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女神 第七章 只是一个偶然而已

慕云怔着，是流行歌曲吗？她从来没有听过。而冰冰已经瞪圆了眼睛，惊诧像她是个外星人一样。“什么？这支歌你不知道？我们同学个个都会唱。”

是的，慕云不知道，她不知道的东西太多了，岂止是一支歌？慕云回顾到这里，就轻微低叹了一声，然后，走到钢琴边，找了一块布，她开始细心地擦拭着键盘上的灰尘，琴键上立刻发出一些轻脆的响声，某些熟悉的往日从心底悄悄溜过，那些学琴的日子，那些沉迷于音乐的日子，以至那些为“某一个人”演奏的日子……其为知己者——安康平，琴为知音者弹呀！

她身不由己地在钢琴前坐了下来，康平去世后，还有什么东西是她不忍完全抛弃的，那就是音乐了，她抚摸着琴键，不成调地单音调弹奏着，然后，有支曲子的主调从她脑中闪过，她下意识地凭着感觉跟那主调弹奏着一个一个的单音……

慢慢地，慢慢地，她陷入了某种虚幻状态，抬起另一只手，她让一串柔情似水的音乐从她指尖滑弹而出来……

她开始弹奏，无拘无束地弹奏着，那琴声如微风的低来，如森林的簌簌，如河流的轻湍，如细雨的敲声……带着某种缠绵的感情……滑弹出来，滑弹出来……

这是一支歌！不是钢琴练习曲，是一支不为人知的歌，慕云还记得在珠海那个“海滨公园”的湖里，和康平划着小船，荡漾在那幸福美满的世界里……

记得那天晚上，月亮弯弯像小船，星星一闪一亮，特别是流星飞越的一刹那，她和康平同时许愿，康平问她许什么愿，她说刚许下的愿说出来就会不显灵，所以，他们俩约定，明天一早就把心愿告诉对方。慕云还记得，当时康平说:“不告诉我，你会后悔的。”

后悔？一句无心之言，一件个不料之事，真的后悔一生！

是的，三年以来，她一直在“后悔”，后悔当天晚上，不把心愿告诉康平，后悔当天晚上没有和康平有肌肤之亲……

她还记得，答应康平，为他作一支歌，歌曲名为——《月亮和星星》，在幸福的瞬间里，来不及为他编作，心想着明天一早将心愿和这支歌一起说出来，可谁会料到悲剧的发生呢？一直以来，她都想知道康平那天晚上许的心愿，还是给她一个惊喜的心愿。

慕云试问着自己的心声，世界上有几个连蜜月没渡过就成寡妇的新娘？她咬着嘴唇，任那琴声从自己手底泻出来，她反复地弹奏着，不厌倦地弹奏着，心底只重复两个句子：“离和别，聚与散，是人生最不舍得，聚也依依，散也依依，魂也濛濛，梦也濛濛。”她不知自己重复到几遍了，躺在她脚下的小珠珠有一阵骚动，她没有理睬，仍然弹奏着，然后，她那种怆然别绪给捉住了，她弹错了一个音，又弹错了一个音，她停了下来，慨然长叹。清明节，明天是清明节的首日，一定要把《月亮和星星》这支歌作出来，亲自唱给康平听，一定要把三年前的一个心愿告诉他，一定要……

一阵清脆的掌声突然传来，冰冰的声音嚷了起来：“好呀！小婶婶，你一定要教我这支曲子！”

这小姑娘何时回来的？怎么悄悄进来声音都没有？也许是自己弹得太忘我的境界了吧！

慕云慢慢地从琴键上抬起头，漫不经心地回过身子，她还陷在自己的琴韵中，陷在那份“聚也依依，散也依依，魂也濛濛，梦也濛濛”的缠绵情致里，她望着冰冰，几乎不太注意，但冰冰身边有个陌生的大男孩忽然开口了，“当你重复弹第二遍的时候，高八度音符试试看!”

慕云一惊，愣然地望着那个男孩子，浓眉，大眼，热切的英俊眸子，热切的声音，热切的神情……似曾相识，却记不起来了。

冰冰已轻快地跑了过来，拉着慕云的手，“小婶婶，我跟你介绍，这就是英俊，我跟你提过几百遍的，记得吗？英俊呀！是不是“名副其实”？”

接着，冰冰望向英俊，“这就是我的小婶婶了，她是音乐系的，大学没有毕业就嫁给我的小叔了!”

