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的我们 第四章

夜，还在继续。

此时许英下课已经过了二十几分钟，季璟飞快地往家跑。姑姑唯一的优点就是言出必行，但愿许英还没回家，抱着一丝希望季璟依旧想回去看看。

但当她快要到家时，始料未及的一件事让她停下了脚步。当她即将经过今早的小巷时，她突然听到一声闷响，紧跟着的是抽泣声，乱糟糟的说话声。她明了，今晚回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便是挺胸抬头大大方方地径直走过去，两耳紧闭，恐怕自己还是难逃干系。

就当她要转身去她妈妈那套老房子时，熟悉的声音断断续续在她的耳边游走，她停下了脚步━━━是许英吗？

许英没回家？

巷口有几排木箱挨着墙摞得整整齐齐，知趣得好像知道有人要偷窥似的。季璟改变主意了，她偷偷摸摸地钻到木箱和墙的两者缝隙间，因为她足够瘦小。巷子黑乎乎的，这个本是垃圾箱的安乐窝，没想到居然被几个毛孩子强占了。他们的手机亮着强光，齐齐朝向一个姑娘。听声音这群毛孩子是一男两女，他们穿着灰色校服。季璟最看不惯这种人五人六的模样，穿着校服做糗事，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哪个学校的烂泥。

季璟摸摸自己灰色校服的衣角，异常激动，因为其中一个毛孩子就是许英。季璟悄悄拿出手机，暗暗划到录像模式，对准了他们。感谢姑姑的不赏饭之恩，否则她也不能钻到缝隙间，顺利地收集许英作恶的证据了，天赐良机。

“不要脸，沈周兰你看你那样，长脖子大肥脸，光彩照人的大胸上面还夹着双下巴。腿短腰粗屁股圆，捧高你自信的原来是你那好生养的身材啊。”为首的女孩大声笑着。

这沈兰舟明明是个可爱的孩子，却被说得面目可憎，季璟猜想这女孩必定是一副尖酸刻薄相。

她的声音很好听，尤其配着她高超的讽刺技术让人不觉明厉———是个高手。季璟想这女孩不愧是许英的朋友，许英如果领回家，姑姑势必感慨是相见恨晚的有缘人。

“够了。夏舒，教训教训就行了。走吧。”男孩觉得话语过分了。

“够了？孟清你不明白，自然是一辈子也忘不了的，才配称教训。许英，你去打她一巴掌，让她长点记性。你看她畏畏缩缩的样儿，实在是百拙千丑不堪入目恶心至极。”夏舒一面揪着沈周兰的头发，一面把她的脸朝向许英，方便许英打得顺手。

她该说这女孩颇有文化吗？不知从哪学得这清新脱俗的骂人艺术，是很高的造诣。

“夏舒算了，走吧。打她，脏手。”许英嫌弃地说。

可怜的女孩被人撅着头发，她紧闭着眼睛，眼泪无声地在脸庞划过，她害怕地强忍着抽噎。季璟几乎想冲出去，替许英扇她一巴掌，但她怀疑这女孩是扇不醒的。好好一个大姑娘，如此被欺辱，就算不敢逃跑，但也不用闭着眼睛上杆子等打吧。三个瘦毛猴，你瞪着眼珠子，猛然冒出一拳，能怔住一个算一个，说不定还容易逃跑。

“许英，打了巴掌我们就走。我心里的气还没有消。明明有男朋友还来蛊惑少荣，明明不是一个学校的还厚颜无耻地在校门等少荣。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会使‘剑’的人。”

一阵铃声忽地响起，季璟手一抖，心漏了一拍，差点把手机掉在地上。连忙看向自己的手机。

季璟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好在不是自己的手机。现世现报，果然不能做袖手旁和观帘窥壁的坏事。

许英走到巷口接通了电话。小巷里顿然安静。

“妈。”

“英英在哪呢？怎么还不回来？”杨玉珍着急地说。

姑姑的声音很大，季璟听得很清楚，她不是故意偷听的，是声音自己跑到她耳朵里的。

“今天老师补课的时间延长了。”

“嗯，你现在是一个人？”

“不是，和几个同学。”

“太好了，妈妈给你打点钱，你去请同学吃顿饭，晚点回来。季璟出去好一会儿了，应该快回来了。我不想见到她，你知道的……”

“妈！”许英放大了嗓门，打断了杨玉珍的话，她有点不悦，“我快到家了。”

季璟没有分毫惊愕，对于这种司空见惯的事，她向来不屑于姑姑计较的。好吧，她不该鄙夷那小可怜，因为她们都是一样的懦弱，不敢反抗，默默承受。

“英英，我们是一家人，我们要团结，你要听妈妈的话。总之你晚点回来，我先把门锁了。让季璟回她妈妈那破房子里去，我两年前就告诉她，不要白白空置房子，租出去赚点生活费，她就是不肯，吃点苦头是应该……”

