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女神 第十四章 你是清高的女神吗

慕云目瞪口呆，愣愣地看着他，“我不要听这些。”

“但是你已经听进去了。”英俊很快地说。

“你有些疯狂！”她喘了喘气，“英俊，感情要双方愿意的，我的心早就死去了！可惜你来不及加入我的过去，偏偏我只有过去而没有未来！”

“你有的，你有未来！”英俊激烈地说，脸涨红了，他捏紧了她的手，捏得又用力又沉重，“只要你把心里那扇门打开!我知道你是什么？你并不仅仅是寡妇，最严重的是你已经成为自己的囚犯……”

她大大一震！对了！心囚！这就是自己常想的问题。他对了，他已经推测到她的内心深处去了。

她却实是个囚犯，是自己的囚犯，她早就为自己建了一道坚固的牢房。

“你封闭你自己！”他继续喊着，激烈地喊着，“你不许任何人接触到你的内心，这就是你的毛病了！但是，即使你坐在那间监牢里，你仍然无法不让你自己不发光，不发热，就是这么一点点光和热，你廉洁无意地燃烧了别人！是我倒霉，是我撞了上来，傻瓜兮兮的被这点光和热烧得粉身碎骨！你骂我吧，轻视我吧……我更轻视我自己，为什么要受你的吸引？为什么要和你去谱同一支歌？我贱，我没出息，所以我应该受苦,你安心要坐牢，我为什么要为你打钥匙？我恨我自己，你不知道我有多恨我自己！恨那个买小珠珠的下午，恨那个认识安冰冰的舞会，恨那个走进安家的黄昏，恨那支“离和别聚与散是人生最不舍得”的歌！我更恨的是你，你不应该这么美丽动人，不应该这么清幽高雅，更不应该懂得音乐，懂得唱歌！而且，当我站在钢琴边弹吉他的时候，你就应该一棍把我打晕，而不应该用你那对发亮的眼睛来看我……”

她扬着眉毛，微张着嘴，越听越稀奇，越听越困惑，越听越感动……她的眼睛里湿润了，视线模糊了，他那强烈的表达方式使她招架不住，他那激动的语气和炙热的眼光使她完全昏乱了，迷惑了。

慕云凝视着英俊，从主动被打成了被动，她不能思想了，不能分析了，她只是瞅着他，一瞬也不瞬地瞅着他，眼里沮雾涨漫。

“噢！又来了！”他大大的吸了一口气，“你这样的眼光可以杀掉我！”

于是，猝然间，他就把她推进了怀里。他霸道的吻了她，她更昏乱了，更迷雾了，更不知身知所在了。他的胳膊强而有力，他的胸怀宽阔而温暖，……

她闭上眼睛，眼泪滑下来了，流进了两个人的口中，热热的，咸咸的，她的心在飘浮，飘浮，像氢气球似的膨胀，上升，一直升到云深处去了。

突然，有片树叶飘下来，那轻微的坠地声已使她心中一震。立刻，思想回来了，意识地回来了，俞慕云！她心底有个声音在叫，“你在干什么？你忘记安康平了吗？你忘记你是谁了吗？你是安冰冰的小婶婶呀！你早无权再爱与被爱了，尤其是你面前这个男孩！”

她用力推开他，挣扎着抬起头来。

他双目炯炯，亮得耀眼，他的手强劲地掰着她的肩膀，不允许她挣扎出去，低下头,他再次霸道的吻她额头。

“放开我！放开我！有人来了！”她叫。

“我不管！”他任性的手臂力量更重了，“只要我一放开你，你又会把自己锁起来！”

是的，她会把自己锁起来，但是，她锁她的，关他什么事？她拼命挣扎，在他那越来越紧的束缚里生气了，有种近乎绝望的犯罪感抓牢了她，她恼怒地低喊，“你放不放手？”

“如果我放手，”他盯着她，“你答应我，不要逃走，答应我好好地谈下去？”

“好！”他放开了她。

立刻，她举起手来，想也没想，就给了他一个狠狠的耳光，转身准备逃走。

他一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她大怒，对自己的怒气超过了对他。

为什么要受他疑惑?为什么要听说这些话？为什么要掉眼泪?为什么要让他吻？为什么要赴这次约会？明知道他是个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危险份子！

