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全员反派 第三章：老瞎眼

汗流浃背的国字脸带着李溢，一头扎进了首善街顶末尾的院子里。土胚做的院墙，还挺高，从外面看只露出房顶几片青瓦。院子里几棵枣树，没发芽，带着尖刺，密密麻麻的笼罩在上边。

枣树下一片阴凉，国字脸笑呵呵的望着李溢，抱拳行礼道：“大兄弟好身手，只是有句话恐怕你不爱听，但也得说给你听。”

李溢拿眼睛一瞄他，点头道：“有事尽管说。”

国字脸从屋里搬出两张凳子，坐下来笑道：“街面上的人都爱叫我狗不理。你也看得出来，就是个在首善街卖烧饼了。你初来津门可能不知道，要说这地界上不能惹的人不少，但最难缠的小人只有两个，那就是老瞎眼跟死鱼人。”

李溢知道狗不理是贱命，在他的印象中老一辈都爱起一个贱名。什么傻蛋、狗子、秃子、狗蛋等等。有个说法叫贱名好养活，地底下的阎王爷见到了这中贱命，瞧不上眼，于是就懒得把这人从生死簿上收走，能长命。

这一套李溢原本是不信的，但是他看了一眼自己身后晃晃悠悠的招魂幡，不由得又信了两分。

李溢在他对面坐下，问道：“在下李溢，算是半个沧州人。那刚来津门不久，这两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狗不理想了想，挑重要的几件事一讲，李溢就明白了。

老瞎眼这个人，以及他的名号都源自于他那只瞎了的左眼，还有一段凶横的故事。

十年前来津门卫闯荡的人很多，成千上万的鲤鱼却只有一两条能跃龙门，才能混出名堂。那时候成名最捷径的方式也有，那就是“拿一份”。老瞎眼仗着练过武，便走了这一条捷径。

找一家店大人多的店，最好是妓院或者医馆。进去之后任人狠揍猛打，自己不喊疼不吭声，如同泥胎一般，任凭别人如何打，自己则一动不动，打完一边，需要自己翻身，让人再打另一面。只要耐得住这一顿死揍，掌柜的就得把他抬进店，找人给他治伤，伤好了便可以在店里拿一份钱。

老瞎眼就是在那个时候被人打瞎了一只眼睛，伤好以后眼珠子还在，只是黑不黑白不白成了死鱼眼睛，老瞎眼的名号也就是这么来到。但是这居然也成了他的“光荣”印记，后来连老人吓唬孩子，都会说：“别哭了，老瞎眼要来啦！”

妓馆之所以养老瞎眼，是因为若是有人来闹事，让老瞎眼知道了，便会上门报复！那些馆里身不由己的姑娘，许多便争着要他保护，当他的相好。柳家四太太叫高梨花，就是被柳老太爷最近买回家的，恐怕就是因为她和老瞎眼之间不清不楚的关系，这才闹到了天后圣会上。

和老瞎眼齐名的还有一个死鱼人，之所以要提起死鱼人，是因为这个人和老瞎眼一样，也抗过了“拿一份”，在钱家药馆里做事情。

和老瞎眼比起来，这个死鱼人更让人胆寒。老瞎眼的恶是摆在明面上的，死鱼人的恶那就是海里的海蛇，又毒又阴狠。有一次死鱼人晒了咸鱼，晾在院子里，没想到第二天被人偷走了。一般人碰见这种事，爱闹的就四处查找，无能的就自认倒霉，以后换个地方晒鱼干或者院子里养条狗也行。

但死鱼人不一样，他又晒了两条肥鱼，腌鱼的时候加了耗子药，仍旧挂在院子里，第二天果然又被人偷走了。死鱼人丝毫不在意，当天晚上就听人说，隔壁街一家五口人全死了，都是耗子药毒死的。

这事情被官府知道了，于是叫人给他抓了去。死鱼人毫不含糊，当着所有人的面说那是他自己用来药耗子的，谁知道被人偷吃了。这话让人挑不出毛病来，最后来来去去折腾了两个月，还是把他给放了。

老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就是这样两个狠角色，就这么巧合的全凑在了钱家药馆。

狗不理拍拍手，道：“李兄弟，你年纪小，我就腆着脸叫你一声弟弟。我看你功夫不错，肯定是不怕这两个人的。但是保不齐这两人来阴的，依我看今天你先在我这里住着，赶明天一大早你还是离开津门吧。”

