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云氏 第三十三章 初次授课

一百一十七年冬天泰德城内

拥有肥胖身材的泰德城主此时正在书房内悠闲的哼着小曲，他的大臣吉良父女陪在旁和他在闲聊。泰德城主停下哼曲后，睁开眯着的眼睛，向吉良问道：“东方城那小子的府邸给他准备的怎么样了？”

“回主公，”吉良毕恭毕敬的答道：“已经准备妥当，只等他的到来。”

一旁的侍女给泰德城主沏上一杯热茶。肥胖的泰德城主揉了揉大腿，说道：“我听说那孩子交换回来后，没有直接来我泰德城，反而先回去东方城祭奠他的父亲了是吗？”

“是的，东方城的乔新带回来后，让星云辰先回东方城，随后就安排他去祭奠父亲了。不过居然不先禀报永吉大人，有点目中无人。”

“永吉他生气了吗？”

“这倒是没有，永吉大人只是摇摇头，苦笑了一下。”

“哦，永吉倒是性情中人，也不介意这种繁文缛节，随他去吧。”

“主公，这星云辰不向主公您请示，擅自回到东方城，而且也未能按照约定时间抵达泰德城，太任意妄为了。在下认为需要对他加以惩罚才是。不然就是对主公的大不敬。”

“那倒不必，若是对父亲的死亡无动于衷，不心怀孝道。我倒认为此子不可教。”泰德城主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不过，我听说他在牧野城的时候，被那牧绅之好生对待，并将他平安送回？”

“对，据说还送了一匹骏马给到星云辰，看来这孩子不是平凡人。”

“明白了。即便是孩子也不能掉以轻心啊，毕竟不是我泰德城人。不然将来必定棘手。”

吉良喃喃的说道：“属下记住了。”

曾经在牧野城备受牧绅之的关照的星云辰，没想到在泰德城也会被当作贵客来加以厚待。泰德城主下令给星云辰独立的府邸，里面房间和设施都完备。看起来相当的华丽。

马上年末的时候，驻守在安定城的永吉返回了泰德城，两天后，星云辰也的抵达。因为事前不知道星云辰抵达的确切时间，所以当星云辰一行人抵达到城门口的时候，门口并没有人来迎接他们。此时灰蒙蒙的天空已经飘起了雪花，煞是好看。

只有一匹马拉着的轿子，两个随从和六名贴身侍卫。其中一位随从正是沈括大人。大门口的守卫通报后，吉良带着女儿吉沁以及两位家臣前来迎接。本来并未安排自己女儿一同出来，只是吉沁前些日子在城主书房内听闻星云辰的事情后，倍感好奇。就随着父亲一同出来了。沈括大人见着吉良的身影后，赶忙的朝着他奔去，摘下落满白雪的帽子。恭敬的向他致意。吉良赶紧道：“天寒，不必多礼。”随后他挥手示意众人入内。但星云辰突然发话道：“停下来，停。”他猛地撩开了轿帘。

他钻出轿子后，好奇的张望着四周的环境，随后伸出小手，接着天空飘飘洒洒落下的雪花，表情相当的自在。随后他转向吉良父女，用大人的语气说道：“天这么冷，大人辛苦了。”

吉良听到这话愣了一下，一旁的吉沁忍不住用衣袖捂住嘴笑了。她看向了星云辰，八岁的他显得比同龄人来的更高大一些，举止上看上去大气甚至是高傲。刚刚朝自己父亲说话的口味特别奇怪，这让她想戏弄星云辰的冲动。她朝着星云辰呵呵笑道：“星云辰公子从东方城来的吗？”

“不是，从牧野城。”

“那泰德城和牧野城，哪个更雄伟？”

星云辰两眼熠熠生辉，他大概明白了自己给这大几岁的姐姐戏弄了，于是转向脸不理。

队伍进入了星云辰的府邸后，吉良招呼星云辰进入，一旁的吉沁不想就此罢休。她还想对这位不理自己，假装老成的星云辰说上几句，于是跟上了父亲进入了房间。

星云季进入房间后，突然转过身子，对着吉良说道：“大人，明日再去拜访您。今天到此为止，你们回去吧，辛苦了。”冷冰冰的语气让吉沁睁圆了眼睛感到不可思议。

吉良大人可是泰德城主最重视的大臣之一，但星云辰好像把他当做了下人来使唤。若不是父亲阻止，她定要大发脾气，将怒火发在星云辰和他的随从身上。但吉良拍了拍自己的女儿，道：“那么就明天吧。”然后就出了门。随后他看向自己的女儿说道：“泰德主公命令好生接待，不要训斥他了。”

“但，但是这人也太没礼貌了。”

吉良没有回答女儿的话。“这孩子相貌不凡啊......”他自言自语的说道，“同龄的孩童中，无论长相、气质都与众不同。”

“父亲，你又说面相了。”

“嗯。我研究人的面相已经二十多年有余。这孩子的面相是我所见到的人中最好的，简直是人中龙凤啊......”

