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羞 第一章：开局就破产

年末，京都金融界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件是龙头地位的正荣公司收购了老对手启胜，一夜间市值暴涨。

还有一件就是著名企业家洛沿即将迎娶启胜公司董事长齐玉山的掌上明珠——齐巧巧。

对这两波操作，一时之间流言纷纷，猜测不止，大大小小的媒体人士先后发表自己的理解，什么正荣与启胜两家公司之间有暗中交易，正荣借此抬高市值，两家联姻只是一场噱头。还有什么启胜已经山穷水尽，不得已接受收购，而齐玉山必然也是心有不甘，将唯一的女儿嫁给正荣董事长洛沿这一行为也是最后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意图蓄势反扑。

诸如此类，众说纷纭，但一言蔽之，就是两家公司的这一系列行为必然有鬼。

啧啧啧，瞧瞧这些商业人士的心胸。

其实细算吧，这两件事情的主人公都是一拨人，正荣董事长——洛沿和启胜董事长齐玉山。

至于这齐巧巧嘛，咳咳，不好意思，正是不才鄙人在下。

说到启胜公司董事长的掌上明珠，咳咳，这是媒体报道上写的，我也勉强能算是吧。

但是如果有人说我是名媛，这可能就有些玷污名媛这个词了，因为我一不懂名牌，二不喜欢名牌，三不喜欢和其他的名媛们讨论名牌。

我考上了华东政法大学，学的法律，走的是普通人路线，但是显然，开局设定总不能白设定，我在大二，也就是二十岁的时候接到了我爸的电话，启胜破产了。

我爸让我赶紧回家，等我赶了最快的飞机回家才知道，我妈背着我爸和外人勾结，泄露了启胜和正荣的合作计划，造成的直接损失高达两百多亿，还有其他的间接影响多到难以估计，更让人崩溃的是，这些商业损失将全部由启胜承担。

我哆哆嗦嗦着问我爸：“爸，咱家......”

我爸花白的头发乱乱的，捂着脸，一身从前总是熨烫妥帖的西装上全是褶皱，“姑娘，咱家赔不起。”

我全身脱力，问他：“我妈呢？”

“不知道。”我爸的声音冷到了极点。

我几近崩溃。

后来的两天，我住在自己的房间，默默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因为我知道，这个房子很快就不属于我们了。

那几天，我爸的背肉眼可见的弯了，我听到他在不停地打电话，语气卑微到前所未有。

果不其然，一个星期之后，我们就搬家了，原来的房子抵押了，启胜也倒闭了。

我坐在搬家公司的货车上，闻着一股淡淡的汽油味，看着我爸一边擦汗一边给他们递烟的样子，才知道，原来大厦倾覆，树倒猢狲散，是一件这样简单的事。

我们住进了一所小二居里，我爸说那是正荣的老板给我们的。

我爸几乎每天都在外面，我在家里，除了出门买菜做饭之外似乎什么都做不了。

我接连接到几个电话，都是以前的朋友打来的。

“呦，齐小姐，怎么不上学了？哦，您瞧我这记性，家都抵押了也没钱了不是？”

我一句话也没说，挂了电话。

我看着电话，心想我从前也没招惹他们呀，落井下石难道是一件有意思的事吗？

第七天，我刚刚出门，一帮穿的格外扎眼的青年男女朝我走了过来，我认出是以前那帮和我话不投机半句多的纨绔们，当即转身想要离开，但是他们显然是冲我来的，突然跑过来把我围了起来。

真叫人头疼。

我看着他们，问为首的那个，“什么意思？”

那人笑得一脸猥琐，“没什么意思，就是寻思着来看看齐小姐您。”

“哦，”我皮笑肉不笑，“我谢谢你。”

“呦，齐小姐如今这是落魄了，都愿意和我说话了？”那人一脸惊奇。

我斟酌了一下，比较委婉地说：“并没有，其实我是不愿意和你说话的。”

