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寥廓 第五十八章 筹粮

翌日，不等到日头出来，一干臣子就三三两两的结伴向养心殿方向走去。

他们昨个可就是听说了太子殿下把户部尚书李付的职位给撤了的事，这太子殿下可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烧的那叫一个旺。昨儿撤了李付，谁知道今天会不会轮到他们其中谁了?

那边三皇子殿下也没发声，想必也是支持的，对太子殿下本就不满的群臣干脆组了团，就算拉不了太子下水，也得弹劾弹劾他，至少恶心上他一把，好叫他睁眼看看他们这一干臣子，莫要做一手遮天的土皇帝！

这不，天还没到蒙蒙亮，就见得路上黑压压的一片，就要向着宫内走去。

晨早上的天灰蒙蒙的，配合着进了冬的天气，压的几乎云彩要贴到地上来，大臣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搭伙走，都把手筒在了宽大的袖子中，七嘴八舌的讨论着待会进了殿可要怎么说。

穿过宫门，往前走了一里大道，一个模糊的身影配着一盏灯笼站定，似一座雕像。

大臣们瞅着心中犯怵，这般天气，谁起这么早在这站着?

带着发毛的心情慢慢靠近，才发现那人穿一身杏黄太子元服，端的一副笔直身姿，不是太子殿下还能是谁?

世上没有比这更为尴尬的事了，去告人状反倒叫人撞见在半路，一干老臣仰着尴尬的老脸，硬着头皮弯腰行礼，“臣等参加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寒风中立的人不慌不忙，等他们行过礼、直起身来，这才露出个得体的笑容来，“这三寒天的，皇上开恩赦不必去上早朝，几位大人要去哪里？莫不是急着向本太子汇报工作，这才连暖和的被窝都舍下了?”

众臣听着眼前头这位年纪轻轻的太子爷的一番话，心中甚是不安，各个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答不上话来。

“既然如此，那就请诸位大人同本太子去东宫议事，外面天寒地冻的，临近年关，可别累垮了诸位身体。”

太子见大臣们一个个都装鹌鹑不答话，冷笑一声，一挥袖转身就要带头离开。

“太子殿下请留步！”眼见大家伙都要被这样带走了，一个大臣大着胆子喊了出来。他们可都是准备去皇上面前弹劾这东宫之主的，要真去了东宫，一问三不知，不知这位又要发什么脾气。与其在去东宫尴尬，没来头的挨上一顿臭骂，不如就在此刻撕破了脸皮，不显虚伪做作，倒还是一条好汉。

太子见有人叫他，将头拧过来，一眼挑出其中喊话的人，问道，“何事?”

那人见太子止了步，心下也有几分慌乱，但瞧周遭的人个个垂头顿首，知是靠他们不得，只得深吸一口气，憋出此生最大勇气与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主对抗。

“启禀太子殿下，臣等今日来，是要去面见皇上。”

不过短短数十字，那人说完却觉得自己口干舌燥，脸也涨的通红。皇族与生俱来的气压不是他们这等人能够与之抗衡的。就像野兔面对豺狼虎豹会禁不住的颤抖一样。

“哦?所谓何事?要这般早的天气去面见皇上，要知道，皇上龙体欠安，需要静养，最不能被人打搅。”

任何一个正常人在前一日处决了人之后都会多少有心内心的不安，再隔一日但凡有人来些暗示便恼羞成怒。可太子殿下却偏偏像个没事人般，不但不生气，反而扯出一堆话来。

可这番说辞，放在此处，在众人看来，就是冠冕堂皇的心虚。

若不是心中有鬼，又怎会这么早的便特意来这儿候着他们呢？

蔫成霜打了的茄子的众臣一下子来了精神，连底气都带着足上了许多，皆挺直了腰板，为他们中头一个发言的人暗暗鼓气。

“臣等也不愿打搅皇上休息，只是臣等以为，此事事关重大，必得皇上亲自决断才行。”

寒风凛冽，刮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的脖颈，像一片柳叶刀割过皮肤，尖锐的生疼直达心底，绕是事先就有预料，太子也忍不住黑了脸。

一个玩忽职守的李付，就能煽动这么多人来保他吗？

朝廷的毒瘤，可真是又大又多啊！

“不知尔等口中的非皇上不能决断的大事，具体指何事呢？”

低沉的声音自面前的人喉咙中滚出，连带着周围的空气一同冷凝。发话的大臣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太子殿下，这是在威胁他吗？

作为文臣，他向来无所畏惧，再说了，今日里这般多的人一同来，就算他不高兴，也不能正大光明的将他怎样吧？

想到此，不怕死的大臣一大步上前，“臣等为户部尚书李付大人冤屈而来！”

一语捅破所以掩饰伪装，两帮人马的矛盾被尖锐的推到明面上，太子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下去，“你可知，李付犯的是何罪?”

“微臣不知，因为李大人是被冤枉的。”

答话的人字字铿锵，落地有声。

很好！忍着内心翻江倒海的怒意，太子再次发话，“你的意思是本太子冤枉了李付，使他蒙受了不白之冤?”

“微臣不敢，但太子殿下要明白，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请太子殿下好好思量！”

太子气结，他口口声声说着自己不敢，字里行间却全然是对自己的不满与指证，甚至于，还给自己上起大课来了！

自怀中取出一明黄绢纸，好好放在眼前人的手上，“你且自己看看，到底是本太子冤枉了他，还是他罪有应得！”

方才还在指责太子不是的大臣接过圣旨，草草浏览一遍，双手发颤，这，这怎么可能！

这字迹、这印章，分明就是出自皇上亲笔！

太子瞧见他颤抖不已的双手，在旁边发出一阵冷笑来，“如何，各位可心服口服?”

