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川行 第二十八章 夷为平地

唐知川在自己的房中发了会呆，还是难以适应这达官显贵的奢靡生活。

他换上了丫鬟送来的锦衣，犹豫了一下，还是换上了。

“我这算不算纨绔子弟了？”唐知川自嘲道。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唐知川叫住了刚准备离开的丫鬟，这丫头看起来也才十五六岁，穿了个青色小裙，从头到尾一直低头哈腰，没敢和他对视一眼。

“回小公爷的话，奴婢没名字，小公爷喊奴婢晴儿就行了。”

“连名字都没有么……”唐知川喃喃道。

突然他有些想念那个山里的小姑娘了，仿佛昨天她还在自己面前一蹦一跳，说要去集市上买东西。

她没肯和自己来京城，也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唐知川看自己现在估计一时半会也无法去看望她，高大人或许可以替他去一趟。

“小公爷？”

晴儿见唐知川有些出神，试探地问道。

经过她一番观察，这小公爷虽然平时面无表情，看起来凶巴巴的，但从他说话来看，好像也不是那种难以相处的人。

……

夫人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唐知川入关之后，大半路程是在高蒙的陪伴下走完的，他与高蒙之间早已建立起一种类似同甘共苦的友谊，这个木讷的少年对自己却毫无了解，哪怕他知道自己是他的母亲，但也依旧充满警惕与不信任，而自己贸然对高蒙下手，只会加深这种不信任，甚至会演变为一种……敌视。

她收敛起刚刚神色中的杀意，望向眼前这个陌生的少年。

唐知川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他转过头望向夫人，带着一丝真挚的神情。

“知川……”夫人刚要开口，唐知川便打断她说道，“我恰好有些事情，想请高大人帮个忙。”

唐知川虽然对这京城大族的规矩不甚了解，但也大体知道了这位“夫人”的威望与权力，当他看见高蒙跪地不起的时候，便大致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好的。”夫人充满笑意地说道。

唐知川走过去，将跪得腿不停颤抖的高大人扶了起来，帮他拍去腿上的尘灰，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

唐知川抬头看了夫人一眼，夫人便很会意地走了出去，留下他和高蒙二人。

唐知川依旧面无表情，可目睹全程的下人们却惊得张大了嘴，他们在府里做事多年，虽说夫人一向待人以宽，可也没有这么好脾气过啊！

唐知川没有理会他们，拉着高蒙的手说道：“高大人，我有一事相求。”

高蒙只觉得自己仿佛鬼门关走一遭，若是没有小公爷，他怕是少不了责罚了，而现在小公爷有事求他，高蒙立刻摆出一副大义赴死的态势，回答道：“小公爷，你尽管说，便是上刀山下火海，高某也在所不辞！”

“那个，我想请你再去一趟严守县，我们离开太急了，我还是有些担心杨薇那丫头。”

“啊，就这……”高蒙忍不住说道，唐知川“嗯？”了一声，高蒙立即改口道：“高某定不辱使命！”

唐知川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他这才发现，原来夫人一直在外面等他。

唐知川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他虽然看起来木讷，但也知道，这夫人对他这么好，原因不外乎只有一个，她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对自己更有一种深深的愧疚。

“您……”唐知川想再给高大人说说好话。

“没事，知川，是我唐突了，这些小事你可以做主的。”夫人依旧微笑着。

唐知川欲言又止。

高蒙从后面跟了出来，一时不知所措。

“去吧。”夫人说道。

高蒙点了点头，对夫人行了个礼，便离开了。

夫人拉起唐知川的手，说道：“要不，我们也进屋聊聊？”

唐知川眼睛偷瞥了一眼夫人，然后点头。

两人进屋。

“知川，你这么多年，一个人生活，实在委屈你了。”夫人率先开口。

“有义父带我，不辛苦的。”

“义父？是吴梓吧，他年轻的时候和你父亲像亲兄弟一样。”

唐知川盯着她的眼睛，有一句话他很想说。

为什么要遗弃我？

“知川，当年发生了很多事情，如果我现在说了，对你没有好处。”夫人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说道。

唐知川叹了口气。义父当年好像也是这么个意思，这让他好奇，但又觉得很没意思。

“义父他早就知道你还在京城，对吗？”唐知川突然问道。

夫人默然，喝了口茶，好像有些犹豫。

“那我父亲呢？”

