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渺奇缘录——桐桥梦 068 神剑之魂

回想起当初在幻天洞府，霜月和秋泓自行飞走的那一幕，萧景阳恍然大悟。怪不得自从那次之后，自己就觉得霜月灵性大增，原来是觉醒了剑魂的缘故。只是他心中却产生了疑问：秋泓和霜月不是飘邈剑院供奉的镇派神剑吗，它们的剑魂怎么会被封印在幻天洞府？潇潇所说的主人又是谁？是樱雪姑姑吗？当他向潇潇提出这些疑惑的时候，得到的回答却令他万分沮丧——“我跟潇湘在很久以前就被主人带到这里来了，主人说要我们在这里等一个故人，至于主人是谁，你还是不要问了，他的境界不是你能想象得到的。还有，你说的那个飘邈剑院，我连听都没听说过，区区一个修真门派，也有资格供奉我吗？”

萧景阳对她的傲气有些不满，说道：“你也不要这么自恋，飘邈剑院可是你缘姐姐的师门，若是让她知道你这么贬低她的师门，嘿嘿。”

潇潇似乎向他翻了个白眼，然后把头扭到一旁，气呼呼地说道：“哼，你自己现在都已经自身难保了，就不要操心我了，还是想想怎么从这个鬼地方出去吧。”

萧景阳闻言瞪大了眼睛，问道：“你不知道该怎么出去？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潇潇没好气地说道：“上次在万象魔影中缘姐姐救了你，你的心魔对她有所畏惧，才会在这炼狱之中留下一丝破绽，我也是借助缘姐姐的气息才找到你的。至于怎么出去，哼哼，你都不知道，我就更不清楚了。若是知道的话，我早就出去了，才懒得在这里跟你多费口舌，跟你聊天很有趣吗？”

萧景阳瞬间哑口无言，对这个傲娇的剑魂彻底没了脾气，瘫坐在地上，有气无力地问道：“那我们困在这里，不会有危险吧？”

潇潇从他肩头飞了下来，环顾四周，那烈焰滔天的红莲业火在秋泓的绝世神威之下已经完全熄灭，心魔构建出来的幻境已经完全破碎，只剩下一片黑漆漆的空间，处处皆是虚无。她四下飞了一圈，咬着指头说道：“你这人好是古怪，心魔乃是人人与生俱来之物，但并没有什么过人的能力，充其量不过是能让人做些噩梦罢了。修道之人的心魔随虽比凡人强一些，却也不可能拥有修为。只有在外魔侵袭，元神本身定力不足的情况下，心魔才会趁虚而入，时间久了，魔念滋生，修道者本人也将堕入魔道。可你的心魔居然这么霸道，竟能制造出心魔炼狱，将你原本的神魂困入其中，想要噬主夺舍。喂，傻小子，你到底经历过，或者看到过什么可怕的东西，对你的心境影响这么大。若非你心里对缘姐姐的那份执念令心魔无从下手，你早就已经魂消神散了。”

回想起在万象魔影阵中看到的那些荒诞离奇但却无比真实的场景，他烦躁地摇摇头，说道：“我哪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自从在那万象魔影里面看到过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之后，心里就老是感觉有什么东西挥之不去，有时又好像是少了什么东西，简直古怪到了极点。”

潇潇似乎有些同情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在那里面都看到了些什么啊？”

萧景阳白了她一眼，说道：“秋泓当时和我们一起进去的，你不知道吗？”

潇潇气呼呼地说道：“唉呀，都跟你说了，我之前一直待在瀚古九芒星里，哪里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连出来以后，也不可能随意感知外面的东西，我现在的境界太低了，秋泓只要入鞘，就能隔绝我跟外界之间的联系。不过，”她邪邪一笑，说道：“我跟缘姐姐可是心意相通的哦，你喜欢缘姐姐，对不对？”