不过一会儿功夫，圣旨就在众人手里传了个遍，诸位大臣扫过一眼后面面相觑，尴尬的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这还如何弹劾?人家太子不说是有凭有据，至少也是在皇帝的授意下才办的事！

一行人楞在原地，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太子一把将传阅完毕的圣旨夺回，嘴角划开一个嘲讽的弧度，“难不成，各位真以为本太子有藐视皇权的能耐?”

“微臣不敢！”听得他这般说，黔驴技穷的诸位大臣匍匐在地上，脑袋低的几乎就要塞进地缝里去了。

“还有什么疑问吗？趁此刻尽数道来，本太子为你们一一答惑了。”

朝阳初升，逆光之下的太子一身傲气，居高临下的望着匍匐在地的众人，将他们的惶恐、不安、沮丧、愤懑尽数纳入眼底。

“臣等告退！”失败了的大臣们犹如丧家之犬，哪还敢多做停留，忙告了退，一齐出宫去了。

这一仗，他们再次狼狈而归。

注视着远去的众人，太子心中有说不出来的滋味。

幸得昨日里父皇颁了圣旨于他，不然还不知道这帮老臣今日又要做出些什么来。

明明才是新朝，一切该是生机勃勃，为何他们却如此般勾心斗角，不为民所事呢？

无奈的摇摇头，转身踏入朝阳万丈之中。

三皇子这厢听了大臣们败兴而归的消息，气的直拍桌子。太子可是他的胞弟，怎么就看他不顺眼的可劲折腾?

一个工部尚书被责骂就算了，不过是丢些脸面，没什么大损失；可户部尚书李付，丢的可是头上那顶乌纱帽。昨个还哭天抢地的来他这申冤，说是缺的粮食数目过大，以他一人之力肯定是补不齐的，若是过些时日还补不上这个空缺的话，掉的，可就不止是乌纱帽了，还有那乌纱帽下的那一颗乌黑的脑袋。

李付是他的人，他要是彻底完蛋，他也好不到哪里去。三皇子是了解这些亡命之徒的，他们在活着的时候可了劲的贪，仗着自己后台撑腰，平安无事，一旦罪行暴露，在临死前，他们也绝对不会为身后人保密的。

要么一起活，要么一起死！这就是他们的信条，哪怕死也要拉上一个垫背的！

三皇子可不想被他惹得一身骚，所说一个李付也不能把他怎样，毕竟自己是皇子。但自己本身就不得父皇喜欢，要是被卷进去了，怕是处境就更为艰难了

千错万错都是七弟的错！什么胞弟、什么情同手足，一爬到高位上去就立马不认人了。为着向父皇邀功，竟然连亲哥哥的死活都不管了。

三皇子怒发冲冠，也别无他法，只得叫手下人拿着自己的令牌，去各地商行把能用的米粮都给尽快调出来。

一晃眼三五天日子过去，三皇子竭尽所能，也不过调及五百万担粮食，离李付所亏欠的，不过九牛一毛。

自家商铺的不够，就只能高价收进，短短数日，三皇子的家产消耗甚大，白花花的银子都向着市场流去。

可这当头，他还哪来的及心疼银子，只要能替李付赎了嘴，就谢天谢地了。

因为大量收购粮食，米价很快被哄抬上去，到后来，就算他肯出钱也买不动高到天价上去的米粮了。

眼见还差着不少数目，急了眼的三皇子把目光投向了江南。

江南，鱼米之乡，只要不糟涝，粮食产量高的自是没话说，走投无路的三皇子私下里联系了江南最大商户——亨运商行，偷偷买下了一千万担粮食。

亨运商行不愧是江南第一大商行，三日内就将货物通通运了过来，眼下的三皇子急了眼，只要是他能出的起的价，他都愿意掏那个钱，斥巨资将那批米买下，运往京城。

三皇子算盘打的精，却是忘了一句古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亨运商行的当家是一个叫做张诚的年轻人，他的父亲生前在白府当了一辈子的管家。那亨运商行的背后老板，想都不必想，正是白慕歌。

张诚在接了单后就将消息递给了正在经常蛰伏的白慕歌，白慕歌看了后，直接将消息投进宫中，叫飘雪看着办。

雪白的纸条展开来，上书专门编排过得特殊字符，飘雪将纸条上的内容细细读过了，叫人掌了灯来将纸条点了。跳跃的火舌舔上雪白，一瞬间就将其化为灰烬。

“去给三皇子透个信，就说他大量收购粮食的消息走出来了，叫他有个防备。”

小巫女得了信，点头向外退去。飘雪望着殿外苍穹一角，又要，开始了吗？

眼眸轻转，将目光投向桌角上养的一汪锦鲤，它们欢快摆尾，却始终逃不脱那一方天地。

多么像他们其中的每一个人，自命不凡，却被旁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路走不到最后，就永远不可能知道，谁，才是最后真正的赢家。

闭眼，再睁开，又是一场硝烟。

这边三皇子得了消息，将信将疑，却也为了防患于未然，不得不信。当机立断将本就切割的细碎的运粮商队分割的更细，甚至为了保险起见，拉了不少官员下水帮忙。另外一边的假账也得做，好抹平这偷天换日的痕迹。

于此同时，同样由飘雪做了手脚的东宫，也收到了三皇子贩运粮食的消息。

消息是由御史台呈上来的，矛头直指三皇子，太子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不可能。谁都知道御史台那帮官员的厉害，品级不高，能耐却不小。要他们息事宁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当年与六皇子有关的工部一案就是铁例，陈碧云可是敢舍了命去的。

太子当时一个头两个头大，不知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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