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全员反派 第五章：论拳

李溢坐在烧饼摊的凳子上，头顶上太阳升得老高，但如果有人碰一碰他的身体就会发现，李溢的身体比大小雪的冬天更冷。

查猜热火朝天的卖着烧饼，李溢顶着大太阳，玩命的翻他手里那本《鬼差上岗指南》，越翻越是心惊。翻到最后，李溢心都凉了半截。

书如其名，这就是给鬼差用的，但他现在可是个活人。而且大量的鬼气在他身体中肆虐，让他的皮肤都逐渐发青。

按照书里的介绍，鬼差干了善者添寿，恶者归阴的差事以后，就能视目标情况而定，获得一定的寿命奖励。如果是大奸大恶，亦或者是大善之人，转生了这些人的灵魂后，鬼差有一定概率还能获得一些奇特的能力。

至于获得的这些寿命，鬼差便可以借助这些奖励修炼，成为无常、判官甚至阎罗，又或者可以用来使用特殊的能力。

但李溢的问题在于，他不仅是个鬼差，还是个活人。他的灵魂未曾离体，这些鬼气就无处可去，没办法用来修炼灵魂。只能一股脑堆积在身体中，李溢甚至不知道会对自己的身体产生怎样的异变。

“尸斑？”

不过很快的，李溢就发现自己胳膊上由青变紫，甚至长出了点点白色的尸斑。

情况紧急之下，李溢终于下定了决心，瞥了一眼头顶上的太阳，低语道：“不管了，试试十重山好了。”

十重山的功夫李溢八岁就开始练了，可惜无论如何都不得而入，修炼不出来秘籍上所说的内功。眼下已经是无路可走，李溢死马当活马医，按照倒背如流的十重山口诀和运气方式，控制着身体中的鬼气朝丹田处下沉。

强大的阴气汇聚一身，李溢身边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度。

一重山，万千玄力归丹田！

李溢原本修炼了十几年摸不着门路的一重山，在将鬼气引入丹田以后，竟然就这么水到渠成的修炼成功了。

鬼气如同百河归海，全部涌入丹田之中。又逐渐拉扯出一条细线，在他的身体之中流动，四肢、胸膛、后背、脊椎、再回归到丹田之中。

没流动一圈，李溢就感觉自己身体中的力量增大了一份，鬼气也变淡一分。

睁开眼睛的李溢有一次看向镜子中的自己，脑袋上的倒计时已经变成了890小时32分45秒。

不仅时间正好少去了一年，而且自己现在脑袋上的倒计时的秒数，变成了45、43、41、39……

整整快了一倍！

还能活18天。

李溢低下头，手臂上的尸斑已经消失，肤色也回归正常。

“一倍就一倍吧，都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现在能这样活着已经不错了。”李溢自我嘲笑了一下，很快就把这件事看开了。

想了想，李溢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双指轻轻一捏，坚硬得可以用来垫桌子的大理石，就这么被他捏豆腐一般捏碎了。

从这一天开始，一连好些天查猜的烧饼摊都生意火爆。不少小孩子路过，都要特意看看这两个卖烧饼的人，还有些闲人，每天来烧饼摊凑热闹，想要拜李溢为师。李溢嫌烦，第二天干脆不再去烧饼摊了。等到了第三天，查猜也不去了。

“不知道是老瞎眼还是死鱼人，把咱门那天比武的事情吹嘘出去了，他们找你拜师不成，又听说我打落过弹弓张的石子，非要找我拜师……这一天天围着我的烧饼摊，不买我的烧饼，还耽搁我做生意……”

查猜抱怨个不停，想要学李溢，躲躲清净。但有的时候，麻烦是会主动找上门来的。

李溢正在院子里练功，其实他主要还是想学会查猜那套无命的枪法，可惜查猜说他也没学完整，他爹十分的功夫只学了三分。查猜爹在世的时候，据说能单手一扁担挑起两百多斤的米袋不喘粗气，用得当然是枪法中的巧劲。让李溢听得心痒痒又无可奈何，总不能把查猜爹从土里刨出来吧。