李溢眉头一挑，道：“你说这样的两个人，他算是大奸大恶吗？”

“依我看那都是头上长疮，脚底流脓，坏透顶了！”

“哦！”李溢眼珠子动来动去，闪着精光道：“那就好，那就好。那就更不能走了，我找的就是他们两。”

狗不理嘴角一抽抽，有些不明所以。

…………

老瞎眼鼻青脸肿，一头扎进了冯氏医馆，找钱掌柜要了一间后院躲起来。

一来是自己闹翻了天后圣会，害怕官府找上门来，打算先躲一躲。另外则是像他这种大混混，这么栽了脸皮再厚也扛不住，况且李溢那两下着实用了劲，让他伤得不轻。

钱掌柜胆子小，对老瞎眼束手无策。只有这时候巴不得有机会跟老瞎眼打好关系，好让他以后少搅合自己的药馆。

刚给老瞎眼上完了药，钱掌柜又好酒好菜的备好，给老瞎眼送进了房间。

老瞎眼上了药以后，慢慢的更疼了，忍不住对钱掌柜吼：“你他妈为什么不卖洋药，我听说洋人有种药，无论哪儿疼，一吞下去就好。你是不是你是不是有这药却不给我用，故意看三爷笑话？”

钱掌柜陪笑道：“三爷说到哪儿去了！我这是中药馆，没有洋人的药。您要是真想要，我让人到租界去给你买，那药叫什么名号？”

“叫……叫……福寿……你才是卖药的，问我干嘛？”老瞎眼瞪着一只独眼。

这时候门“咯吱”的一响，进来一个干瘦银钩鼻的汉子。这就是药馆里的另一头狼，死鱼人。

他进来就说：“三爷，听说你着了别人的道了，我就赶紧回来看看你。你是不知道，这才半天时间不到，外面就已经传出来不少风言风语了。”

老瞎眼拿眼睛一瞪他，分明一种找茬的语气：“有屁快放。”

钱掌柜一见到死鱼人，搓手陪笑道：“二爷也来了。”

死鱼人看了一眼钱掌柜，直接在老瞎眼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笑道：“我看你现在都还不知道，折了你面子的人是谁？”

“谁？三爷以前从没见过那人，他也没津门口音，你知道他是谁？”

“他我当然不知道，但我认识那个国字脸的，听人说他两现在可凑在一起了。”

“你都知道些什么？赶紧告诉三爷。”

老瞎眼火急火燎的问道，但火气明显降下来一截。死鱼人含着笑点头说：“好，我告诉你。这人是在首善街买烧饼的，人叫他狗不理。”

“他大名呢？”

“就一个卖烧饼的，大名没人知道。不过听人说狗不理其实也会点手脚功夫，有一次大街上狼狗发疯了追着咬小孩，就他抡圆了扁担当长枪使，把几十斤的狼狗挑飞了，这才救下了孩子……”

老瞎眼仅剩下的眼珠子一瞪，道：“让你说跟我动手那小子，你总提狗不理干嘛？”

死鱼人没生气，稳稳当当说：“你别急啊，话还没说完呢。我就是想要告诉你，这两人论手脚功夫有那么两把刷子，但是你比他们厉害啊。”

老瞎眼瞪着眼睛，差点没把那颗坏掉的眼珠子瞪出来：“你他娘这是损我还是捧我？”

“你听我慢慢说，你想想看，这两人都是平头百姓的命，那个年轻点的也不是本地人。你都在津门这地界上呆多少年了？有能耐的朋友满打满算也能凑两桌吊牌了吧，谁有绝招就叫谁来，还不信制不住这两人了？”

“放屁，三爷打架向来是一对一。”

老瞎眼说的硬气，其实从他的闪烁的眼神来看，死鱼人就知道他已经动心了。

这时候，死鱼人给冯老板使了个眼色，两个人走出来。站在门口死鱼人对钱掌柜说：“这下子，老瞎眼该滚蛋了。”

钱掌柜一怔，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死鱼人笑道：“你不明白，在津门这地界上混，全靠一口气撑着。老瞎眼只要出了这个门，无论胜败，都不会回来了。如果他赢了，那就不用回这里了，有的是馆子请他去。如果他输了，这个铺子他也没脸呆下去了。”