“你怎么说话不算话？”他叫着，用力摇撼着她的胳膊，他的脸上清楚地浮起了她的指印。

他被触动了，睁大了眼睛，他愤怒而狂暴，“我告诉你，从来没有人打过我！你凭什么？你以为你是清高的女神吗？你不肯承认你也只是一个女人？一个能被打动的女人？……

她大大地被刺伤了。是的，她只是个女人，几句花言巧语，几句技巧的恭维就足以软化她的感情，闯入她那牢牢关闭的内心去!她只是个软弱的女人！她打了一个冷战，脑子里闪过了一句话——人必自侮而后侮之！俞慕云！你自取其辱！她咬紧牙关，用出全身力量，对英俊重重地一推。

英俊正站在一块斜面的岩石上，完全没有料到她会推他，更没有料到这一推竟有这么大的力量，一个站不住，他滑了下去。

“扑通！”一声响，他就摔进了莲花池里。她只愣了两秒钟，附近已有人走进过来了，她看了那正爬上岸来、满身狼狈的英俊一眼，就迅速地拔开脚步，朝公园外走去了。

她直接回到了安家，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躺在床上，她神思恍惚，像患了热病，她眼前全是纷纷乱乱的人影。一会儿见康平责备她负心，一会儿是英俊在诉说他如何“恨”她，一会儿是冰冰在说她不要脸，抢她的男朋友……

她闭上眼睛，关不掉这些人的面孔，用被子蒙着头，也遮不住这些面孔。

最后，她坐了起来，把小珠珠抱在怀里，面对珠珠那乌黑的眼珠，她的脑子里又响起了一句话——“我这人最怕有犯罪感，一有犯罪感就会失眠。”

谁说的？多久以前？噢！是英俊说的！在那家狗店门口！为什么还记得这种小事？为什么那么久远前的一句话还印在她的脑海中？

她用力地摔摇着头,摔不掉那人影，摇不掉那声音。她咬咬嘴唇，咬得嘴唇都痛了，那痛楚只加重了心底某种柔软的酸涩——“我恨我自己，你不知道我有多恨我自己！恨那个买小珠珠的下午，恨那个认识安冰冰的舞会，恨那个走进安家的黄昏，恨那支“离和别聚与散是人生最不舍得”的歌！我更恨的是你，你不应该这么美丽动人，不应该这么清幽高雅，更不应该懂得音乐，懂得唱歌！而且，当我站在钢琴边弹吉他的时候，你就应该一棍把我打晕，而不应该用你那对发亮的眼睛来看我……”

她再用力去摇头，强迫自己去想他最后说的那句话——“你以为你是清高的女神吗？你不肯承认你也只是个女人，一个能被打动的女人……”

她走到梳妆台前，镜子里有对迷湿的眼睛。迷湿，但是清亮。她的面颊和嘴唇都反常红润，红润得几乎是美丽的，她恨这美丽！躲开了镜子，她走到窗前去看黄昏，她模糊地体会到一件事——那心如止水的岁月已被打破了。

晚饭时，出乎意料之外，英俊没有出现。冰冰心烦意燥，什么都不对劲，怪王姨的蹄膀没烧烂，怪秀美没答应她买件披风衣，怪奶奶拿走了她的长围巾……

慕云和平常一样，几乎什么话都没说，但是，心里忐忑不安，天气相当凉了，那莲花池的水大概又脏又冷吧！她怎么能把人推进莲花池？

是的，一个下午，她做了许多一生以来第一次做的事，第一次打人耳光，第一次把人推进莲花池，第一次和人接吻……

晚饭后，冰冰接到英俊的电话。她对着听筒又笑又叫，“噢！英俊，你一个下午跑到哪里去了？怎么不来我家吃晚饭？王姨给你烧了你最喜欢吃的蹄膀，好香好香呀！你活该吃不着！什么？莲花落？你去唱莲花落？你落魂了？落魂得唱莲花落？……

慕云抱起珠珠，把面颊藏在珠珠的长毛里，想笑。

冰冰仍然在电话中与英俊扯东扯西，“我们去看电影好吗？”

冰冰又在说，“你来接我？什么？我家有老虎会吃你？什么？你感冒了？什么？你是伤风感冒？喂喂，你到底说什么？怎么永远没有正经的时候？嗯，嗯……”她一连“嗯”了四次，沉默着。

慕云不由自主地抬起眼看她，她脸上有着深思的神情，眼珠悄悄直视转动着，用手绕着电话线，然后，她忽然抬头直视着慕云，慕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冰冰已经把听筒对着慕云一举,“他说要和你说话！”

“谁？”她吓了一跳，明知故问，脸却苍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