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川行 第二十七章 国公府

唐知川听了些许便听不下去了，什么“大奉军正面迎击月罗蛮子”、“城外列阵大破金甲铁骑”，明显是说书先生大致听说战事的梗概，便自己胡编出来的故事。

要是仗真要按他说的这么打，神华关还真得破了。

唐知川回头看了眼静静跟在后头的高蒙高大人，有些不好意思，示意他可以赶路了。

高蒙倒是没什么，一路上都习惯了，耽误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反正不差这一时。

“对了，高大人，你可知道天机炮？”唐知川冷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句。

“好像在上朝时听说过，但是具体是何物，臣还是不知。”高蒙一五一十地回答。

唐知川若有所思，天机炮这么恐怖的力量，自己在边军呆了这么多年也是头回见，还有那些实力恐怖的高手，在之前的几年小规模战争中都从未见过，他本以为作为京官，高蒙可能也会略知一二，可现在从他的表现来看，好像并不知道。

就这么想着，一路无言。

突然他听见后面的高大人说道：“小公爷，你……走过头了。”

“唔。”唐知川有些尴尬，回过头，才发现了那座宅子，匾额上刻着“镇国公府”四个大字。

唐知川心里有些犯嘀咕，这得怎么进去。他本身是想上去敲门的，但是转念一想，敲门得咋说啊，来一句“我是你们府的小公爷”是不是不太好？

于是唐知川看向了边上的高大人，高大人微微一笑，他早有安排，一名随从进城之后便提前赶回了国公府，那时候唐知川专心看说书，并未察觉。

突然，国公府的大门敞开了，里面走出一位华贵的夫人，身披金色丝缎，头戴玉冠，面容姣好，给人一种端庄大气之感。数位侍女跟随在她之后，同样相貌不俗。

唐知川想了想，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走上前去，说了句：“夫人好。”

这一句话出口，刚刚还微笑的夫人笑容直接僵了，竟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她身后的婢女更是惊得张了张嘴。

唐知川一脸无辜，脑子里仔细回想着义父给他说的各种礼仪，什么“见到大户人家的老女人要喊夫人，年轻的喊小姐”“老头子喊先生，毛头小子喊公子”这没毛病啊！

“知川，先跟我回府吧，一路风尘，一定累了吧。”夫人很快恢复了端庄的笑容。

唐知川本想来一句这点路算什么，但想想还是不说了，这里的人都怪怪的，他怕说错话。

若是被身后的高大人还有那些婢女知道他的想法，怕不是得晕过去，这小公爷果然不是一般人！

夫人牵着唐知川的手，带他一路介绍府内的各个厅房。

整个国公府都忙活了起来，下人张灯结彩，庆祝这小公爷终于回府了。

唐知川可是真的大开眼界了，这外面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国公府，里面居然如此奢华，这叫什么来着，“外平内秀”？

各种外厅内廷，讲得唐知川都迷糊了，但他还是面无表情。

这在下人眼里，就是“小公爷眼界不俗，见过世面的”，“不愧是我国公夫人之子啊！”

唐知川跟随夫人进了一间独栋的屋子，里面装修别致讲究，唐知川只觉得自己好像踩在这里的地板都有些心里不踏实。

夫人柔声说道：“知川，今后这便是你的住处了，屋子新修的，装潢也不齐全，你先委屈住一阵，住不惯或者缺什么给我说就行。”

唐知川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么富丽堂皇的住处，居然是“装潢不齐全”“委屈住”？

唐知川赶紧说道：“没有的，夫人，我住在这已经……”

“知川，你……”夫人忍不住打断道，“别喊我夫人了，我，我是你娘亲啊！”

唐知川面无表情的脸上好像多了一丝茫然。

他小时候经常问义父，他爹娘呢。

义父总说他不知道，说他父亲是个大英雄，唐知川又问，那我娘呢，义父说，你娘很美。

唐知川其实对自己的亲生父母有无数幻想，心底里也希望能再见到他们，可是当真的见到这位夫人的时候，他却一时间难以接受。

见眼前这个少年面露难色，夫人收敛起激动神色，好像对自己的失态有些抱歉，微笑说道：“没事，知川，可以慢慢来。”

唐知川看着这个眼前这个端庄的夫人，感觉到了她身上的那一丝难以察觉的失落。

……

国公府的正厅中，高蒙从唐知川跟随夫人参观府里开始，便一直跪于此地，大约已有半晌之余。

国公府的丫鬟下人见了，私底下议论纷纷。

“那高大人不是成功把小公爷接回来了么，怎么一直跪在那里啊？”

“或许是因为迟了几天？”

“嘘，若是迟了几天，不至于要跪这么久，我听说啊，小公爷路上好像遇到了危险，好像闹得挺大……”

说话的下人突然噤若寒蝉，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了。

因为夫人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她身后，夫人并未说什么，只是到了正厅之中。

能享受夫人的温柔与笑脸的，只有那么几个，哪怕在皇上面前，夫人也只是微笑几分，而现在，多了个小公爷了。

高蒙其实早就知道，自己免不了责罚，进府之后，夫人曾给过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高蒙便懂了。

“高蒙，你是哪一年的进士来着？”

“天承二十年。”

“记得当时，我第一眼看见你，便觉得你不同于那些其他文官，起码，不是那番满口道德文章的书生。”

高蒙不由得擦了把冷汗，夫人越是和人拉家常，说些看似无关的怀旧话，等会越是会不念旧情。

高蒙两年前本来就有望升迁户部，朝中有些人觉得他升得太快，夫人便让人再等些时日。

此次接小公爷回京，若是办好了，他升迁便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可严守县的那事一出，他怕是能否留京都堪忧了。

“你……”夫人刚一开口，便被人打断了。

在旁竖着耳朵听的下人吓了一跳，打断夫人，怕不是找死？

只见那被迫换上了华贵衣服，穿得别别扭扭的木讷少年走进来说道：“高大人啊，我找你半天了，原来你跑这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