萧景阳脸皮经过这段日子的磨砺明显厚了许多，只是不自然地“嗯”了一声，并没有像之前那样脸红。潇潇不满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傻呆呆的像木头一样，真是无趣，缘姐姐怎么会喜欢你这么一个傻头傻脑的家伙。”萧景阳被她气得几乎七窍生烟，却也不好同她计较那么多，只好闷声不语，兀自装傻。或许潇潇也觉得挖苦他这么一个木头似的家伙是一件挺无聊的事，终于也停了下来，说道：“喂，你到底在那里面看到了什么啊？你不说出来，我怎么帮你找到出去的方法？你呆在这里不要紧，你知道缘姐姐在外面有多担心吗？”

听她这么一说，萧景阳的心情变得极为失落，但隐隐约约却也有一丝欣慰，他低声说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向你解释，那似乎就像是我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一场梦，虽然虚幻，却又无比真实。”说到这里，他露出回忆之色，幽幽说道：“我看见一名男婴，他的父亲、母亲、还有许许多多亲近的人，都死在了一场极为惨烈的战争中。到了最后，我发现，那名孤儿，就是我自己。”

潇潇也沉默了，过了好半天，她才笑嘻嘻地说道：“你自己都说那是一场梦了，干嘛对一个稀奇古怪的噩梦死死揪着不放呢？”

萧景阳看了看她，心知她是在安慰自己，只不过措辞着实拙劣了些。尽管如此，他依然对她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说道：“不是我抓着不放，而是这个噩梦老是纠缠着我，而且，我隐约觉得，那些事情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因为我对他们的感觉，太熟悉了。”

潇潇托着脑袋坐在他的肩膀上，嘟着小嘴说道：“我能感觉到你的体内残留着梵轮神鉴的气息，说明当初那个家伙一定出手帮过你的，你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吗？”

“梵轮神鉴？那个家伙？哪个家伙？”萧景阳被她一番没头没脑的话弄得不明就里。

潇潇向他解释道：“万象魔影戾气过盛，那块梵轮神鉴便是用来镇压它的，神鉴里有一个很讨厌的厉害家伙，他在你体内留下了一道气息。上次你陷入心劫幻境之时，潇湘她就是借助了这道气息才救了你一命，但是那股气息现在已经太微弱了，我没办法再用它来带你出去。”

萧景阳仔细回想着当时的种种细节，却始终记不起来那块形制古朴大气，极具沧桑之感的古镜究竟有什么异常。他喃喃道：“梵轮神鉴？古镜？没什么异常啊......”忽然间，一个不起眼的细节让他心神一震！他扭头冲着潇潇问道：“你说那面古镜的名字叫梵轮神鉴，对不对？”

潇潇说道：“对啊，就是梵轮神鉴，怎么了？那可是一件七曜神器，我不可能认错的。”

萧景阳哈哈大笑，说道：“我想到哪里不对了。”

“哪里？”潇潇也有些惊喜。

萧景阳兴奋地说道：“名字，就是名字！当初见到那面古镜的时候，那上面的文字我和雪缘妹妹都不认得，我也从未在古籍中见过这面古镜，但我却下意识地就叫出了它的名字，还认出了镌刻在它上面的铭文，这难道不奇怪吗？”

“什么铭文？”潇潇虚幻的眼眸中爆出一团精光，像梵轮神鉴这种洪荒时代遗留下来的上古神器，其上镌刻的铭文很有可能便是神器本源的修炼法诀，即使得不到神器，能参悟一下本源神诀也是一件大有裨益的事情。

“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萧景阳脱口而出，他又补充道：“当初在梵轮神鉴里，我就听到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吟诵，内容就是这句话。”

“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潇潇从他的肩头下来，念叨着这句只有十个字的话，不停地转着圈圈，晃得萧景阳眼睛都花了。

他忍不住说道：“潇潇，你能坐下来吗？晃得我头都晕了。”