那人的嘴蠕动了几下，又问我：“是了，齐小姐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这副高人一截的样子，您还记得我是谁吗？”

我认真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很是诚实地摇摇头，“不记得。”

那人瞪着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我，其实他的话只是一句废话，因为在他心里，我一定是记得他的。但事实上，对我来说，他们的名字并不重要，因为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纨绔二世祖。

那人气的鼻子嘴巴都扭到了一起，指着我抽风似的点了半天，“你你你，小爷我是娄宝奇，你给爷记住了！”

宝奇？真是个纨绔的好名字。

我心里一边想着，一边绕过他要走，结果他看我要走，可能也是急了，竟然冲上来抓我，这时我身边又冲过来了一个高瘦的人，紧接着我就听到了娄宝奇的惨叫声，“谁啊你，不要命了，敢打小爷！”

其他人乱成一团，我看向身边那人，那时候正巧太阳光洒过来，照在他脸上，显得他的五官好像发光一样，他的模样很是年轻俊美，但身上那种气质又将他和少年区别开，显出成熟来。他单手抓住娄宝奇的手腕，一脸冷淡地看着他。

哎？这人，怎么这么眼熟？

这时，我听到旁边有人小声交流，“这人谁呀？”

“这不是洛沿吗？”

“洛沿，那个洛沿？”

“你是不是傻呀，还能有哪个洛沿，那个正荣的洛沿呗。”

“正，正荣？啊啊啊，正荣董事长？洛沿！？”

我一下子反应过来，眼前这人就是那个和我爸合作的正荣董事长洛沿啊！

我一下子呆在原地，他来这干什么？

我正想着，洛沿已经松开了抓着娄宝奇的手，扫了我一眼，然后问那些人道：“你们来着干什么？”

一个认出他的人上前赔笑道：“我们听说这新开了个酒吧，想着来看看。”

“哦？”洛沿笑了一下，没说话，但其中蕴含的讽刺不言而喻：哪酒吧老板会把酒吧开在五环外边。

接下来谁都没说话，洛沿站在我旁边，我站的笔直笔直，一动不敢动。僵持了片刻，终于有一个人大着胆子没话找话问道：“洛董事长您在这干什么呢？”

洛沿看了他一眼，那人马上又缩回去了，他反问道：“那你们在这干什么呢？”

娄宝奇也知道了洛沿的身份，不敢太造次，但语气还是格外生硬，“我们在等齐巧巧。”

真是莫名其妙，我疑惑地朝他看去，还没等我说话，洛沿就已经转向了我，一双深邃的眼睛盯着我，“是吗？”

我果断摇头，“没有，我不认识他。”

于是洛沿又转了过去，“齐小姐不认识你，你们可以走了。”

娄宝奇再一次的五官扭曲，几乎是又要破口大骂起来，但他还是不敢骂洛沿的，他拼老命地忍住了骂娘的词汇，磕磕巴巴地问：“她，她不认识我，难道，难道认识你？”

洛沿盯着他，娄宝奇一缩，在那帮居心不良的流氓和奇奇怪怪的洛董事长之间，我果断抱住了洛沿的大腿，“认识，刚认识。”

洛沿又转过来看我，表情有点古怪，像是，像是憋笑，还是在一本正经地憋笑。

然后他就头也没回的说：“好了，齐小姐不认识你们，你们可以走了。”

“你......”娄宝奇又伸出了他那逮谁指谁的手指头，旁边有人赶紧捂住他的嘴，连拖带拽地把他薅走了。

“等一下，”洛沿突然出声，向他们走了几步，那些人竟然齐刷刷地后退了几步，三步之后，洛沿站定，声音不疾不徐，“记着些，落井下石和幸灾乐祸是这世上最没用的事，不仅树敌，而且自断后路。”

说完他就转身向我走过来，我看着他逆着阳光向我一步步靠近，心竟然跳的乱了好多。

他走到我身边，微微弯腰问我：“你爸呢？”