“我也不知道，但他应该还活着。”夫人神情中好像带着一丝悲伤。

夫人的说辞与义父如出一辙，但唐知川肯定，他们知道的，远比告诉自己的要多。

她手指轻抚椅柄，好像做了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说道：“知川，你有没有想过，你义父可能并不是善意的……”

“不可能！”唐知川猛得站了起来。

夫人站起身，拉住唐知川的手说：“对不起，知川，我……不该说这个的。”

“我累了。”唐知川的确累了，自锦州城破以来，不过一个多月时间，他历经数场战斗，他唯一的念头是变强，来京城的神符学院，学那通天的本事，好重回辽东，为义父报仇。

可是京城的繁华，让他几乎忘了关外的腥风血雨。而这国公府的奢靡，他一想到辽东的军情，不由得升起一种罪恶之感。

“夫人，我想进神符学院。”唐知川突兀地留下了这么一句话，便起身准备离开。

突然，一个同样穿着华贵衣裳的小姑娘兴奋地跑了进来，后面跟着三四个跑得气喘吁吁的丫鬟。

小姑娘边跑边喊着：“娘，我听说哥哥……”

“哎呦！”

小姑娘开了门就闯进来，直直地撞在了刚要出门的唐知川身上，尽是飞了出去。

“婉凝！”夫人也跟了出来，看着撞得飞出去的小姑娘，还有呆呆站在原地的唐知川，有些哭笑不得。

“疼死啦！”小姑娘喊道。

唐知川有些疑惑地回过头，望向夫人。

唐知川心想，这小姑娘说的哥哥，该不会是他吧？

按他们说的，自己出生便被与父母离散，自己的父亲，也就是镇国公，应该已经失踪了，那这妹妹是哪来的？

……

高蒙这回并未步行，而是乘坐上好的马车前往严守县，不紧不慢只花了一天半的时间便快到了。

到时候该怎么说呢，高蒙想道，是先去敲打敲打那新来的县令呢，还是直接去找小姑娘？他可听说，新来的县令好像得京中某位的意思，不知是否会对杨氏不利。

“大……大人。”车夫声音颤抖地说道。

“怎么了？”高蒙有些不悦，掀开帘子也愣住了。

“这是哪？”高蒙问道。他估摸着也快到严守县城了，可这里非但没有人烟，远处更是驻扎着无数士兵！

“这里应该是严守县啊！”车夫也有些不确定地说道。他自己心里也有些犯嘀咕，他对这一带地形熟得很，按理说不会错的，可严守县怎么成了这样子？

“你当我傻子啊！这怎么可能是严守县？”高蒙只当是车夫迷了路，怕不是将自己带到了某处军营。

可很快，一名带队军官便走了上来，对马车上的高蒙说道：“这位大人，此处封锁，还请绕路。”

高蒙看这阵仗也有些犯愣，问道：“请问，此地当真是严守县？”

见军官点头，高蒙又问道：“此地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军官看了眼他身上的官服，心里大致有了分晓，便道：“抱歉，大人，下官无可奉告。”

高蒙哼了声，真当本官是普通御史了？说道：“本官乃是御史高蒙，受镇国公夫人之命来此办事，若是真这么回去，恐怕不好交代吧。”

军官也愣了下，便回去通报了一下，片刻后他走出来，做了个“请”的手势，又瞥了眼车夫，高蒙会意，跟随军官前去。

高蒙只觉得去的路上有些熟悉，再一想，这不是去山脚下杨家的地方嘛！

高蒙开始慌了，这杨家得出了多大的事情，能让朝廷这般兴师动众？

等军官停下的时候，高蒙大致判断出，这好像就是以前杨家所待之处，可这里居然被夷为了平地！

这里出了军队之外，还有几位老人，他依稀认出其中两位分别是三大学院之一的神符学院院长和祭酒，这让高蒙更加惊讶了。

神符学院的祭酒走来，对高蒙叹了口气，说道：“高大人，你还是让夫人自己来问我吧。”

高蒙环顾四周一圈，突然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因为他发现，原来不只是杨家，整个严守县都被夷为了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