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清烟语 第1章 活佛沦为敲更人，道君取鼎要炼天

“方脑壳，哈戳戳；一个胳膊敲更的；遇到事情跑不脱！方脑壳，哈……”

一群孩子围着李司辰边跳边唱，他们编排的就是李司辰的父亲，一个独臂老头，看上去干什么事都慢慢吞吞唯唯诺诺，很好欺负的样子。

爷俩十四年前刚来成都府的时候天空好似裂了一道口子，里面中山川行异，七彩华光一闪而逝，这让整个蜀中地区很是震荡，那两年从外地来了各式各样的人在城南地区整日游荡，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的样子，一时间城南的米价都翻了好几倍，可是不消半年那些人都零零散散的离开了，就在这时骡马市的井儿巷子里多了一户人家，就是老李头和李司辰了。

起初大家都以为老李头和李司辰是爷孙俩来着，操着一口西域腔，大家猜测是爷孙俩是逃难来了，一直很不待见这俩蛮子，但是这个老李头倒是一身的本事，像是一个读书人，大道理小道理的都能说得头头是道，老李头隔三差五的给邻居们帮帮忙大家才慢慢的接受了他们，知道了他们是爷俩，就是背后难免议论几句：你说这老李头都这把岁数了，咋讨到的媳妇，听说北方的蛮子们在这事上可是一点礼数都没有，指不定是咋回事呢！

说来也奇怪，这老李头在武阳县衙的备案时名字叫李显，但是第二天大家都忘了他叫什么名字了，就一直称呼这个衣着干净朴素与人为善从来不争不抢的老者叫老李头。

有一次骡马市来了群贵人，说是要组一个商队去吐蕃，乌泱泱一群衣着华服的人，铜钱就跟烫手一样的往外花，买车买马买人，城南的骡马市少有这么热闹的时候了，围观的人里就有老李头，这个老李头也不打怵，大大方方的上前搭话，一手相马之术惊艳了不少人，不止于此，在地理人文上老李头也是头头是道的跟他们掰扯着，临末了老李头也没要人家的银子，让人说情在武阳县衙里补了一个巡夜打更的缺，就这样一晃就是十四年。

“爹爹，你总是说君子莫大乎与人为善，可他们为什么还在编排着咱家！”李司辰跑回了家对着院子里那个沉默的老李头说道。

“司辰啊，天地生你，便是让你的心神容纳万般沟壑千种江湖的，莫做这种小思量，坎坷当前，且看你退一步能不能事事放宽。”李司辰满不在乎的听着爹爹的念叨。

老李头说话向来是如此，文绉绉的，看似有什么大道理在里面，其实什么用都没有，连买菜都不能便宜一钱，还总被缺斤少两。

“好了好了爹爹，孩儿知道了！”李司辰无力的敷衍着。

以前的时候李司辰还会认真听仔细想的，只是年龄越大越接触外界，就发现爹爹的处事办法并没有让他们日子过得更好，一直说着要看得开、心里豁达，有的时候甚至还觉得爹爹自私，万事万物莫向外求，所以咱家才一直吃不起肉的吗？

其实李司辰有时候还是喜欢听爹爹给他讲故事的，只是年龄大了，爹爹却不像以前那样每天用故事哄他睡觉了，犹记得那些故事里天地伟力让山海一念就翻个个。神魔妖怪能呑火吐水，那个怪物叫什么来着，哦，对了，是叫螭吻！还有还有，西域黄沙中有黄金铸成的城池，楼兰的女王漂亮的能烫伤眼睛。还有比西域更远的地方有个大雪山，上面有天神的庙宇，那是连张骞都不曾到过的地方。还有个叫贵霜帝国的地方，那里有座须弥山，上面都是和尚，不吃不喝天天念经，不知人间疾苦。

“司辰司辰，李司辰！”一阵阵憨厚的叫声从院门外的巷子里传来，这是李司辰的好友印忠。

这是李司辰在骡马市少有的朋友，每天日头刚过晌午，印忠就会喊李司辰去漫山遍野的玩耍，印忠的阿爹在把年前的一场边境日常春季操练中掉下马被踩死了，自那时印忠的母亲总是带着个小胖墩出来找点活计挣口吃食，那时候他才六岁什么也不懂就知道傻笑，一个漂亮寡妇带着一个永远吃不饱的半大小子，几个月下来印忠的母亲就受不住了，晚上投河被老李头发现救了上来。

