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蕻雪觉得自己倒了八辈子霉,一个小陡坡都能摔下来。关键还摔得这么惨,鼻青脸肿,手脚哆嗦,眼前啥也看不见。
过去多久了?要是没人发现我的话就等着喂狼吧。
就在蕻雪晕晕乎乎感觉自己快一命呜呼时,一双温暖的手握住了他。
二
“你不认识我吗?”
这是蕻雪醒来后,女生问他的第一句话。
要说不认识,不如说蕻雪就是为了找她而来。蕻雪确信,眼前的女生便是他此行的目的。但是这世上真的有神女吗?她难道不是自己为了写新作《神女》而臆想出来的?
蕻雪使劲掐了一下胳膊,不小心揪到伤口上,疼得“吸溜”一声。
“摔傻了吗?”
女生好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蕻雪打量起她:貌美肤白,身娇腿长,粲然一笑能治百病。
关键是这大冷天儿的,女生虽然穿着貂绒斗篷,却光着脚在木地板上走来走去。
“我们之间见过面吗?”蕻雪掀开被子坐在床沿上。
眼前是一扇推拉门,门外的“客厅”中间烧着炭火,右边是茶室,左边的隔间好像是厨房,餐桌上的白瓷瓶里插着三四枝茉莉。
为什么雪山上会有茉莉?花香诡异,闻得蕻雪心里慌慌的。
“不好意思,可能是我弄错了。”女生递给他一杯茶。
蕻雪突然想道:虽然咱是个三流诗人,但平时也在网上和一些笔友、诗友互动,保不准我们之间真的有什么交际。他试探地问:“你喜欢诗吗?”
女生歪着头,不解地看着他。
“就是现代诗,唐诗……古诗吧。”
“我喜欢李白。”
“我也是!现代诗呢?有喜欢的吗?”
女生撑着下巴想了想,眼睛一亮,“我知道了,你是诗人吧?而且是有名的大诗人!”
被美女夸了,蕻雪乐呵呵傻笑着:“被你侦破了!可我不是大诗人,只是个三流。你刚才那么问我,我还以为你是和我有交际的粉丝呢。”
女生得意地笑了笑,捧着茶杯坐到碳火旁。
蕻雪欢喜地屁颠屁颠坐过去,故作深沉,“不过,这个时代诗人已死,比不上那些写小黄文的出息。”
女生“噗呲”一声:“孤男寡女扯这种话题干嘛?”
美人笑勾魂摄魄,蕻雪赶紧找话题继续拉进距离,五迷三道地也不知道自己问了什么。
“看样子你不是来旅游的,你住在这里吗?一个柔柔弱弱的女生,住在这种手机信号都没有的大雪山里,有点不太可能啊……”
“一个柔柔弱弱的女生,住在这种荒郊野外,只有一种可能啊……”女生不怀好意地冲他笑了笑,“你遇到妖怪了!”
“哈哈哈哈……论长相是挺像的,夸你的意思。”
女生起身把空杯放回茶案,又将话题转移到蕻雪身上,“你们诗人只对风花雪月感兴趣,对周边新闻,什么娱乐八卦不怎么关注吧?”
“呃……差不多。我不追星,对什么爱豆、饭圈也不了解……”
“那你还知道这些网络语?”
“听我……听别人讲的。”
“这个‘别人’喜欢哪个大明星啊?”
“嗯……好像是一个最近挺火的女团成员吧,我就听她说过一次,叫什么莫莉。怎么问起这个了?”
“因为我朋友都说我和莫莉长得很像啊。”
“是吗?我查查。”蕻雪刚拿起手机又放下,“忘了这里没信号。”
“在这里待几天吧,你的伤还没好。”
表面故作镇静的诗人,心里早就一顿乱突突。两只手无处安放,小眼睛时不时偷偷瞥人家,跟做了亏心事似的。
女生的笋白的小脚就在眼皮子下走来走去。不知受哪根神经挑唆,蕻雪竟然一把拽住女生的衣角,女生尖叫着跌进了他的怀里。
她的斗篷下一览无余。
三
蕻雪不知道自己在这个“冰窖”木屋里待了多久。他一度怀疑自己就是遇见妖了,神女怎么会做这种事?
