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寥廓 第六十章 伏法

入夜里夜黑风高，晚风吹拂过面庞，阴冷的渗人。寒鸦早已筑巢，告别枯枝，李付蜷着身子，深一脚浅一脚的向自家院落走去。

方才才清点过粮食，并无差误，这般天黑，该是跑路的好时机。

推开自己院落额门，收拾打包好细软，携妻带子，赶了辆小马车从后门出来，就要趁夜开溜了。

打墙角冒出一个不知谁家饲养的黑猫，对着李付“喵喵——”的叫个不停。他一手牵着马，一手自地上摸了块石头扔过去，大晚上的出现这玩意，可不是晦气？殊不知，自己已然被人盯上。

巷间窄小的小路上，一道黑影闪过，李付只是转了个头安顿妻儿的功夫，脑袋和身子就分了家。

清晨第一缕阳光撒过大地，李付的尸体就被洛李轩接手，去东宫禀告了他的死讯。

太子倒是没多大反应，只是嘱咐将人安葬了，莫要暴尸荒野便可。

洛李轩虽然有些疑心他的态度，但面上的人好歹也是太子，也不好再多说，领了旨便下去了。

这事按道理也就这么过去了，粮食交齐，李付是怎么死的也就无关要紧了，无非是被仇杀，也该不到他们插手。

三皇子被检举的事也不了了之，因为根据刑部的备案结果，所有的事皆是李付一人所为。

这官场的道道，各位都是心里有数的。粮食到底是谁贩运的，事实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都相信了是李付干的，这就足够了。

众臣皆选择闭口不言，唯独御史大夫路遥将其抓住不放。

他坚信，此事必有蹊跷。

不然，李付不会死的这么快，而且干净利落，不留丝毫蛛丝马迹。

不甘心的路遥亲自去了刑部一趟，照样也没能瞧出什么端倪来。

三皇子这边见李付被人抢在他之前灭口，对比太子不闻不问的态度，外加上之前他递来的纸条，当下也明白了几分。顿时计上心头，如此般，顺水推舟也不错。

其实事到如今，三皇子也知晓七弟对自己毫无恶意，甚至还出手相助。可对皇权的觊觎压倒了他的理性，促使着他将魔爪伸向自己的亲兄弟。

同日，路遥再次收到一封匿名信，信中不但检举了太子殿下包庇血亲的行为，还奉上两封来自太子的亲笔信。

路遥心中一惊，这种事哪敢窝藏，连忙带着信连夜进宫，向皇上亲自去秉明情况，好做决断。

皇上这日心情不错，刚去过武贵人处，回来要歇着了，就听得外面的人一声通报，说是御史大夫有要紧事需连夜面圣。

御史台不同于其他机构，它需要连夜来见他这个一国之君，就必然是有大事发生。秦淮遥赶忙和了衣，传路遥觐见。

路遥一身官服从早到晚，奔波到来不及换下，此刻沾着汗渍，发髻微乱，颇有些对皇上的不敬之感。可他此刻也顾不得这么多了，掀袍而跪。

“臣，路遥参加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晚上的也顾不得多说，秦淮遥摆摆手示意他起来，禀报要事才是正经。

“微臣手里压了些有关二位皇子的证据，不敢定夺，特来请皇上过目拿主意。”

路遥将信自怀中掏出，双手呈上。他虽正直，却也不昏，事关社稷，就算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万万不敢先将事情捅出去了。万一把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可不就是掉脑袋了。

秦淮遥微微皱着眉，最近能发生什么大事?狐疑的接过信看了，面上顿时一冷，什么都明白了。

太子什么时候也开始和老三和一锅汤了！这简直是胡闹！

“啪——”的一声将信摔在桌子上，沉默半响，还是决定将此事给压下来。

“辛苦爱卿了，天色已晚，还请爱卿早些回去休息，另外，李付的案子，就到此为止吧！”