“闭嘴！”潇潇小手一挥，恶狠狠地说道。萧景阳立刻识趣地闭上了嘴巴，索性连眼睛也闭上，眼不见心不烦，任由潇潇继续在那里转着圈圈。

“哈哈，我知道了！是六如佛偈，是无方那家伙的六如佛偈，哈哈，这下子就能出去了！”说着，她跳起来搂住萧景阳的脖子，笑嘻嘻地说道：“没想到你看起来傻头傻脑的，竟然能听到无方那个家伙留在梵禅秘境中的心语佛偈，这下子你就有救了！”

她前面的话萧景阳一个字都没有听懂，但当得知马上就能从这古怪诡异的地方出去之后，他也长出了一口气，叹道：“好险，这次又是死里逃生。”

潇潇皱了皱眉头，细声细气地说道：“这话还是等你醒过来再说吧，你这种情况我也是第一次遇见，没有太大的把握。心魔炼狱不同于普通幻境，它不受天地轮回的束缚，亦不囿于宿主本身的修为，甚至可以无视所在界域的规则，诸般幻象，皆由心生。大喜、大悲、大怒、恐怖、惊惧、贪欲、痴妄、执念皆可为其所用，因而有鬼神难测之威，用寻常手法，是奈何它不得的。”

萧景阳听她此言，脸色稍变，随即便恢复如常，静静说道：“无妨，我相信你，也相信我自己，我不会就这么死在这里的。快开始吧，你缘姐姐在外面一定已经等得着急了。”

潇潇从他身上飘落，悬空立在地面之上，手里开始掐动法诀，嘟囔道：“这无相神诀秋泓里面虽然有记载，可我也是第一次用，况且这印诀这么复杂，万一出错了可就惨了。”

萧景阳听她这么一说，心中多多少少也有些紧张，问道：“如果出错了会怎样？”

潇潇冲他笑了笑，脆生生地说道：“我也不知道诶！”

萧景阳强忍住想揍她的冲动，说道：“那你便安心释放法诀吧。”

潇潇扭过头去，神情变得极为肃穆，一双小手亮起银灿灿的光华，一道道符文随着她的手指翻飞在她胸前成形，随即缓缓飘向虚空，消失不见。

她的手速越来越快，到最后已经缭绕成一团模糊不清的光影，铺天盖地的符文潮水般向四周漫卷，萧景阳明显感觉到空间在随之扭曲震颤，心中不由得捏了一把汗。当潇潇打出最后一道灵诀时，原本震颤不休的空间突然安静下来，一片死寂。

在那瞬间的寂静之中，他仿佛听到了，花开的声音。

萧景阳诧异地发现，在脚下的虚无之中，数不尽的荷叶顶着一朵朵洁白如玉的蓓蕾钻了出来，一片寂静中传来声声梵唱。天空陡然变得阴沉下来，飘落下细密的雨丝，滴落在碧绿清圆的荷叶上，滚成一颗颗晶莹的水珠。他愕然道：“这，这是什么？幻象吗？”

潇潇显得有些疲惫，连身影都黯淡了许多。她说道：“这便是无相神诀，传说中可以超脱一切束缚，净化一切杂念的佛门神诀。我的境界不够，只能施展到这一步，当年在神界，有人施放出来的净尘白莲甚至覆盖了整片星空。这次能不能出去，就要看你的造化如何了。”

萧景阳一向对自己的运气不抱什么指望，现在听她这么一说，心中更加紧张。无相神诀的变化却远远没有停止：无数的金光在虚空之中亮起，幻化成一尊尊金光灿灿的佛像，或慈眉善目，或端庄凝重，或肃穆威严，或慈悲悯人......形色各异，满天神佛！此刻，它们都在用一种奇异的音节低声吟唱着，萧景阳忽然嗅到一股清新的香味，脚下泛起一道道金色涟漪。

雨更大了，有电光一闪而过，滚滚雷声从远处天际奔来，密集的雨点骤然砸落，无数含苞待放的白莲在风中摇曳。

萧景阳忽然发觉身周笼罩着一层淡淡金光，不由得有些惊慌，潇潇安慰他道：“不要慌，这是梵禅佛境的护体佛光，无相神诀发动的时间极长，在神诀完全发动之前，这层梵禅佛光几乎可以算作绝对防御，否则在争斗的时候若是用这部法诀，还不让人给活活打死。”