我小声回答：“还没回来。”

他点点头，又和我说：“我先回去，等你爸回来之后告诉他一声，就说洛沿来过。”

我点点头，他又嘱咐了我一句，“以后别一个人出门了。”

我又点头，他就转过身走了。

这时候我忽然想起，马上就要中午了，那我爸就回来了，于是鬼使神差地，我又喊了他一声，“那个，等一下！”

他在不远处转过身，“什么？”

我说道：“那个，我爸马上回来了，您要不然等一会儿？”

他想了想，“也好。”

我想，这附近也没有什么咖啡馆之类的，总不好叫他在外面，于是我又脑袋一抽风，“要是没地去的话，要不，要不您先上楼等等？”

话一出口，我才觉得自己真是脑袋抽风，他还能是从市中心走过来的？他还能没有车吗？

果然，他愣了几秒，我赶紧找补，小声说道：“您，您要是，要是.....”

我正在精疲力尽地想着‘要是’后面的话，丝毫没注意到他已经走到了我身边，说道：“好啊。”

我吓了一跳，赶紧带着他上楼，刚牟足劲儿准备去拉已经坏掉的单元门，门就已经开了，我一看，洛沿正单手拉着门，向我示意进去，我不敢再看他，赶紧迈过台阶走了进去。

我家住在五楼，没有电梯，每次爬上去都要气喘吁吁，但这次我却是大气也不敢喘，到了门口，我掏出钥匙开门，洛沿气定神闲地走了进去。

我赶紧趁着他看不到的几秒喘了好大几口气，然后进屋关门。

洛沿正站在门口，我说道：“不用换鞋，直接进。”

洛沿这才迈开长腿走了进去，我三步都没他一步大，赶紧倒腾着小短腿进屋，“您坐，我去给您倒杯水。”

进了厨房，我赶紧给我爸发了条信息，告诉他洛沿来了。

放下手机，我又心慌的不行，这才反应过来：我这是在做什么？我这相当于是引狼入室啊！！！

不对不对，洛沿应该没那么吓人，但我把一个男人带进了自己的家，还要和他单独相处，我到底在做什么？

我一边倒水一边想，果然，人不能一心两用，我成功地把水倒冒了，于是我又手忙脚乱地拿毛巾擦水，弄了好半天才端着水走到客厅。

洛沿已经坐在了沙发上，对他这样身高的人，这沙发显然有点小。我把杯子放在茶几上，很是紧张地坐在了沙发另一边，洛沿道：“谢谢。”

我赶紧说：“不用谢，是我应该谢谢你。”

洛沿端起水喝了一口，我又说道：“我听我爸说，这个房子是你的。”

洛沿看了我一眼，点点头，“是。”然后他又笑道：“不过有点小，委屈你们了。”

我慌得不行，赶紧说：“没有没有，我们还能有个住的地方就很开心了。”

洛沿笑笑，眼睛看向茶几上放的《法理学》，问道：“你在看关于法律的书？”

我点点头，小声说：“我大学学的是法律。”

洛沿又问道：“那依你看，现在你的处境怎么样呢？”

我没想到他会突然问我这样的问题，心里忽然有了种课堂上被老师抽问的紧张，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回答道：“我觉得很不好。”

洛沿点头，笑着说：“我就随便问问，你也随便说说，别紧张。”

我赶紧坐下，深吸了几口气让心跳稍稍平复，“这次的信息泄露，虽然是我妈在我爸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一人所为，但在名义上，我妈手里握着公司百分之九的股权，是启胜的董事之一，所以要启胜来承担结果并没有什么不对。”

我勉强地笑了一笑，但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我的表情有多僵硬，“所以没有任何争辩的必要，就算请来最好的辩护律师，也不能改变什么。”

洛沿看着我，我也看着他，忽然觉得他也挺无辜的，无缘无故地就被坑了一把，我又站了起来，向他深深鞠了一躬。

他也站起来，笑着问：“这是做什么？”

