑着双膝。

夜静得掉一根针都能听见，两人似乎都因此而屏住了呼吸。真正爱上一个人是不可能做朋友的，只要看一眼就忍不住想重新拥有。来不及将对方从心里清除，谁也没有再看对方一眼的勇气。

房门“咣当”一声响，娅娅发疯似的从卧房里冲了出来，一口一个“不活了”，三个人一拥而上都按不住……

“家栋！你小心点，别碰着她肚子。”丰悦的侧腰狠狠撞上了桌角，只顾搂着脖子将娅娅再度拖进屋里的李家栋，全然感觉不到疼。

叶落槐心头骤然一紧，忍不住上前一步，“你没事吧？”

“没……没什么……”紧张到无所适从，呼吸困难，觉得自己又要犯病。

将人扶到沙发上，又坐回了隔着一人远的地方。沉默了半晌，怅然感叹道，“其实，我挺喜欢娅娅的个性，遇上事就哭就骂。不像有些人，自己不说话，也不让别人说话。”

丰悦拿起手机，低头乱翻了一会儿，勉为其难地回应道，“彼此都明白，何须说出来呢？”

“你的心是一片荒芜的禁区，高墙电网，没有人能走进去。”

“它也可能是一座监狱，别人进不来，我也出不去。”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不渴望知己，你是个例外。你把自己锁在囚笼里，一但有人靠近，你就会毫不留情的把他推出去。”

“爱是什么？你就像突然有了软肋。你曾是阳光、乐观的人；你无欲无求，无懈可击，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不露一丝破绽。可在相爱之后，你却要把自己最阴暗、最软弱、最不可见人的地方毫无保留地展现给对方看，随便哪一个听起来都那么让人讨厌，让人怀疑“我当初是不是瞎了眼”。这软肋，你本不该给别人看，因为别人不喜欢这样的你。但是你却傻乎乎的给他看了。因为你幻想他会不一样。但其实，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你该相信，他若爱你就会连同你的软肋，你完全不必担心自己的阴暗面被发现、被嘲讽、被攻击。他会保护你，就像一副坚固的盾牌。”

“这样的爱，我只在电影里看过。现实是残酷的，我已经过了摔得起跤的年纪……”见他又要开口，突然抢先说道，“你别急着反驳，听我给你讲个故事：从前有个女孩，她长得非常美，可惜腿有残疾，带着一副假肢。她每天都会在屋顶上看书，内外兼美，细腻而文静。有一个男孩对她迷恋不已，常常在背后偷看她。他明知道她带着假肢，还是忍不住喜欢她。后来，他们相爱了，拥抱，接吻，像所有幸福的情侣一样。有一天，男孩对她说想看看她的假肢，她拒绝了。男孩说了一番和你刚刚类似的话。过了一些时候，男孩再次请求，终于有一天，那女孩答应了。在她解下假肢给他看的时候，你知道发生了什么？”

“什么？”

“他慌了，他发自心底的害怕，忽然间无所适从，曾经美好的感觉似乎在那一瞬间统统的消失了。恍惚间，他抱起那副假肢从楼顶狠狠扔了下去，转身就跑，从此再没有回来过……”

他想到了开头，想不到结局。这或许是他所听过的最振聋发聩的故事。他心里实在觉得别扭，故事的结局与期望南辕北辙，就像那副假肢一样令人难以接受。

“我不是在责怪那个男孩子。人在长大成熟之后，就会发觉可以责怪的人越来越少。他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男孩子，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强大。你以为你能接受的一切，当你真实面对的时候，你可能忽然发现根本接受不了它。”

观点似乎有点偏激，却又找不出任何反驳的理由。叶落槐低头思量了许久，终于认可地点了点头，转头望着她笑道，“呵，你是我见过的女人里最会讲故事的一个。每一次，我几乎都要信以为真了。”

“每个人都喜欢精彩的故事，却又害怕它落于真实的生活。我的故事都是我的亲身经历，她们的故事只限于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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