老李头第二天就送了一只狸花大猫到了印忠家，说来也是很神奇，这只狸花猫伸手敏捷，隔三差五的就能从河里叼来好大的鲤鱼送到印忠母亲面前，就这样印忠和李司辰就成了要好的朋友，他们俩的关系好是因为别的小孩在排斥他们，那时候的他们自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为什么那些大人们总是指指点点不让自家孩子跟他俩玩，模模糊糊的记忆中总有：王家那个俏寡妇跟老李头不清不楚的。啊？老李头都这把年纪了还有那心思呢？之类的话。

无论怎么说，这俩人在排挤中长大当然得有些手段，出谋划策的李司辰和五大三粗的王印忠狼狈为奸让一众孩子吃了几次苦头之后，那些人才稍有收敛。为什么王印忠竟然生的五大三粗？当然是那只狸花猫了，隔三差五的一顿肉让印忠从来没挨过饿，这跟谁说理去啊，如今那只狸花猫已经死了一年多了，这印忠在十二岁就练得了一手的好箭法，出门打猎从不空手而归，真是随了他的阿爹，冬天没法打猎的时候吃糠咽菜的某样也很让人看着欢喜，不挑食，吃的可香！

“来了来了！爹爹，我和印忠去玩了！”李司辰冲着来声喊了两句后，对老李头说道：“晚饭就不在家吃了！”

“哎！去吧去吧，酉时要回来，你还有功课要做的！”老李头轻叹一声，其实李司辰只要功课做足，老李头还是乐意见到他每天开开心心的。

“司辰，听石榴巷鹿苑书院的癫子老徐说，南边的老君山上来了个神仙，你想去看看不？”印忠和司辰迎着日头走出巷子，边走边说。

“老君山？百十里路呢，咋去啊？”李司辰瞄了印忠一眼，权当他是又犯了白日癔症，这胖子总是这样，大白天的就不断的想着一些不靠谱的事情。

“啊？这么远啊，走路的话得三天吧！路上得带点干粮，可惜我们没有铜钱，要不然还能在南市上找个车把式！”李司辰已经习惯了他这种不靠谱的胡思乱想，并没有接话搭茬。

走出井儿巷子就是骡马市的大集了，蜀中成都城向来是天府之国，南来北往的行脚客商和江湖豪侠都在这里中转，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想在这里露个头，三教九流自然不消说，每门每派都在骡马市上有那么个档口，用来养打探消息的哨子，如果不是一个清白身，初来乍到的人在这鱼龙混杂的骡马市还真容易着了道，印忠心里比较宽，除了吃喝睡难有让他能打起兴趣的事物，李司辰就不一样了，打小就是个心思重的人，对市场上发生的事，可留着心眼呢。

骡马市的西北角是乞卓茶馆，奇怪的名字，听说是天山某个小门派的产业，既然听说了，这种事基本就八九不离十，李司辰和王印忠最喜欢干的事就是晌午饭后，迎着太阳在乞卓茶馆的墙根一蹲，听一个目盲的说书先生说书，这可以说是他们俩仅有的消遣时光了，说是为了涨多大的见识倒也未必，只是俩人向来形单影只，捉迷藏都找不到伴，除了南屏山的林子里打猎可不就是蹭着听书晒太阳嘛。

所谓无巧不成书，合着也是老天想将李司辰拉入这改天换地的漩涡，契机当在今日的乞卓茶馆。

李司辰和王印忠正眯着眼晒着太阳听得入神呢，鼓点伴随着吟唱声：当是这路亚道尊气灌拂尘，这银丝如剑一般笔直点出！！！

就在这鼓点的间隔声中，李司辰突然听到了一个细碎的声音在茶馆里飘荡，不似本地口音，李司辰一个激灵，赶紧起身扒着窗户往里看。是一个身披褡裢头戴道冠清瘦老者，风尘仆仆却很是仙风道骨，他在打听一个叫觉显的人，又说俗家姓李，李显！