心里刚念完“罪过罪过”,女生伸过来的手,一寸寸摩挲他的每根手指。
蕻雪心里一热:进地狱吧!无所谓!
摸到他中指时,有雕刻般凹凸的感觉,女生把中指举到眼前,借着月光看到一圈戒指的勒痕。
“你结婚了?”
“嗯……”蕻雪有点儿心虚。
“你口中那个‘别人’是你孩子吗?”
“嗯。”
“干嘛骗我呢?”
女生掀开被子,跑到推拉门里的榻榻米上,蒙头生气。
蕻雪迷迷瞪瞪坐起来,自己临走时和妻子吵架的情形历历在目。在来雪山的路上,为了平复情绪,寻找灵感,索性把戒指摘了揣进衣兜里。
蕻雪摸了摸盖在身上的大衣衣兜,好像没有什么东西,伸手去掏,只有一张写了四行诗的草稿纸。
戒指丢了?!
“我得走了!”
这句话似惊雷把女生从床上炸起来,她脸色铁青,朝远处的风暴望着。
“雪下大了。”
她回到被窝里,躺下,听蕻雪收拾东西的窸窣声。
“对不起。”女生说。
蕻雪很奇怪,明明是自己狼心狗肺。
“我做了小三,对不起。”
“你在说什么呢?”
蕻雪迅速穿好衣服,走进隔间,用手抚摸着女生的额头,“是我的错啊,是我的错。”
“是我引诱你……”
女生哭了,哭得很厉害,双肩颤抖,锁骨凸出。蕻雪这怜香惜玉的心唰地一下融化了,又是抱抱头,又是亲亲嘴,变着法安慰。说起话来像在写诗一样:
“你是我见过的最美好的女孩子,虽然那个女明星我没见过,但是从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没有比你更美的女人了。如果说,是你引诱我,不如说是我因为你的美而犯罪。放心吧,我不会给你带来任何麻烦。”
女生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把他拉进她的火场:“你会站在我这边吗?”
“我会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
“你会站在我这边吗?”
“我会。”
“你发誓?”
“我发誓!”
你来我去,情话酥骨,两双泪眼儿款款相视,总算是结束了。
“我还会回来的。”蕻雪总归放心不下。
“我倒不希望你回来。”
“为什么?”
“明知故问!”
“我还没好好了解你呢。你的名字,你的工作,还有你的家人。”
“问那么多干嘛,人口调查吗?”
“万一是领证呢。”
“俗气。”
“没办法,我都这把年龄了,也不会开你们年轻人的玩笑。老了……”
“你不是说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吗,回去好好陪陪老婆吧!不要再来找我了,不然你真是个三流诗人!”
“我想你了怎么办?”
“我心里难受,你快走吧!”
“舍不得我?”
“不是因为你,走走走!赶紧走!”
蕻雪被女生一把推出去,他摸了摸胸口,还跳得厉害,热乎得很。
这算什么狗屎运呢?真好,别写诗了,回去买彩票吧!
靠着这颗被爱情煽动得狂跳不止的心脏,蕻雪成功走到自己摔下来的地方。
这会儿,雪越下越大。他冻得神志不清,倚着松树眯了小会儿。突然眼前有个人影蹿过去,是个男人的身影,正朝着小木屋跑去,蕻雪本来想追,这时雪山的工作人员过来了……
四
“上去!上去!”儿子疯狂戳着手机屏幕,屏幕上全是黏渍渍的手汗。
厨房传来“当啷”一声,儿子预知大事不妙,慌神抬眼看了一下。
“还打游戏!也不知道帮忙!大人懒,孩子懒,都是一屋子残废吗?去叫你爸起床!从昨晚睡到现在,已经中午了!”
儿子慢吞吞站起来,手没停下。
“跟你说话听见没?聋了?手机给我!”