我道：“洛先生，对不起，很抱歉给您带来这样大的困扰，但请您相信，我和我爸，都会尽全力弥补的。”

洛沿看着我，似乎是斟酌着该怎样开口，正想着，门开了，我爸回来了。

当时的我几乎就要仰天长叹了：我的亲爹呀！您可终于回来了！

我爸看到洛沿和我，先是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想要尽力挺直腰板，但还是失败了，于是我爸苦笑一下，“洛董怎么来了？”我爸又对我说：“巧巧，你先回房间。”

我赶紧回到房间，顿时觉得解脱，我靠着卧室门滑坐在地上，心跳快到要爆炸。我一边捂着心口，一边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他们的谈话声。

洛沿先开了口：“齐哥。”嗯？哥？

我这才想起，洛沿已经三十五了，据传儿子都十岁了。我爸才四十五，他叫一声哥似乎没什么不对。

“害，洛董您可真是抬举我了。”嗯？我爸这话怎么阴阳怪气的？我忍着心中疑惑，继续偷听。

“那我叫您齐先生吧。”洛沿道：“齐先生，现在这个局势，您打算怎么翻身？”

“翻身？”我爸冷哼一声，“张莲云怎么会给我翻身的机会？说句实话，要不是洛董您能给个房子，只怕我和我女儿现在都要露宿街头了。”

然后就是好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半晌之后，又是洛沿打破僵局，“您现在负债多少？”

我爸没说话，应该是用手势比了个数。

“好，”洛沿的声音响起来，“我可以不向您索要此次机密泄露的赔偿。”

我心一毛，真的就是那种激动到了极点的发毛。

苍天有眼，洛沿这个有钱人可能真的有钱到了不在乎那上百亿的程度。

“但是启胜公司将成为正荣的一部分，同时，您要到我的公司任职。”洛沿的声音不快不慢，但每一个字都格外有力量，好像砸在我心上。

果然，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我心跳如擂鼓，静静地等着我爸的下文。

好半天，我才听到我爸颤抖的声音，“洛董，可能您并不知道实情，张莲云已经带着大部分的董事和人才跳到了云升，现在的启胜就是一个空壳，您，您这是何必。”

洛沿笑了，“齐先生，我是个商人，我不会做亏本的买卖，谢谢您告诉我实情，但您说的情况我早就知道。”

“您完全可以用商人的思维方式去考虑，如果在启胜正常运营的情况下去收购，那么我付出的代价一定要更大，而现在，我只承受了一点点的损失，就可以得到启胜这样一块肥肉，还有齐先生您这样有头脑的人才，是我赚到了。”

“而且，”洛沿的声音又慢了很多，“云升是一家已经经营很久的外资企业，且不说体制差异，就说在人员分配上，张女士带走的那些人未必能受重视，到时候，是重回高位，还是在人身地不熟的新体制下重新打拼，您觉得他们会怎么选？”

“洛董好谋算，”我爸又一次苦笑，“但是不管怎样，洛董，您的恩情，我记下了。”

他们又聊了一会儿，但是后面的内容似乎还涉及到了一个叫‘云升’的外资企业，我脑袋里乱乱的，这是不是意味着，我爸没外债了？

我昏昏沉沉的，突然听洛沿提到我，“对了齐先生，以后不要让齐小姐自己出门了，一个女孩子，不太安全。”

然后就是开门声，洛沿走了。

我走出卧室，看见我爸呆呆地站在门口，但腰板挺得笔直。

那天我和我爸在楼下的小饭馆搓了一顿，我爸喝了两瓶啤酒，脸红红的，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吓得我一顿饭都没吃好。

第二天，有专人把我们接回了原来的家。

那人说自我们搬走后，这个房子就被洛沿接了下来，一直放在这。

我看着眼前的大房子，还是和从前一样的装饰，心里泛起了嘀咕。

这个洛沿，真的是很奇怪，他图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