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行游 如梦

师傅平日里最常做的事，可能就是睡觉。师傅说，睡觉如果只是为了休息，未免太过初级。睡觉是为了做梦。

而做梦是一件幸福的事。

每天早上一起，就是这么一出儿。坐上一壶水，泡上新茶，脖子上搭着一手巾，往躺椅一卧，等水开。双眼一闭，此约“回笼”。

午饭后，师傅精神抖擞，身处庭院中央一套强身健体操，不到一杯茶的功夫师傅已满头大汗，心满意足古树下一靠，名为“午休”。

下午时分，师傅端坐蒲团之上，闭目打坐，不出一刻钟便已渐入化境，人蒲合一，听得鼾声渐起，这叫“小憩”。

在睡觉这件事上，师傅真可谓是：吃饭时不可，如厕时不可，其余无不可。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王一盯着此刻大嘴一张一合的师傅，想着或许哪天师傅就这么一睡不起，不禁涌起一阵悲伤。王一对着师傅脑门“噹”的锤了一拳。

“？？”师傅猛的惊醒，吧唧着嘴，用手胡噜了一下口水。

“师傅您醒啦！”

“啊……为师，可能昨日夜读兵书太过痴迷，没睡好，现在还有几分头疼。”

“师傅您还懂兵法。”

“那是当然，古云：‘兵者，诡道也’……哎？你在这做什么？花圃浇水了吗？”

“浇过了。师傅我想请教你个事。”

“讲。”师傅揉着脑袋打了个哈欠。

“您觉不觉得，乌骓有问题？”

“怎么了？十五两没给吗？”

“给了，这呢。”

师傅一把搂过银子，塞进怀里，“那就没问题。”

“师傅，我们行走江湖，银子是最重要的吗？”

师傅端起茶，抿了一口，“当然不是，但是银子很重要。”

“如果有违道义呢？”

“那便，让它变得不违道义。”

......

官道，正午时分，烈日当空。

草丛中，两个人目不转睛的盯着官道，生怕漏过什么重要的信息。

然而，今天的官道格外的安静，别说人，一只鸟都没有。

时间仿佛静止。

崔狄忍不住开口了：“你真的听说徐正忠要把江河遗谱送至春城？”

王一依旧死死的盯着官道：“是的，就是这么说的。”

“真的是今天？”

“是的，就在今天。”

“真的是午时？”

“是的，就是午时。”

崔狄闷声长吁一口气，“都他娘都在这儿蹲一个时辰了，你小子是不是记错了。”

“嘘！来了来了！”王一的目光亮了起来，仿佛发现了宝藏一般。

果不其然，隐隐约约，远处出现了一队人马的模样。

崔狄面露喜色，打了个暗号，显然草丛中影影绰绰还藏着不少人。

这队人马越来越近。

王一的汗从额头，一直滑到下巴，滴落在手臂上。

约莫二十余人，清一色的枣红马，马上坐的都是官兵模样的装扮，人人腰间佩刀。中间一人身着锦服，面带轻松，头发讲究的束着。

“哈哈，果然他娘的来了。”崔狄双指夹于唇边，一声清亮干脆的哨子，官道两侧瞬间甩出十条缚身索，一抛一收之间，被缠住的马腿的群马发出惊吓的嘶吼声，轰然倒地。

锦服少年大惊，拔剑四顾：“谁！”

“有埋伏，保护少公子！”官兵纷纷拔刀。

崔狄和朝阳帮众从草丛一个一个冒了出来，走上了官道。崔狄吐了一口唾沫，笑道：“徐家少爷，书交出来吧。”

锦服少年笑着回道：“先生认错人了。”