房秀枝还没走近,儿子已经溜到卧室门口:“爸!起床了!”
“你在跟蚊子说话呢?大点声儿声!”房秀枝在厨房喊。
“爸!吃饭啦!快点儿!一会儿妈要来请你了。”
蕻雪闭着眼坐起来,睡眼惺忪地扫视四周,现实落差太大了,还是梦里好啊。
他想起和“神女”发生那种关系,不禁胃里一顿翻涌。冲进厕所,不停地干呕,双腿打晃,内脏都快吐出来了。
“怎么了?”
房秀枝把饭菜端上桌,电视里转播到娱乐新闻:近期,人气爆棚的yog团员莫莉,因穿着暴露被各大网友批评。甚至在上周有记者拍到她未穿内衣短袖出街的照片,真是令人惊呆眼球!距离被男友家暴事件不到一个月,莫莉再次被推上渔轮顶端,曾重度抑郁的她,又被卷入了铺天盖地的谩骂中。昨天有媒体拍到莫莉独自前往长岭雪山度假,身边并没有带随行工作人员,看来这次是真的打算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调整心态了……
“不看电视就关了!浪费电……”
妻子的“叨叨”,从他们有孩子的那天起发作,之后没停过。这让蕻雪得出一个结论:结婚前的生活是“诗意的”,结婚后的生活是“失意的”。但是没办法后悔。
“明年就要中考了!天天也不知道学习就知道打游戏!跟你那个没出息的爸一样,混吃等死!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别当着孩子面儿说我!会不会教育人?”蕻雪无精打采地捧着饭碗坐下,眼睛眯成一根线。
房秀枝的火气蹭蹭往上冒:“哟!你会教育人!你什么时候教育过他了?孩子靠我接,作业靠我督促,一日三餐我做,洗衣拖地我干,你干嘛了?我问问你,你干嘛了?一天到晚写那破诗,从早到晚憋不出十个字,十个字卖个烧饼钱。孩子要给你带,早饿死了!”
“你说够了没有?”
“舒蕻雪,这话题可是你挑起来的,别瞎叫唤!还有,明天的家长会你去,我没时间!”
“年年家长会不都是你去吗?”
“怎么?这孩子是我一个人的?你不说我不会教育吗?你来呀!”
儿子咬着筷子头问:“妈,你为什么不去呀?”
“明天公司有个重要的会,走不了。每次都让我去出糗,也让你爸爸感受一下如坐针毡、无地自容的滋味儿!让他听听老师怎么‘夸’你的,也让你们老师知道咱们家呀不是单亲家庭--爸爸可是大诗人呢!”
“明天去不了,我要去一趟长岭。”
“你不是昨天晚上才刚回来吗!”房秀枝无意瞥见蕻雪的手指,她慢慢放下手中的筷子,“你是不是把戒指弄丢了?”
“没有……我去找回来……”
“那可是雪山啊!你肯定是故意的!去年上北戴河游泳都没丢。再说去长岭又不是一次两次了……舒蕻雪,你不想过了是吧?”
“我说了我会找到的。”
房秀枝一拍桌子站起来:“我不管你,爱过不过!跟着你这么多年,我累了,我有时候觉得身体累还能忍一忍,但是我心累了,舒蕻雪,你无法体会,真的。斌宇,明天你老师要问你爸爸去哪儿了,就说临时去世了!”
儿子哪敢说话,慢吞吞嚼着嘴里的饭。要往常,蕻雪早吃不下去了,可从雪山回来太累,饿得没力气吵。见过了好久都没人吭声,房秀枝的气也慢慢消停了,屁股还没坐下,电话突然响了。
“喂?”
“您好,您是舒蕻雪吗?”
“他死了。”
“啊?请问您是?”
“我是他老婆呀,能是谁!”
“哦……不好意思,请节哀顺变。之前您丈夫在长岭雪山游玩,遗失了戒指,后来叫人捡着了,麻烦您什么时候方便过来取一趟。”
蕻雪从妻子手里夺过电话:“我今天下午就过去!”