萧景阳闻言安下心来，潇潇哀叹道：“唉，这次元气大伤，回去之后少说也要休养百十年才能恢复。我连缘姐姐都还没见过呢，就因为救你，又要回那个鬼地方沉睡。”

萧景阳有些尴尬，岔开话题道：“你不是一直在秋泓里面吗，怎么会没有见过你缘姐姐呢？”

潇潇气鼓鼓地说道：“人家想等到能完全幻化实体了再出来，给缘姐姐一个惊喜，现在这幅模样太丑了。喂，呆子，出去之后你可不准跟缘姐姐提起，要为我保密！”

看着她张牙舞爪的架势，萧景阳忙不迭点头，想了想，他问道：“那潇湘呢，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潇潇掰着手指头说道：“你体内没有印记，潇湘只能依靠自己慢慢苦修才能恢复境界，如果没有你接引她的话，至少要上万年吧。”

萧景阳目瞪口呆，喃喃道：“上万年？要这么久？”他心有不甘，问道：“那我要怎样才能把她接引出来呢？”

潇潇打量他一眼，嘻嘻笑了笑，说道：“想要把剑魂从神剑内部的世界接引出来，至少也要凝结了仙灵之心才可以，潇湘恐怕等不到你接引她了。”

萧景阳的脸色有些难看，凝结仙灵之心，也就是相当于灵仙的境界。林枫曾经向他简单介绍过仙人的修炼，宫樱雪现在就是灵仙境界第八重，她之前借助着体内月泓剑罡和秋泓、霜月两大神剑的辅助才在一万多年的时间里达到如此境界，自己要用多长时间呢？恐怕不会比她短吧。想到这里，他有些黯然神伤，尽管他还没见过潇湘，但基于对霜月的感情，他在心里已经下意识地把她当做自己的亲人，当做妹妹一样看待。现在得知潇湘因为救自己要沉眠这么长时间，心中不免充满沮丧和懊恼。

风急雨骤，梵唱悠悠。

在疾风骤雨之下，那一朵朵含苞待放的白莲渐次开放，柔嫩的花瓣在风雨中显得孤弱无助，却始终不曾凋零。无数盛开的花瓣簇拥在一起，一时间风中满是清香，连绵成片的白莲摇曳轻舞，像是起伏的海潮。数不尽的白莲向萧景阳汇聚过来，重重叠叠的花瓣将他包围了，在那看似娇弱的花瓣面前萧景阳竟然无计可施，被簇拥着东倒西歪地站在了一朵白莲之上，显得狼狈不堪。

潇潇在他耳畔大笑道：“哈哈，我们能出去了。”

她话音刚落，萧景阳脚下的那朵白莲便渐渐浮空，托举着他向上方飞去，无数盛开的白莲在他脚下旋转，汇聚成一片花海，一道道金光从花瓣正中的莲蓬上喷出，凝结成一道金色光柱，直指苍穹，托举着萧景阳的那朵白莲便在这道光柱之中徐徐上升。

潇潇抬头望了望，说道：“呆子，这朵净尘白莲会一直将你的神魂送回本体，有它的压制，你的心魔今后应该不会轻易发作了，我要先走了。”然后，她整个人便渐渐幻化成一道流光向上方飞去。

萧景阳来不及挽留，冲着已经远去的她挥手大喊道：“潇潇，谢谢你！再见！”

稚嫩的童音远远传来：“呆子，记得要为我保密哦！”

萧景阳笑了笑，轻声道：“我会的。”

净尘白莲在金光中越升越高，光柱周围无数诡异血腥的场景幻起幻灭，试图将萧景阳重新拉入深渊，做最后的挣扎。然而却始终无法靠近那道金色光柱，满天佛像的吟唱声越发清晰有力，眼前一道耀眼的金光闪过，萧景阳便彻底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