英俊镇定地看着面前这个年轻貌美的女人，中分长发，白如雪的面颊，美丽水灵的眼睛，缺少血色的嘴唇，心不在焉的神情，还有那种好特别好特别的冷漠，飘逸的冷漠……她好像活在另一个世界里，那件黑衬衣，黑裙子，黑腰带……他打赌见过她，只是忘记了在什么地方见过，可是，这是一张不容易忘记的脸，这是一对不容易忘记的眼睛……他努力搜寻着记忆。

狮子狗——珠珠跑过来了，脖子上的铃儿响叮叮，这时候像阳光一闪，他叫了起来,“白色狮子狗！”

同时，慕云注意到他脖子上那个“鹰头”了。

多久了？珠珠都快三个月了，时间过得好快呀！原来这就是英俊，这就是冰冰嘴里、梦里、心里萦绕不停的英俊！就是会唱歌会跳舞会编曲而又读了医学院的英俊!就是把徐顿打入一片愁云的英俊！慕云望着他，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心不焉地笑了笑，心不在焉地说：“请坐！”

“冰冰会招呼了，我不陪了。”慕云弯腰抱起地下的珠珠，转身要走。

“请慢一点！”英俊像一阵风似的冲过来，站在钢琴面前。

“我和你见过面，你忘记了？”他指着小狗。

“没有忘记。”她淡淡地一摇头，“谢谢你把它让给我，瞧！养得不错吧！”

“很不错！”他伸手摸摸小狗，珠珠对他龇牙咧嘴。

“忘恩负义的东西!想凶咬我呢！”冰冰好奇地跑过来，望望英俊，再望望慕云，“怎么？你们认识吗？”很诧异地问。

“等于不认识，”慕云又恢复了她的心不在焉，“只是一个偶然而已。”

她说完转身又往楼上走。

“请等一等！”英俊踱步拦住了慕云，“你刚才弹的是什么曲子？”

慕云侧着头想了想，神情暗淡。“没有名字吧！”她的神志飘向了久远以前的“海滨公园”西湖，飘向了另一个世。“只是随便弹弹而已。”慕云说。

“小婶婶，不要谦虚呀！你本来就是会编曲会唱歌的呀！”冰冰甜甜地笑着说。

“你有没有试着用吉他弹这支曲子？”英俊问。

“吉他！”慕云怔了一下，“我不会弹吉他！”

“我保证。”英俊热烈地说，“用吉他弹会是另一种味道。冰冰有吉他吗？”

“有呀！”冰冰热心地叫，急于要显示英俊的技术。“我去拿，请等待一下！”冰冰飞奔上楼。

慕云带着一种懒洋洋的倦怠，斜靠在钢琴边用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小狗的脑袋，她没有再看英俊，她的思想飘荡在虚幻的世界里。

冰冰跑回来了，把她的吉他递给英俊，英俊接过吉他，调了调音，拨了拨弦，瞪了冰冰一眼，笑着骂：“属青蛙的，你真懒，弦都生锈了！”

冰冰做了个可爱的鬼脸，伸伸舌头，也笑着顶了骂回去，“属鹰的，你少神勇，有吉他给你弹算不错的了！”

英俊在沙发背上坐了下来，拨了几个音，然后，他脸上那种嘻笑的神色消失了，变得郑重，严肃起来，那曲子的音调琅琅琮琮地流泻出来……

慕云的注意力集中了，她惊奇地望着英俊，他居然已经记住了整条曲子！只一会儿，她就忍不住放下怀中的小狗，她坐回到钢琴边，对英俊点点头,英俊会意地走到钢琴边，在一段间奏之后，慕云的琴声响了，英俊的吉他声成了伴奏，他们行云流水地配合着，弹到一个地方，慕云的钢琴和不上去了，他们同时停了下来，英俊说:“这样，我们把主调改一下，有纸和笔吗？”

冰冰又飞奔着送上纸和笔。英俊在纸上划着五线谱和小蝌蚪，写得快而流利，递给慕云看，“这样，你弹第一部分的时候，我弹第二部分，你弹这小节的时候，我不弹，到下面一段，我弹的时候，你不弹，我们试试看！”

英俊和慕云又试了一遍，钢琴和着吉他，像一个美妙的小小型的演奏会，冰冰听得悠悠神往，心都快醉了，她伏在钢琴边上，含着微笑，望向慕云那在琴键上飞掠而过的手指！

慕云忽然停住了，深思地望着琴键，英俊也停住了，深思地望着慕云。“第二段第三小节的问题！”英俊说。

慕云拿过纸和笔改了几个音符，英俊伸头看着，一面用吉他试弹着，慕云放下纸和笔，又回到钢琴上，他们再一次从头弹起。

多美妙的曲子！多美妙的配合！琴声悠扬而缠绵，温柔而清脆，细致而凄艳，美丽而婉转……在暮色中叮叮咚咚地响着，飘飘然然，如梦如歌。一曲既终，英俊和慕云同时停止演奏。彼此互望着对方，英俊的眼睛幽幽地闪着光，慕云的面颊上微微有层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