雪还在无声的落下。吉沁沉默不语。大概因为是父亲的话，让星云辰的面貌在她脑中深刻的印了下来，挥之不去。但吉沁对此很厌烦，他讨厌这个自以为是，假装老气的小孩，在她看来这孩子并没有父亲说的那么绝顶聪明的感觉。他没有想到一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孩子会惹的自己心中不快，不禁一顿气恼。

几日后，为了让星云辰学字，星云辰一大早便被人带到了永吉幕僚的住所。但星云辰看到永吉幕僚的住所时陷入了沉思。与华丽的泰德城相比，永吉的府邸相当的简朴。作为泰德城主的老师和最重要的大臣之一住在如此朴素的地方，确实让人可敬。星云辰来到永吉的书房后，见着永吉正眯着眼看着他。

“星云辰公子到了。”一旁陪同到来的侍卫对着永吉说道。

永吉点了点头，随后对着星云辰说道：“星云公子，今天开始我要求你开始学习写字，我会让人来帮助你。当然我偶尔也会教你。你去角落把那桌子搬过来。”

“是。”星云辰去角落把一张简朴的书案搬了过来，随后两个人默默相对而坐。现在外头的雪已经停了，天空开始放晴，院子中树叶摇曳，时不时还有鸟儿在啼鸣。

“在学习之前，我先了解今日在泰德城感受如何？”

“嗯，还不错。”

“那相比牧野城呢？”

星云辰看着永吉幕僚，陷入了沉思，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随后他说道：“嗯，牧野城的牧绅之对我很好。”

“牧绅之？可是牧野城主之子？”

“对。”

“他教会了你什么吗？”

“嗯，牧绅之少城主是一个很粗鲁无礼的人，他告诉我无论到了什么地方都不必顾忌......”

“牧绅之......”永吉紧紧盯着星云辰，点了点头。从星云辰的只言片语中，他似乎看到了牧绅之的全部，微笑道：“事事出人意料，确实非寻常之人。那你喜欢牧绅之吗？”

“嗯，我很喜欢。”

“那么，泰德主公呢？”

“嗯，我听臣子说他有恩于家父，星云辰感激不尽。”

“你这回答确实诚实爽快。”永吉看着他平静地说道，随后他换了个话题问道：“你在牧野城可曾学习写字？”

“嗯，牧绅之公子有安排老师给我稍加指点过。”

永吉看着这八岁孩子的脸庞，他有着一副将者应有的面相，身材相比同龄人来得更加的高大，和成年人沟通也丝毫没有孩子般那种无知，反而沉着应对。他似乎在星云辰身上看到了结束这乱世的希望曙光。曾经他投靠泰德城主的原因，就是希望泰德城主能是一位贤明之人，希望他能结束这个持续不断的乱世，但这种愿望随着泰德城主的表现和能力地缺失，让他逐渐的失望。即便是泰德城主的子嗣也备受溺爱，放任儿子沉迷于酒色无法自拔。这让永吉幕僚感到了万分失望。

永吉看着面前这位远超同龄人心智和体格的孩子，他内心不仅仅处于喜爱这孩子的得体；更期望他能有机会成为一位乱世的英雄；更希望他能睥睨天下，成为一位拯救着不断纷争的乱世英雄。

“那现在我们开始今天的第一课吧。”永吉点了点头，平静地看着面前的孩子说道。

“是的，先生。”

“星云辰，你对圣人孔子可知否？”

“嗯，在牧野城内读过他的《论语》。”

“对，他还有一个弟子，叫子贡。”

“嗯。”

“是故圣人南面而立，而天下大治。在《论语·颜渊》中，子贡有一天问孔子，里面的大治可否有具体的含义？孔子答道：足食，足兵，民信之矣。”

星云辰挺直了身子，盯着永吉幕僚，双眼中满是充满了对知识的渴望。永吉将这孩子的神态看在了眼里，内心感到庆幸。这几年的人质生活并没有让他丢失对知识的渴望。又想到他如今的境地不免感到一阵悲哀。随后他继续说道：“子贡又问：若不得已去掉其中一项，可舍弃哪一项？”

星云辰不语，他似乎在思考着。

“食以果腹，兵以卫国，信乃人之间得相互信任。以你家族为例，倘若家族内人互不信任，那么终究要崩溃......”永吉看着星云辰的眼神，不禁笑了，“我先听听你的想法，你认为以上所说的三个条件，首先可以抛弃什么？”