李显？这不正是爹爹吗，别人或许早就忘了老李头的姓名了，但是李司辰是记得的，本来想继续观察这个老道到底想干什么的时候，一失神间老道似有感应转头望向趴在窗户上的李司辰，精光一闪，禁不住的笑了起来。

“小道友可是有什么知道的想告诉老道我？”老道笑眯眯的迎着李司辰走来，也不知怎地，自李司辰看到老道眼神中精光一闪后，眼神再也挪不开了，不是被人控制的那种挣扎，是打心底里不想挪开眼神的感觉。

“道长寿福，我爹爹也叫李显，不知道是不是道长要找的人！”李司辰礼貌又生疏的作了一个子午印，这还是十岁那年骡马市做了一场法会超度战灵的时候李司辰学来的，也不管这手势对不对，下意识就做了出来。

“哦？想来也是，小道友可否带我去拜会一下？”老道脸带兴致然然的笑意看着李司辰问道，一脸的和善淡然，难让人起什么坏心思！

“道长随我来吧！”说罢便拉起王印忠往井儿巷子走去，王印忠这次也是异常的老实，没有哼哼唧唧的说没听完、没听够、想再听会儿什么的，可能是心想着打不过这老道吧！

他们的离去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这很奇怪，其实骡马市也很少见到穿戴整齐的道士的。一路上并没有什么交流，直到李司辰的家门口时一行人才停下脚步。

“就是这了！”李司辰和老道士竟异口同声的说了这句话！

“爹爹，有人找你！”李司辰推门而入，脚还没迈进门槛就冲里面喊了一声，一般这会儿老李头会午睡，为晚上巡夜打更养养精神。

“嗯嗯，知道了，你们到堂屋等我会儿吧！”北屋传来了老李头的声音，李司辰听到这声音时心里有些异样，具体的原因说不出，仿佛是听着老李头的声音年轻了些，不在那么木讷，中厚有力！

王印忠对这里是熟悉的，没拿自己当外人就去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了下来，继续晒太阳，李司辰领着老道士进了堂屋，边张罗着烧水奉茶去了。

“纯阳子道君别来无恙啊？”老李头走进堂屋对着那老道单手行了一礼!

“我倒是无恙，可看道兄你这般，气机满溢，像是能随时正的果位啊！”纯阳子起身爽朗的笑了一声。

“惭愧惭愧，让道君见笑了，一身功德散尽，已经不做他想了！”老李头引着老道士入座，单手下意识的摇了摇，倒像真的入了凡尘！

“道君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两人入座后，老李头发出了疑问，让他感觉到担忧的疑问。

“哎，说来也不是秘密，道兄虽然遮盖了因果天机，但是我道宗有一至宝一直在道兄身边，这几年天地有变，这至宝器灵似有感应，破开天机有一丝紫气散溢而出，恰被我捕捉到，才寻到了蜀中，道兄你可让我找的好苦啊，哈哈哈！”这纯阳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丝得意跃然脸上！

“哦？道宗至宝？”老李头投来了询问的眼神！

“哈哈，道兄随我来，这可怪不得我，这是儒家那酸书生的计较。”纯阳子说罢起身，竟然领着老李头走向了柴房。

李司辰正在柴房里烧水，不明所以的看着俩人进来，只见那纯阳子对着一幅回禄的神像手掐法诀，嘀嘀咕咕的说了一通，然后一句：收！急急如律令！

只见回禄的画像上光华一闪，回禄手中的那尊鼎竟然飘摇而出迎风变大，嘡的一声落在了地上，着实把李司辰吓了一跳，在一旁也不敢做声呆呆的看着。

“道兄，便是此物了，你也没想到那酸儒送你的画里有这玩意儿吧！”那纯阳子眼含笑意，就好像是他把这尊鼎藏在画里一般得意！

“这是...克火鼎？不可思议啊，不可思议，你取这克火鼎作甚，若是那仁宣居士的手笔，想来也是伏脉千里，这时候取出来怕是不妥吧？”老李头也是有些震惊的，也不管李司辰是否在旁边，径直问出了心里的疑问。

“此间一府四县将有大疫，鸡犬不留，贫道不得已要开鼎炼一炼这方天地咯。。。”

这老道，口气也忒大了些，李司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