“啊?您是……哦,您没事儿啊!那好吧,打扰您了。”
“谢谢。”
房秀枝瞪着眼睛:“你疯了?昨天才刚回来!”
舒蕻雪大口大口刨着饭,不想搭理她。
五
蕻雪特别讨厌坐大巴,因为晕车,但是今天不晕了。今天不仅不晕,还很精神,因为他望着窗外的时候,窗户上映着对面女生的影子。
女生手里拿着三四朵莫莉,尤其闻到花香时,蕻雪感觉头皮发麻。
他想起昨天梦里的神女,掏出手机打出茉莉两个字,网页上跳出五花八门的信息。重新输入女团莫莉,看到真人照片时,岂止是像,这不就是同一个人吗!
那个女生下车后,蕻雪又开始晕车。
“不是说了让你别再来了。还来得这么快!”
话是这样说,莫莉急不可耐地诗人给拉进来了,蕻雪的脸冻成了高粱红。
蕻雪还不忘刚才查手机的事:“我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了,你就是莫莉,那个大明星!”
“什么大明星,我现在已经遭万人唾骂,成了十八线的小艺人。”
得知了莫莉的真实身份,蕻雪的鼠胆儿一下子就缩起来了,瞄眼偷偷看,不敢碰人家一根汗毛。
“发生什么事了?”他不明白刚才莫莉说的话。
“你不上网吗?电视也不看?”
“我昨天回去太累了。”
“戒指收到了吗?”
“什么?”
“没收到吗?”
“你怎么会捡到我的戒指?在哪儿捡到的?”
“不是捡到的,是……唉,怎么说呢。”
这可激起了蕻雪的好奇心:“慢慢说。”
“我有个粉丝……也不算粉丝,是变态,八成是精神病也说不一定,反正对我各种跟踪骚扰。走红毯、开发布会,包括回家,他总是能查到我的行程,这次也一样。”
“变态!这绝对就是变态呀!”
“你在我这儿待了多久,他就在门外守了多久。我发现他时,他还保持单膝跪地求婚的姿势,但是人已经冻成了一座冰雕。”
“死了?”
莫莉点点头,“而他手里握着的戒指就是你的。”
“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以前他向我求婚时,每次拿的都是一个红色盒子,里面装着一枚巨大的鸽子蛋‘钻戒’,但这次不一样。而且他自己的‘鸽子蛋钻戒’就揣在兜儿里,所以手里那枚肯定不是他的,那还能是谁的呢?”
莫莉露出狡黠的微笑。
蕻雪起一身鸡皮疙瘩:“你不害怕吗?”
“怕什么?”
“这整件事……”
“怕有什么用呢,怕是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的。”
“不是。你身边应该带着保镖啊,那些工作人员呢?作为明星,怎么能单独让你待在这么危险的地方,而且……幸好,我还算个好人。就像那个变态,这次逃过了,还有下一个,而且不明真相的人说不定会把责任推到你头上,这样太危险了!”
“保镖?我也想要自己的私生活啊!明星就不是人了?明星拉的屎放的屁也是香的吗?明星的一生都是用来拍真人秀的?我想和朋友旅旅游,散散心,陪家人唠唠嗑,说说话,可是这也有人拍。我有时候哪怕踩死一只蚂蚁也会被放到网上去,谁谁谁今天踩死了一只蚂蚁,天呐!怎么会有这种人,天呐!太恶毒了,天呐天呐天呐……我是他们的天吗?既然他们想看,那我就不避讳……我已经被脱光了,没什么可看的,他们还想看什么呢?”
蕻雪叹了口气:“所以你才来这里,为了躲外人的视线。”
“可还是没用不是吗?就算死了,也躲不开那些相机和口舌。哪怕进了icu,挤在医院门口的人也盼着我死,期待一件大新闻。就算尸体停在太平间也会有人抢着去拍……”
“这就是他们活着的意义啊,可笑。”
“作为明星,不是更可笑吗。”
“那我就做你的保镖,哪儿有狗仔?哪儿有跟踪狂和变态?在哪儿,藏在哪儿呢?”蕻雪故意东瞅西看,还情绪高涨地冲到门外,“出来啊!”