“食物、兵士、信任？”星云辰自言自语了一遍，然后看向永吉，小心翼翼的说道：“兵士？”

永吉听闻星云辰的话后，大感意外，他久久地凝视着星云辰。在这乱世一般之人肯定以兵士为第一，兵士装备胜于一切。“为什么要先弃兵？”

“这......”星云辰歪着头说道：“我觉得，三者之中，兵者最轻......”他好像想到了什么，说道：“人没有食物肯定是不行，但是扔掉武器仍然可以活得下去。”

“哦？”永吉惊讶的睁圆了眼睛，这孩子的回答和孔圣人是一样的。

永吉微笑的点了点头，有继续问道：“那好，先舍弃了兵士，那么在剩下的食和信两个二选一的话，你会做如何选择？”

“剩下的食物和信任吗......，我会抛弃掉信任。因为没有食物，我便无法生存。”星云辰自信的回答道。

永吉看着他那天真的脸庞，笑着说道：“你好像对吃的特别感兴趣，在牧野城的时候被饿过吗？”

“嗯。甘益和大宇经常饿肚子的时候，就很烦躁的大喊大叫。”

永吉理解地点了点头，他似乎看到了三个孩子的艰难生活，问道：“那如果有食物了，你又希望怎么做呢？”

“我先让甘益吃。”

“哦？为什么呢？”

“因......因为甘益身体最弱。”

“嗯。”永吉若有所思的应道，随后他又问道：“那接下来呢？”

“接下来我吃，因为我不吃，大宇也不吃。”

“哦？是这样吗？”

“嗯。可是后来甘益也不先吃了。他跟着大宇学都要让我先吃。所以后来我拿到食物，就分成了三份，我自己先拿一份。”

永吉听完后欣慰的笑了，一个孩童能不顾及自己的身份，愿意和人同甘共苦，这等赤子之心确实难得。“你做的很好，星云辰......不过孔圣人并不是你这般回答”

“圣人要先弃食物吗？”

“对，圣人而言，先取信而弃食。”

星云辰迷糊了，他小心翼翼的问道：“可是若没有食物，又活不下去，活不下去又如何治理天下......圣人是不是搞错了？”

“星云辰。”

“是。”

“接下来的问题，你好好思考为何孔圣人会先取信而弃食。”

“嗯，先生您说。”

“不过星云辰，其实你刚刚回答也已经蕴含了这个道理？”

“我的回答？”星云辰不解的看着永吉幕僚。

“你说大宇坚持要让你先吃，而后他自己才吃是吗？”

“对的。”

“那么请问你大宇为何不先吃？而且，甘益为何也学起了大宇？”

“他们......”

“你可知晓为何甘益要学**宇的行为？”

“我......我不明白。”

“孔圣人的先取信你可以考虑，我先说说我的想法。”

“好的。”

“因为甘益年幼，孩子出生本就是本能的吃喝拉撒，肚子饿了就会想到食物，你也说了优先取食；倘若食物被你吃完，那么他就没有食物了。”

星云辰盯着永吉的眼睛，表情严肃的点了点头。

“但是，大宇信任你，他相信你绝不会吃光所有的食物。这就是信任，所以你不吃他也不齿......”永吉说完沉默了片刻，他说的这番话并没有把面前这个孩子的年龄考虑进去，似乎突然意识到了这孩子也不过是八九岁的孩童。永吉的眼神变得严峻了起来，又继续道：“后来，你也没要辜负大宇的信任，而让甘益也信任了你。所以他们都不会先吃了。这不是模仿大宇，而是你的行为让甘益感到了信任，所以他才会改变想法不再与你争食。因为信任，才将你们三人的命运连成了一体。倘若没有信任，又会如何发展......”

永吉说完，眼神恢复了温柔。“因为你信任甘益，所以你可以让他先吃；因为大宇信任你，所以大宇可以让你先吃。无论怎么样，结果都一样。那一点点的食物因为你们三个人之间的互信，所以才避免了挨饿。食物如此，其他事也是如此，这就是孔圣人先取信的原因。”

星云辰恍然大悟。他听着永吉幕僚的话，身体不自觉的趴在了书案上，眼睛瞪得溜圆。永吉又总结的说道：“学学问，最忌讳的就是一知半解，你要学会仔细思考发觉其本质。”

“是。”

“总的来说，就是因为相互信任，人才可以成为一个组织，一个国家。动物尚且团结猎食更何况是人，这就是我的看法。你可以回去好好思考今日所谈。今日就先到此为止吧。”永吉说完拍了拍手，叫来了门口的侍卫让他带星云辰先退下。

星云辰站起身，朝着永吉幕僚郑重的施了一个礼，随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冬日的暖阳照在他的身上，让他感到一阵舒适，他的体内似乎有一股暖流蠢蠢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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