练武的人总是会留下身体习惯的，这一点李溢很清楚，查猜其实也清楚。比如他揉面、摊饼的时候，有意无意的就用上了枪法的架子，这也是查猜爹教会的。李溢有样学样，每天像是一块海绵一样，贪婪的吸收着查猜教给他的东西。

李溢学武的时间里，外面又闹得沸沸扬扬。打死了弹弓张以后，李溢还以为官府会找上门来，过了一天他才察觉自己错了。津门人有自己的规矩，过江龙来了自然会有地头蛇压着，压不住了也不会找官府。所以弹弓张之后，又有南市的李瓦匠找来，李瓦匠以后则是刘酒婆……

这些有一个算一个，李溢挨个揍跑了，没伤人命。一是因为这些人只是名声狠，没杀过人。二就是李溢越是比武就越高兴，他八岁学武以后才知道，早些年听过的好功夫有一个算一个，在侵华战争爆发以后全失传了。然而在他比武的这个过程中，却逐渐发现这些人用的路数没一个是相同的。

通臂拳、形意拳、神行太保拳……这些后世早已经寻不到踪迹的拳法，现在李溢只感觉是个人好像都会那么两招。嗜武如命的李溢只感觉自己到了桃花源，每天只盼着有人能打上门来，好让他偷学拳招。

津门这片地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打了一周不到，李溢就已经大有名气了。现在查猜出门卖烧饼，都能听到街上小孩唱童谣，说首善街里住了个“神拳”高手。

从早到晚，都有人来碰运气想拜师，李溢索性连门都懒得出，整天在院子里练武，同时拜托查猜打听老瞎眼的消息。

查猜没能打听到老瞎眼的消息，可是第三天，老瞎眼就主动送上门来了。

李溢正在院子里练着偷学来的形意拳，其实也就是一两招，院子里就响起了“哐哐”使劲砸门的声音。老瞎眼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带着嚣张：“老坦儿，你看看今天谁来会会你了！”

李溢露出笑容，又看了一眼随身携带的破镜子，脑袋上的时间已经变成了281小时24分13秒。他现在是时间是双倍的流速，细算下来也就六天不到。老瞎眼这时候来送人头，简直不要太贴心。

李溢推门走出来，大门外边听着一辆黄包车，车后面跟着六个精壮汉子，一水的白褂子，青色布裤，白色绑腿。但从这些年轻人的衣着来看，应该是某个武馆的学徒。

老瞎眼精神头十足，大拇指往后一挑，撅着下巴介绍黄包车上坐着的那人：“愣着干嘛？见着了陈五老爷，还不赶紧纳头便拜？”

李溢眉头一挑，看了一眼老瞎眼身后这人。

清瘦老头，花白胡子，眉毛长得像是西游记里的妖怪，身穿黑色纹金的褂子，身上手上戴了不少翡翠宝石扳指一类的玉石装饰，只是看着却是一副贪婪面相。

陈五拉松着眼皮，眼睛闭着，像是眼睛里看不见人，又像是朝廷微服私访的钦差，再配合他身后六个武馆学徒，李溢只觉得他就差拿把尚方宝剑就能上台唱戏了。

“陈五老爷，津门武行开馆十三家，这位排十二，不认得？”

津门谁不知道武行十三家的威名，十三家武馆就是津门的整个武林。陈五早些年在津门闯下一些名头，据说有三手绝活，单手拿大顶，两百多斤的石墩舞起来跟玩儿似的；百步飞刀，一柄飞刀射出，百步穿杨；一气二十人，这说的是他年轻的时候，一口气提在丹田里，硬生生打倒了二十人，这才吐出一口浊气来。

有人说他是天上武曲星下凡来了，能一口气憋四五个月，从今年憋气到明年。

李溢盯着陈五脑门上的倒计时，17250小时25分25秒。两年时间都不到，没啥好活的了。

晃眼一看，外面人实在是太多，李溢皱眉道：“陈五老爷是吧，找我有事的话，进来聊聊？”

陈五还没说话，老瞎眼便迫不及待的嚷嚷起来：“陈五老爷是怎样尊贵的身份，怎么能进你这狗窝。你要是想求饶，改明找个良辰吉日请陈五老爷到金楼喝喝茶，恳谈一番才对。依我看这个月六号就不错，时间正好！”

