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愿蜀洛无人闻 大好学问无人求

江洛再听到秦申的消息，已是半月以后了。

那日她正在府中荷花池边乘凉，就看见赵语从远处跑来。

“小姐，秦公子是同殷琦定亲了。”她跑得气喘吁吁。

江洛正拿着荷叶，摇晃叶中那滴水珠，闻言手顿了一下，那滴水珠便轻快的奔向了池中。

“哦？早闻殷家小姐难得的蕙质兰心，秦家哥哥倒是好福气。”

赵语没再说什么，只是抱了抱江洛。

其实要说江洛有多么在意秦申，并不见得，她不过是有些恼怒他。

既然瞧她不上，就该离她远远的。为何这般刻意招惹，引得外面流言蜚语，却又突然和别人定了亲。

赵语所言不假，秦申确是问过自己，可愿嫁他。

可也只是问了那么一问，便再无下文。

江洛那稍有涟漪的心渐渐平静了，她抬起俯在赵语肩上的头，“小语，我要去青云堂。”

青云堂是一座学堂，在整个大齐都极为有名，原因便是那先生——周牧之。

周牧之，周先生是太学祭酒，在自己的学生被无端牵扯进了中山王之案后心灰意冷便上了告老的折子。

皇帝留中不发，周先生再上，一连上了六次。

皇帝对其有愧，他明白，周先生的弟子，不会是贪图名利之人，不会与这次谋反有关。

可是他是中山王的属官，对其有谏忠之责。又是谋逆的大罪，如何能开先例，饶其一命。

那年有皇族谋逆，无数百姓死于战乱，皇帝是要祭天，写罪己诏的。

那次是周先生主持祭天大典，他一丝不苟的主持完整个典礼。在典礼完毕，一干朝廷大臣将要离去的时候，他再求告老。

皇帝没法不应。

他兢兢业业一生，为大齐也算立下汗马功劳，却对他生活了半生的京城毫无半分留恋。

在得皇帝应允之后，脱下礼服，交回印信，三拜皇帝，一拱手便上了场边的一架牛车。

周先生告老时已是花甲之年，众人以为他这一去，再见可能就是生死相隔了。

可没想到，他回了蜀城老家，身体竟越发硬朗。

皇帝有了重新请他出山打算，便下令请他回京城，说的是许久未见，想要请他进京小叙。

周先生只写了一封熟悉呢，让使者带回。

“万望陛下见谅，老夫年事已高，愿陛下感念老夫二十年来兢兢业业。虽不敢提有功于社稷，却也算为这大齐江山添砖加瓦。”

“老臣自五岁开蒙以来，一心只想造福百姓。为此，昼夜攻读。老臣资质平平，科考三次才有幸面君，得一官职。”

“然，这六年，老臣所得竟比往日数十年还要更多。人情世故，皆是人生至理。”

“后入太学，得先帝抬爱，官途不说顺风顺水，却也并无坎坷。”

“到我真正能为百姓做些事情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没有精力了。”

“老臣自求学以来，到主事太学，五十三载。我在官场所得，竟使我忘了自己的初心，但老臣却舍弃不下那些身外之名。”

“后来见钰章这孩子资质不错，且难得质朴，便想着帮他一把。”

“可老臣不过是在官场沉浮的势利之人，如何有资格去教导他人，平白害了那孩子。”

“其实过错皆在老夫，老夫不该让他去中山王门下。都是老夫一己私念，想他能真正为百姓做些事情，弥补老夫之憾。”

“陛下，老夫心中并无埋怨，只是厌倦了官场。哪怕是文人向往的清贵之地，西文阁，在老臣看来也比不上自家几亩薄田。”

“老夫糊涂半生，蝇营狗苟，如今好不容易从官场脱身，万望陛下能赐老夫一个清净。”

“老夫如今只想陪着贱内，过几天清闲日子。当初她嫁我时也是大好年华，是我薄待了她。”

“老夫会在蜀城开一学堂，只教其学问，至于录用与否，与老夫无关。这便是老夫如今唯一能为陛下所做的事了。”

这封周先生的随笔广为流传，随之而来的，除了那间青云堂，还有皇帝亲赐的“天下之师”。

周先生开青云堂，有求学之心皆可前去学习。不过人数只有二十，无他，先生精力不济，只可教导二十人。

本以为以先生的学问，会有无数学子前去求学。可惜，只有寥寥几人前去。后来，有无处求学的女子前去，周先生也一视同仁，人便愈发的少了。

无论是谁，提起青云堂，皆赞叹不已，可却不愿前去求学。

久而久之，青云堂便成了女子求学之处。

不过终归是在外面，高门大户怕于女子名声有损，家境贫寒的又忙于生计。

那青云堂人越发稀少。

赵语很是不解，小姐为何要去青云堂。大齐自古以来便崇尚女子无德便是才，就连那些文华世家中的女子，都不过识字而已。

“小姐不可，青云堂于名誉不好。”

名誉？江洛不屑笑笑，“小语，你不明白，名誉有何用？怎么去说，不过全凭他人一张嘴罢了。而学问，学会了便是自己的。上可治国安邦，下可治田经商，学问的好处极多。”

“可是…”赵语还有些犹豫。

“没什么可是的，我一定要去。”江洛止住她，“不但我要去，你也要去。”

她又抱住了赵语，“小语，女子生来便比不得男子。即便我们无法改变什么，至少我们也要有些能与其相争的能力。”

赵语其实从未想过这些，女子依附男子，在她看来天经地义。可是，既然小姐想去，让她独自一人前去，自己也不放心，就陪她同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