“徐公子，我这个人呢，不喜欢讲废话。书，你不交也可以，那就让我的刀来拿。”崔狄边说着边拔出了环刀。

“哦~我知道了。先生想要是江河遗谱！我没说错吧？那你得找徐正忠啊。”锦服少年从容回道，并没有被崔狄震慑住。

“你小子跟我装蒜！”崔狄脚一蹬地，手持环刀冲向锦服少年。

“唰—唰—唰—”朝阳帮众纷纷中箭倒地。

崔狄大惊，环顾四周，官道两侧林子间忽然冒出众多弓箭手。

“你要书，可以啊。但你得首先确认好朝谁要，是吧乌骓大......啊不，崔狄崔大人。”那锦服少年把头带一解，长发滑到肩膀。

“你，不是徐长卿。”崔狄一脸惊愕看着锦服少年。

“对啊，你也不是乌骓啊。”解下头带身着锦服的常潇回道。

“王一，这到底怎么回事？”崔狄回过头看向王一。

“我是不想怀疑你的，毕竟李府那日你救了我一命。但前日你派我乔装去徐府打探消息，却瞒着我扮成黑衣人只身前往后院偷书，我才知你的目的不是为了除掉里通外国的叛党，而只是为了拿到江河遗谱。真正的乌骓，是不会这么做。”

“我他娘几时偷书！那日我没有去什么徐府！”还未等崔狄说完，常潇从背后突施冷箭，一剑刺向崔狄身后。

崔狄反应神速，轻盈躲过偷袭，反手就是三刀，逼得常潇只得退避三舍，却仍旧大腿上中了一刀。

“可笑至极，你说我不是乌骓？那乌骓何在！？”崔狄对王一吼道。

“乌骓在此。”林间缓缓钻出一人，竟是赵伯。

“你......你竟然没有死！？”崔狄大惊失色，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没想到吧崔狄，我也以为我死定了，山涧的水势是真的大啊，但是不及我的命大。”赵伯说道。

崔狄快如闪电，瞬间逼近了还沉浸在揭露真相过程中的赵伯，来了个冷不防。赵伯匆忙间来不及躲闪，腰间中了一刀。

“唉我去！你这人怎么不等人讲完话，真是不讲武德啊！御林军给我上！”

“汉人的臭血，不配脏我狄人的宝刀。”崔狄擦拭着刀刃，咬着牙面露凶光。

官兵模样打扮的竟都是京都御林军，一拥而上冲崔狄攻了过去。

王一扶着受伤的赵伯往边上溜，尴尬的问道：“赵伯您不是乌骓嘛，怎么这么容易就被他砍到了。”

“我被你师傅救起之后武功早就全废了！快撤快撤，小心溅一身血。”

再凶猛的恶虎也难敌群狼的撕咬，崔狄虽勇，但只身一人应对个个身手不凡的御林军，愈加显露疲态，力不从心。终于是脚下失了根，跌倒在地，瞬间十几把刀架在了身上，让崔狄动弹不得。

“崔狄，你是......狄国的叛徒，对么。”王一走上身前，双眼炯炯的看着崔狄问道。

崔狄见已无翻盘的可能，露出了无奈的笑容，却仍是一脸不屈的说道：“我不叫崔狄，老子大名叫侨如赞卓。”

赵伯忙问道：“狄国大王乔如土汗是......？”

崔狄“啐”的一声，脸上充满了不屑：“我哥哥他做了狄国大王之后，第一件事居然是拉拢汉人的官儿，在我看来他他娘的才是狄国的叛徒。我狄人什么时候需要与汉人为伍！老子就要抢了这江河遗谱，让他做他的美梦！”

“徐正忠在狄国见过你，所以你才需要找我来帮你打探消息是吗？”王一急切的问道，似乎想要解开心中所有的疑惑。

“一开始是，但后来就不是了。”崔狄缓缓抬起头，嘴角似笑非笑，双眼直直的盯着王一，似乎要看透王一的灵魂。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你不是不屑与我汉人为伍么？”

“因为你不是汉人，”崔狄仍旧盯着王一，面部多了几分狰狞，从牙齿间挤出几个字，“你是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