陈老爷这时候好像才睡醒一样睁开眼睛，道：“你就是那个甚子神拳？口出狂言，要砸我的武馆？”

声音尖细沙哑，像是个太监。

李溢瞧了一眼老瞎眼，就知道又是这人在背后胡言乱语。

陈老爷又问道：“我问你，你功夫跟谁学的？”

“家师姓黄，黄肆海。”

“哪门哪派？”

“练几手拳，学几式枪，没名没派。”

陈五轻蔑一笑，又把他那双眼睛眯上了，道：“无名无姓，无门无派，那不就是街头上的小混混，上不得台面？既然你说你有师父教，那我先来考考你，这津门谁功夫最高？”

李溢略作思考道：“霍元甲？”

“呸。”老瞎眼瞪了一眼，不假思索道:“什么霍元甲，早没了，现在当然是我们陈五老爷。”

陈五像个老师傅，点点头继续问道：“既然你来了北方，可知道北方有几种拳？哪种拳又最厉害？”

经过上一个问题，李溢其实已经不愿意回答这个人的问题了，实在是觉得丢人现眼。

果不其然，老瞎眼迫不及待答道：“形意拳，通臂拳，八卦掌，查拳等等都是北方拳，这其中最厉害的便要属陈氏武馆的陈氏拳，打遍天下无敌手，横行津门武行三十年。”

陈五继续问道：“我且问你，武术三层劲，你练到那一层了？”

可算是问了个李溢能听明白的了，武术三层劲分别是一层明劲，二层暗劲，三层化劲。李溢嗜武如痴，行走喝水吃饭都暗暗练武，二十岁之前就已经达到了化劲。这已经是十余天前的事情了，当招魂幡的鬼气侵入身体以后，李溢又练成了十重山的第一重。老实说，李溢现在也不太好界定自己到底是哪一层，不过肯定早已经远超化劲了。

想了想，李溢道：“三层化劲。”

“好笑，楞头后生连胡子都没长全，就敢妄称化劲。你可知我为了到达化劲，苦练二十余年，在不惑之年才有幸练成。你这年纪，想要练成一层明劲，谈何容易？凭你这样的心性，这一辈子都不可能练成化劲了。”

老瞎眼和武馆学徒一阵哄笑。

李溢认认真真说道：“我练武的时候养过一条狗，那时候它还是我师兄送我的。等到我练武八年以后，那条狗就老死了，而我也超过了我的师兄。我的师父对我们很严厉，他时常对师兄训斥，你一把年纪是不是都活到狗身上去了，连你小师弟都赶不上。”

“哦？”陈五一直眯着的眼睛忽然睁开，一双眼珠子暗淡无光，李溢瞥了一眼就没了兴致。老话说练武精气神，在他看来这老头眼里无光，果然还是头上的倒计时不会骗人，死期将至了。

眼下是五月的天气，热得发闷。陈五从黄包车上走下来，双手一分，就要用武。

老瞎眼跟上来，弯腰问道是否要褪去黑色纹金的褂子，陈五连连摆手，只是把衣袍一角掀起来，别在腰上，对李溢说道：“我这陈氏拳法，兼并内家拳的柔劲，外家拳的刚劲。挨了我一拳非死即伤，看好了。”

说着陈五就冲到李溢眼前，出手有模有样，姿态一板一眼，看上去还真有点大师的气派。两条干瘦的腿连环踢向李溢，踹、蹬、踢、扫、铲、勾……专取李溢下盘。

李溢有心见识见识所谓的陈氏拳，只防守不抢攻，眼睛都不眨的盯着陈五，同时分心躲避。饶是如此，李溢的动作也轻灵敏捷，灵活多变，脚下厚实，发力充足。腾、落、转、跃之间，轻轻松松就躲过了陈五的拳。

外人看起来两个人打得热闹非凡，其实李溢已经有些失望了。陈五的拳脚有招有式，举手投足间讲究又毫看，但从头到尾都没有能叫李溢触目惊心、剑走偏锋的招式，全是花架子。

陈五抢攻了半天，脸上已经趟满了汗水，脑袋晃动之间，额头闪闪发亮。继续出招的时候，李溢已经能听到他“呼呼”有些艰难的喘息声了。

李溢调侃道：“您老不打算歇一歇？这一口气喘不上来，陈氏拳可就绝迹了啊！”