钱掌柜打了个冷颤，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屋内。死鱼人和老瞎眼平时看上去哥们儿爷们的互相亲近，轮到瓜分两人利益的时候，那可是专门往哥们身上要命的地方捅刀子。

…………

“我爹姓查，我单名一个猜字。小时候跟我爹学过几趟把式，现在嘛，就靠卖烧饼生活。”国字脸的查猜做起烧饼来轻车熟路，揉面、抹油、入火炕、撒芝麻等一气呵成。

片刻后取出一个烧饼，递向李溢，提醒道：“小心烫！”

李溢接过查猜的烧饼，不停的吹起，左手捏了捏耳朵。同时饶有兴致的问道：“我也学过北方拳，八极拳，听过没？”

查猜摇了摇头：“没听过，我对武林上的事情不感兴趣。早年间爹又死得早，连他交给我的把式叫什么我都不知道。”

李溢眨眨眼：“能让我看看吗？”

话一出口，李溢其实就有点后悔了。这句话放在他所在的时代，一点毛病没有，毕竟信息化时代了，啥都能共享。但他才想起来现在是晚清，就算是平行世界，那大体上历史进程应该差不多才对。

李溢记得这个时候，练拳学武还有南北之分。不仅如此，各门各派规矩森严，别说传外人了，连教自己徒弟都要藏两手。

不成想查猜根本就没在意，或者他是真的不了解这些。听李溢说感兴趣，也不做烧饼了，从地上拾起那根担货的竹扁担，道：“我也没学到多少，你权当看看。”

竹扁担笔直且长，查猜常年用它担货的原因，这跟扁担油得发亮。只见他从地上拾起来一块石子，轻飘飘甩向半空中，同时半蹲马步，横卧扁担。在石子落下来的时候，李溢眼前一亮。

查猜在这一刻动了，整个人像是下山的猛虎，手中的竹扁担也化作了一杆杀气凛凛的长枪，准确的捅在石子上，将它直捅进了一旁的枣树的树干中。

枣树震颤不止，足以可见这一扁担的威力。

李溢眼前一亮，烧饼也不吃了，站起来道：“这是什么枪法，我怎么从来没见到过？”

枪乃百兵之王，可刺可斩，可棒打可投掷，综合威力大。李溢八岁拜师练拳三年，后来又练枪八年。当时师父离他家十八里路，这十几年间他都是早起步行，往来行走，风雨无阻。行路中也不荒废，边走边练，如醉如痴

师父师兄都说他练魔怔了，叫他李疯子。但只有李溢自己知道，当他扎根蹲马步那一刹那，他就知道自己是属于武术的，他必须练武。

李溢的感觉没有错，老话说月刀年棍久练枪。可是他仅仅是八年，就已经用枪达到了触而不知的境界。可以做到枪扎苍蝇，苍蝇落地而窗户不破，壁不留痕；枪扎香头，火灭而香不折。

今天看到查猜的这一式枪法，李溢可以拍着胸脯说，饶是他学武如痴如醉，也没见过这样的枪法。不同于杨家枪、梨花枪、四平枪等等，查猜耍的绝对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枪法。李溢兴致勃勃，连自己脑袋上倒计时的忧虑都暂时放在了一边。

查猜一套枪法耍完以后，对着李溢憨厚的笑笑：“就学了这么多，让你见笑了。”

李溢好奇道：“这套枪法我从来没见过，像是五虎断门枪，但是又更简单；和杨家枪比，杀气又更重；倒是和六合枪很像，只不过又多了一点铁血的意味。想来想去，我都没想明白这套枪法到底更像谁？”

查猜摆摆手，道：“李兄弟，你说的这些我一个也没听懂。这套把式我记得我爹说，跟古代的某个将军有关系，更具体一点的嘛，我就完全不知道了。”

“跟某个将军有关系？”李溢忍不住猜测起来，难道是杨家枪？

想不到就不想了，李溢兴致勃勃的比划着刚才的招式，一直到天空笼罩上了一层黑色。李溢才回过神，第一件事就是照镜子，看了一眼自己头顶上的倒计时：21小时10分15秒。

李溢原本打算连夜去把老瞎眼给找出来，但是嗜武如痴的他在看到查猜的枪法后，立刻就走不动路，无论如何也想要学会它。没办法，李溢只能暂时将老瞎眼放一放，打算过了明天再动身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