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册之旅 第六章

我们这个小山村，通公路已经是很晚很晚的事情了，因为交通不便，另外经济落后，村里大部分的人都跑出去城市打工挣钱了，遗留下来的只有满山的秀美风景和年纪大的孤寡老人了。村子是在山上，几乎是与世隔绝的，没有自来水，小时候更是没有通上电。但她有着自己独有的最原始的自然环境，这里的村民，种菜，养猪，养鸡，养鸭子，采茶，这些就是他们全部的人生。唯一的经济可能就只是茶叶和毛竹了。那个老屋我经常会在梦里梦见，它是用泥土打成块状，然后浇筑起来的，那个年代的人们恐怕连水泥是啥都不太知道吧。老屋的门吱吱嘎嘎的，摸上去是一种粘稠的岁月感，跨过门槛，厅堂里摆放着一张四方的八仙桌子，八仙桌子沾染着多少年的油渍，已经失去了涂满油渍的光滑感，油亮亮的却已经凹凸不平。正上方竖着一堵用竹子编制成的屏障，竹篾编的，但是已经被后面厨房的灶台熏得乌黑黑的，人只要靠上去，就会沾染得一身灰黑。最爱的还是厅堂下头的那个火坑了，那个火坑包揽了我整个童年的美食。冬天煨年糕，烤地瓜，烤芋头，身子坐在火坑旁边，那炙热的火烤的鞋子发出一股子焦热味道，地瓜烤焦的时散发出的那股香味，夹杂着木头在坑里面哧哧的燃烧，是我最心满意足的光景了。而夏天的时候，我最喜欢的还是自己偷偷搬着凳子，够到灶台上的饭箩里，盛一碗满满的冷米饭，倒上那种山村自家酿造的酱油，用开水泡上，一口气吃下，那酱油泡在水和饭里面独有的咸味和甜味，汇聚在我的嘴里面，使我的胃口巨增，而填饱了肚子，我又可以漫山遍野的掏鸟窝，捉河蟹了。

多年以后，我时常在一些雨后的日子里，想起故乡那高高的山岗，从院里望去，是一洼一洼的菜地，那些泥土因为雨水的滋润，呈现出一派松软清新的感觉，那些碧绿的，青绿的蔬菜，还沾着水珠，安安静静的却又生机勃勃，他们在等待着晴朗的阳光，和睦的春风，或者是下一个雨季。生命就是这样子的，顺应着季节的变换，雨水阳光的滋润，悄无声息地向阳而生。远处的天空中，那三五成群的麻雀从天空掠过，夹杂着如同铃儿般的鸣叫声，山的那头是一座塔，他就一直矗立在那儿，我想它应该是存在很久了吧，肯定已经久到了我所能猜测的年代。这是一个初春的午后，山村是那样的安静，寂静得你只能在意时间是否在流逝。风在山谷里吹过，发出阵阵哗哗的声音，深绿色的，墨色的树林显得那样幽深孤寂。我不想再待下去了，长时间的眺望远方，会让我产生一种虚幻的感觉，又会让我继续陷入无尽的惆怅之中。

父亲已经走了六个年头了，六年了，六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很多。甚至当我路过曾经那个路口的时候，我发现那片城中村都已经被城市化的巨轮所碾压平了，是的，它拆迁了。它已经面目全非，被夷为平地。我所能怀念的东西越来越少了。而我终于毕业了，踏入社会，我开始找工作，毕竟生活是要向前的，时间能让一个人清楚得意识到，前进的必要性，成长的不可逆性。我时常会幻想，当我毕业的时候，父亲会如何向我交代，当我去找工作的时候，父亲会如何的给我意见，我想象着他语重心长得交代我要怎么样怎么样，或者替我出谋划策，根据他的人生阅历指导我我的方向，但当我从幻想里抽离的时候，回过头却发现自己连一句爸爸都叫不出来了。是啊，我已经有多久没有叫过这两个字了，这

两个字是成了我的禁忌还是隐晦了？

今天是父亲的祭日，八月三十一号，母亲还是照例安排了祭日的仪式。对于这种民间的风俗习惯，我大致可以理解成，为了怀念他。也许失去了家人，人们才会情愿相信这个世界是有鬼魂的，他们相信每一个离去的亲人都会在天上，在人间，在冥冥之中看着还活着的人，记挂着阳间的人世，保佑着活人的生活。他们通过这样的方式，让自己的心里的记忆不至于随着时光的流逝而遗忘，他们通过这些的祭拜来抒发自己对离去亲人的情感，作为一个平常的人，我们无法坦然得接受死亡，分离，总会在一些不经意和经意的时候，勾起这种情感的触点。或者说这些情感本来就存储在我们的记忆之中，但是我们也需要时而去调动它，去唤起它，给自己一个寄托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