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石 第六十一章：花谷四智（四）

没等来久违的称赞而是质疑，这次苏昙儿并没有表示不悦。她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们以为智慧是什么？关乎所需，不择手段；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那不叫智慧，是小聪明。”

“哦，懂了，原来师叔是小聪明！”众弟子如梦方醒。

“你们是不是聪明得过了头。”苏昙儿有些生无可恋，这些弟子太难带了。她酝酿一会，继续说道：“智慧的根本是懂得审时度势，随机应变。大师姐，老成持重，却固执己见；四师姐刚直果敢，却不善变通；至于三师姐嘛，暂且不说。”

“诶，昙儿，怎么到我这就跳过了。”苏海棠像抓住把柄似的，揪住不放：“你是不是偏心。”

“鬼才偏心。我们躲草药堆都被你抓到了，还能说什么呢。”苏昙儿：“就算我输了。”

苏海棠知道她拉不下面子，故意逗她：“怎么是就算你输了，你本来就输了。”

“好好好，就是我输了。这总行了吧。”苏昙儿知道躲不过去，索性承认了：“你们这些天生丽质的人，能不能给我这种资质平庸的一条活路，现在好了，连第四的位置都保不住了。”

苏海棠也不说话，转过脸偷笑。

苏昙儿润润嗓子，继续说道：“总而言之，胸有抱负，心怀大义，救民水火，不避死生，还懂得取长补短，因地制宜，这样的人，不止是大仁大义，更是有大智慧。”

苏昙儿的一番话振聋发聩，犹如醍醐灌顶，大家都没想到平时不务正业、四处闯祸的小师叔居然会有这样深刻的感悟。

苏海棠也有些意外，虽然她从未小视这位尚显稚嫩的小师妹，但今日一席话，更是坚信恩师荀芳菲识人之能。

遥想当初师傅决定收昙儿作关门弟子时，百花谷上下无不惊异。大家不明白，这样一个出身不显，才能平庸，只会惹是生非的“小魔王”，是如何获得谷主垂青的。

然而，仔细想来，虽然这些年昙儿所作之举，都荒诞不经，但没有一件涉及花谷根本，爱好捉弄或许是天性，但每次闯完祸还一起想解决办法。

毁坏的花田，重新培育；弄脏的衣物，亲手洗涤；涂画的书籍，一一抄录；就算从村民那薅走的猪鬃，也都以钱财和医药的方式还给他们，自己分文不取。这其中许多事，别人或许不知，作为金石坊主，谷内一切开支的负责人，苏海棠最为清楚。

不爱学业，却也不荒废。不擅武学，却也不放弃。花谷弟子的坚韧、豁达、机敏、仁义在她身上都能看到，或许，这才是恩师期许的花谷传人。

想到这，苏海棠露出安慰的笑容：“没想到我们的昙儿不只会调皮捣蛋，还能有这样一番宏论，百花谷后续有人。”

“师姐，你取笑我。”苏昙儿有些不好意思，却咬着牙不松口：“怎么说我也是花谷弟子，你是瞧不起我吗？”

“我哪有。”

“你就有。”

争辩声在大道上此起彼伏，回荡在树林间，随着鸟儿的翅膀飞往远方的山谷。

百花谷议事厅内，随着看完纸条留言的人越来越多，气氛愈发紧张。

苏咏梅环顾四周，觉得局势不妙，主动请缨：“师傅，我这就去带两位师妹回来。”

“哼。”苏凌霄冷笑一声：“没想到刚正不阿的四师叔也会徇私枉法，果然小师叔就是不一样，花谷上下人人受气，却无人敢惹，原来是有靠山。就不怕众人不服么？”

“你说什么？我苏咏梅做事向来讲究公正，从不徇情，待将二位师妹带回，自会交谷主处置，更何况。。。”苏咏梅绕着苏凌霄转了一圈，怒视道：“我要如何做事，还轮不到你这个小辈教训。”

“你。。。”苏凌霄为之气结，刚想反驳却被苏若桃拦下，她回过头斥责苏凌霄道：“凌霄，你以下犯上，还有何话说，回去罚抄谷规三百遍。”

“可是师傅。。。”苏凌霄还欲争辩，可当看到苏若桃冷峻的面庞，她立即退缩了：“是，师傅。”

苏若桃不像苏咏梅那样严于律己、宽以待人，而是对谷内所有弟子一视同仁，从严对待，对自己门下更是从不护短，苛责异常。故而，她的威望并不只是靠着师傅荀芳菲的倚重。

“嗯，这就对了。”处置完苏凌霄，苏若桃满意地点点头，回过头对苏咏梅说道：“咏梅，凌霄以下犯上是她不对，我已责罚。但你知她并非为报私怨，而是出于公心，是为维护祖宗规矩，提醒你莫要因私废公。”

苏咏梅欠身致意：“师姐教训的是，咏梅不敢。”

苏若桃看了看屋内弟子，义正言辞道：“如果都像昙儿、紫荆这般肆意妄为，随意出入，让门内弟子怎么看。要是传出去，整个修真界怎么看，难道我百花谷的规矩是一纸空文，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么？”

随后她转身向荀芳菲鞠躬施礼，说道：“师傅，徒儿恳请派人将二位师妹带回，重重责罚，以儆效尤。”

荀芳菲看了看弟子们的反应，发现除苏咏梅和苏凌霄都跃跃欲试，几位长老觉得犯事的是谷主爱徒不便出面，其余弟子则低头不语。荀芳菲思考片刻后对苏若桃说道：“那你觉得派谁去合适？”

苏若桃抬头看了荀芳菲一眼，上前跪拜，恭敬地说道：“徒儿愿意亲往。”

大师姐亲自去？

众人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大可不必。”荀芳菲摆摆手笑道：“为师闭关后，谷内大小事都需你处置，这等小事何须你轻动。”

苏若桃说道：“徒儿本来也是这样考虑，但二位师妹虽然年幼，辈分却极高，除了恩师、几位长老、我和两位师妹外，无人敢弹压。尤其是昙儿师妹，性情顽劣，徒儿担心如果抓捕之人没有足够权威，对她二人无可奈何。”

“师姐言之有理。”听到苏若桃此言，苏咏梅以为是要举荐她，立马上前说道：“所以。。。”

苏若桃却突然打断她：“所以，徒儿建议让凌霄取师傅信物带二位师妹回来。”

苏咏梅为之气急：“师姐，你刚刚还说怕小辈权威不足，怎就突然变卦。”

“所以我才让她带上师傅信物。”苏若桃解释道：“师妹，你刚执掌经络坊，诸事繁多，你以为就只有我脱不开身么。”

荀芳菲抬了下眼，立下猜到二人心思，出言道：“若桃说得有理，咏梅你就不要再争了。我看信物也不必了，紫荆自不必说，昙儿如何顽劣，老身的话，她总不至于充耳不闻吧。”

“可是师傅。。。”苏咏梅还欲争取，被荀芳菲制止：“好了好了，为师自有安排。”

荀芳菲也不说话，从座位上走到人群面前，看了看苏若桃和苏凌霄，又看了看苏咏梅，而后忽然说道：“刚才报信的弟子是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