陈五阴沉沉看了他一眼，趁他说话的时候，冷不丁用脚扬起地上的沙子来，洒向李溢的眼睛。同时身体下沉，一掌捣向李溢的肚子，这一招可谓阴险之际，连街头小混混打架都上不得台面的招数，陈五这个开武馆的竟然想也不想就用了出来。

李溢一瞬间眯上了眼睛，右脚踏出一步，立起听桥的架势，但同时兼顾八方。双手一上一下，一手拍向陈五的拳，将他拍了一个踉跄，一手拍向他的胸口，将陈五拍飞了出去。

“迷踪拳，老僧双推门！”

陈五功夫不行，但眼力见还是有的，这时候气力不济倒在地上，惊恐道：“霍元甲是你什么人？”

李溢收住式子，叹了口气：“霍元甲是一代宗师，后生攀不上关系，只是恰好学了两三招迷踪拳而已。”

一代宗师之所以是宗师，那是有原因的。李溢还没狂妄到陈五这样的地步，按照李溢内心的想法，他就算是从小喝静海县的水长大，那也跟霍元甲攀不上关系。

李溢转过身，直奔老瞎眼。他现在倒计时只剩下六天不到的时间，这个老瞎眼头上倒计时是192715小时32分47秒。换算下来可是得有二十多年的寿命，现在在李溢的眼里，那就是一条大鱼，怎么能让他跑了？

转身刚跑了两步，只觉得身后黑影一闪，一阵冷飕飕的风直奔自己后脖子而来。李溢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扭身架起洪拳分定寸的起手式，一掌拍在陈五的手腕上。“啪”的一声响，只见一柄小臂长的钢刀脱手而出，扎在了地上。

洪拳分定寸，三十二手定天下。

这突然的变化，叫众人看傻了眼。李溢突然醒悟过来，怪不得大热天的陈五还不脱那件黑色金纹的厚褂子，原来是为了藏刀。

陈五见偷袭不成，一不做二不休，就地一滚从地上拔出钢刀就捅向李溢的肚子。李溢比他快得多，脚下“蹬蹬蹬”踩出三步，步步似水牛踏地，留下三个深坑脚印。双手一前一后，右手抬起手肘，狠狠顶在了陈五的胸口。

八极拳，顶心肘。

李溢唯一学全了的拳就是八极拳，还有六大合的长枪。盛怒之下本能就用出了八极拳，还是一等一的杀招。以他现在经过鬼气洗礼的身体素质，顶心肘落到陈五身上的时候，破碎的胸骨便已经将他的心脏刺穿。

陈五如同一个破麻袋，轻飘飘倒飞出去，砸烂了他来时的黄包车。手中的钢刀暗器一般“唰”直奔老瞎眼，刚好捅进了他的腹部，深入几寸。

老瞎眼难以置信的低下头，万万没想到竟然会这样丢了姓名。他转过头想要求救，才发现来时轰轰烈烈的武馆学徒，早已经没有了踪影。

李溢站着没动，恍然间觉得事情应该是闹大了，只是不知道会闹得有多大。

招魂幡从他的背后闪出，一溜烟就卷走了两个人的灵魂。陈五的灵魂消失后，李溢却发现自己脑袋上的倒计时有了不正常的增长，变成了5456小时15分16秒。

除去他自己剩下的是时间，算下来他得到了对方十分之三的时间，这代表着什么？按照《鬼差上岗指南》中的说法，这代表着对方是大恶之人。而另一边的老瞎眼，顶多算是个小恶，为李溢带来了19271小时的时间，主要是老瞎眼剩下的时间多，所以十分之一也比陈五的十分之三多。

看着自己脑袋上24747小时15分06秒的倒计时，李溢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就算他时间流速比普通人快一倍，也能活515天了。从李溢能看到脑袋上死亡倒计时开始，他没有一天睡过一个好觉，不过从现在开始，他终于能安稳的睡一觉了。

世上的事就是福祸相依的，得到多少利益，就得付出多大的代价。在李溢终于能够安心睡觉的同时，却不知道自己的名声已经传到了租界，传到了洋人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