皇上发了话，路遥也只得应了下来，虽然来之前就已经猜到了结果，可真到听着的时候，心下还是免不了一阵失落。

果然，还是皇家的颜面比较重要。

什么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都是忽悠人的！

但他也只能将这份不平深压心底。毕竟，座上的人是君，而他，只是臣！

算了，李付作恶多端，也算是罪有应得吧！

到头来，他也只能这般安慰自己。

出了宫门，晚风潇潇，路遥深吸一口气，这事就要化在风里，今夜一过，便没有会知晓此事的真相了。

事与愿违，翌日，一大清晨起来，太子杀害前朝廷命官李付的事就在大街小巷传了个沸沸扬扬，想压都压不住。更有甚者，说太子根本就是李付贪粮事件的始作俑者，因为和李付分赃不和，所以才将李付罢免。事情结束后，又怕脏行暴露，这才杀人灭口，永绝后患。

谣言越传越快，以不可想象的速度传遍了京城。事情如此有理有据，令所有耳闻着不得不信。

一时间，群臣倒戈，矛头直指东宫，连皇上也无法控制局面。

太子再也不方便出面，被围困在东宫，要求给出个交代。

他无法辩驳，李付本来就是他杀的；可他也无法解释，一解释，三哥就要遭殃。

在自己背黑锅和坑害三哥之间，他果断选择了前者。

来情愿的人络绎不绝，到后来愈演愈烈，些许人干脆住在养心殿外不走了。

都是朝中大臣，御林军也不好动粗，好言好语劝不动还挨了一顿好骂，到最后，洛李轩只能也去求着皇上尽快处理此事了。

民愤难平，事出第三天，绕是皇上也顶不住这滔天都未压力，终于肯叫来太子一并面见群臣了。

去请了太子过来时秦淮遥就交代了，叫他只管说实话，谁也别包庇，也别害怕会出什么乱子。哪怕天塌下来，也有他这个老爹替他扛着。

他了解他的每一个子女，依着轩逸的性子，他是万万做不出这种事的，一定是事出有因。他之所以会给他撑腰，就是怕这孩子心眼太实，吃亏。

哪想，即便是他千叮嘱，万嘱咐，到了对薄公堂的时刻，这孩子还是面对群臣，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道，“是本太子做的。”

此言一出，黑压压的养心殿一片哗然，众臣惊异于他的坦率，但并不代表他们会因为此而放过他。

“皇上。”老丞相自众臣中出列，第一个发言，“微臣以为，太子殿下虽然身份尊贵，但背弃皇上信任，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应该废除！”

老丞相是铁了心要趁此机会掰断太子，最好再顺手将其打入万劫不复之地，自然是第一个开口。

“臣等复议！”都是三皇子党的人，自然没人站在太子这边。

秦淮遥的心一阵凉，将目光投向唯一具有扭转乾坤之势能力的三子身上。

让他失望的是，轩灏选择了沉默。

这就是他们的兄弟情！轩逸拼死也要护住哥哥，轩灏努力只为弄死弟弟。多么讽刺！

他将头微偏，转向一旁的七子，希望他可以看到自己三哥的丑恶面目，悔过，将事实说出来。

但是，轩灏都让他失望了，轩逸有怎么会让他如意?

只见他抿着唇，低着头，一声不吭。继而将头上金冠摘下，解开腰带，脱下身上一身太子元服，收拾整齐，捧于双手之上，双膝跪地，字字铿锵有力，

“儿臣有罪！”

他没有辩驳。

他将三哥的沉默忽视，这本来就是他欠他的，与其两个人都受劳苦，不如让他一个人受尽。

“孽子！你是如何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从实招来！”

秦淮遥啪的手疼，声音止不住的颤抖，他恨七子的不争气与软弱！

“儿臣与前户部尚书李付私下勾结，贪污朝廷粮食三千五余担，后因分赃不均而起冲突。儿臣责令李付将粮食上缴，因担心他怀恨在心，伺机报复，便决定先下手为强，派人跟踪李付，在他准备离京之时痛下杀手。同时将所有罪证转移至李付身上，如此般还不满足，暗地派人去三哥府上留下机密纸条，栽赃陷害。万事俱备，哪想被人识破，儿臣自知计划败露，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父皇决断。”

七皇子说的句句在理，条理清晰，叫人寻不出破绽来，如此这般，秦淮遥也只得痛下决心，拍案定道：

“七皇子轩逸，心思歹毒，非但以权谋私、陷害兄长，还草菅人命，实难对得起忠贞二字，即日起，废为庶人，除去皇籍，压入天牢，听候处置。”

“草民，谢皇上恩典！”七皇子叩首，再次起身时，额间一片鲜红。

他张开双手，等待着御林军将他收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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