“好了！妈，不要说了。我知道了。”没等杨玉珍说完话，许英就挂断了电话。

“啪”，相当干脆利落的一个巴掌落在了沈周兰的脸上，许英一脚把她踹倒在地上。“走吧。我请你们吃饭。”许英淡定地说。

夏舒和孟清呆愣地点了点头。三人低声说着话，离开了。

脚步声淡了，可怜的女孩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她低着头默默哭泣着，忽然她猛踹身旁的垃圾箱，大声吼道：“恶心。他妈的有本事一个人来，狗仗人势的东西。以为我没有人吗？明天……明天我就叫人灭了你们……”

季璟震惊了，刚刚你要是有这劲，我也不会想当然的以为我们同病相怜了，我也不会单纯地觉得你只会用眼珠子瞪眼皮了。

同情最不值钱，是真的。

沈周兰踉踉跄跄地走了，季璟这才关了录像，挪着僵硬的身体走出小巷。沈周兰骂人的气势让季璟深受刺激，她决定今天一定要回去，哪怕是故意气气姑姑。

坐在庭院大门的台阶上，季璟感慨今天太精彩了。她的思绪回到了那场突如其来的告白和一个有预谋的自杀……她骤然站了起来。张叔的监控！没错，她可以查一下八点半晚自习下后谁还在教室。

然后她慢慢坐下了，临时变卦了。不行，她还要等许英回家，她还要故意气姑姑呢。若不是想起当年那件事，她怎么可能丧失理智傻愣愣地写了一封信。她太愚蠢了，不能多管闲事，决心想死的人是救不回的，即便是费力气、耗时间的调查出来，也无非是掀起伤疤掐一掐。人尽皆知的感觉并不好受，尤其是痛苦的事，生不如死。

夜色浓稠，却没有星星的点缀，稍显凄然。孤独的人还在等待，原来我们看得并不是同一片天空。

陆以名拿出书包里的信。为了写出一封最好的信，他整整抄了十份。陆以名翻着信，他这一天过得非常好，比每一天都好。他完成了他两年以来最想做的事。这意味着他可以实行他最后的目标了，继而归于平静。

“不对。”陆以名皱紧眉头，“拿错信了。”

他慌忙地往学校赶，放信的时候他明明检查了一遍，怎么会拿错信？难道摔跤还真能掉智商？

“哎，同学不能进的。我下班了。”

“您好，我忘拿作业了。”

“不行的，你明天早点……你是陆以名！”张叔惊奇地说，他认识陆以名，学校赫赫有名的人物。“难得啊，就给你一次机会，你快点吧。”

“谢谢您。”陆以名飞奔而去。

“手电筒拿着。唉，能看见吗？学校的省电工程真是碍事。不过怎么今天尽是忘带书的。现在的孩子……”张叔嘟囔着，不过他此刻内心万分澎湃，他早就听说过，能听到陆以名说话的人近期注定是幸运的。明天应该就去买彩票。

“扑通”，没错，是真正的碍事，陆以名又一次在同一个位置以同样的方式狠狠地摔倒在地上。

不是我掉智商，都是月亮惹的祸。

陆以名忍受着巨痛一瘸一拐来到季璟的位置。

信，不见了。

给xxx的信？

陆以名打开信纸，此刻他说不清楚是什么感受：是激动，是开心，有点想哭，乃至有点哀伤……是觉得心里有股前所未有气息，勾得他五味杂陈。

他紧攥着信，整理好那倒霉的凳子，强忍着痛楚去五楼拿了几本书。一路上他恍恍惚惚，不知该想些什么，也不知该做些什么。

“陆同学早点回家，注意安全。刚刚就有一个同学来找作业。你们这些孩子一定要学会认真专注，这样学习才能越来越好……”张叔苦口婆心地说。这些孩子啊，书都能忘拿，学习怎么能好呢？

“谢谢，我明白。”

注册好微信，陆以名看着好友验证，脑袋一片空白。他心里砰砰的，使劲抓着头发，企图控制好情绪，他在家里走来走去，努力地想，发什么好呢？怎么发才能有礼貌的同时不失情感的表达？他久久不敢点发送。又是拿去信看了一遍。

没错是让我加她好友。

“你好，我是xxx，请你一定通过我。”

陆以名闭眼，猛地一按，脑子昏昏噩噩。没错，我的脑袋今天确实摔坏了。

随着一个提示音，陆以名快速打开手机。印入眼帘的是：

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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