莫莉像阵风扑进他怀里,哭成泪人儿。蕻雪裹紧她的斗篷,抱起她,她轻得像只猫。
“带我去山上吧。”
莫莉指着西北的一角山峰,太阳的金光照在上面。
蕻雪蹲在她跟前,她的小脚冻得像红薯:“你怎么不穿鞋?”
“不想穿!”
“上来吧。”
“你要背我吗?”
“难道让你光着脚走?”
“扛着我吧,把我扛在肩上,像扛大米一样。”
“那多难受。”
“可舒服了!小时候我爸就这么抱我的。”
“简直就是个小婴儿。”
蕻雪的体型没有诗人的气质,牛高马大。莫莉瘦成一条藤儿,诗人轻轻一举就她扛上去了。他把她的双脚裹进大衣里,拉上拉链。
两个人嘻嘻哈哈聊天、打闹着。
莫莉突然不笑了,看见远处有个黑色的人影越走越近说:“有人来了?”
“谁来了?跟踪狂?”
“不知道……像个女的。”
难不成还有别的大明星?蕻雪转身一看,吓得赶紧解开大衣拉链,放下莫莉。
莫莉来回扫视这两人,很快就明白了两人的关系。
蕻雪虽然心虚,表情还是管理地处惊不变。他插着兜,挡在莫莉前面:“你怎么来了?”
房秀枝更加靠上去,“挡着干嘛?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没有……”
蕻雪被妻子一把拽开,摔了个底朝天。
莫莉想去扶他,房秀枝扣住莫莉的手,“这是我男人,要拉也是我拉,你着什么急?”
“原来是嫂子呀……”
“谁是你嫂子?别乱认人!我们家可没你这个妹妹,”房秀枝把蕻雪揪起来,“你们舒家有这么个妹妹,我怎么不知道呢?”
“这是帮我捡着戒指的姑娘!你没见人家光着脚吗!人在雪山里迷路了。”
“捡着戒指还回来我感谢你,两个人又跑到山里私会干嘛呢!我瞧着你很眼熟嘛……”
莫莉咬着嘴皮,埋下头,两只脚并拢。
蕻雪说:“你当然眼熟了,是不是把她认成那个大明星莫莉了?我也觉得像,太像了!”
房秀枝恶狼似的瞪着丈夫:“这就是你说要来雪山寻找灵感的理由,包括找戒指也是借口吧?小三儿给了你什么灵感,哪篇诗是她给的灵感?”
“你别胡说八道!丢人现眼!”
“我丢人现眼了?我把你这个大诗人的脸给丢尽了是吗?”房秀枝一把扯下莫莉的斗篷,“不是小三儿是鸡吗?里面什么都不穿!”
“你干什么!”
蕻雪一把拽开房秀枝,帮莫莉穿上衣服。
“摊牌了是吧?舒蕻雪,你打算宁愿要这个给你灵感的女人,也不要给你一个完整的家的妻子,是不是?”
“是我引诱他的!对不起,是我寂寞、孤独,才引诱他的。”莫莉的脸红到脖子根,两条腿直发抖。
“房秀枝,你知不知道事情轻重,你想把人冻死不成?”
蕻雪脱下大衣,放在地上,“来!踩在上面,我用衣服包住。”
莫莉摇摇头,往后退了退。
房秀枝看到此情此景,气得牙痒痒。这男人狼心狗肺呀!完全不顾及自己在场。想当年两人谈恋爱时,舒蕻雪的疼惜可比眼前人多多了,今非昔比,孽缘啊。
“不要再吵了!我不会再出现在他的世界,我不会出现在任何人的世界……是我错了,我错了……”
“你干嘛?”
蕻雪没有拉住莫莉,她像只脱逃的兔子蹿了出去。太阳照射的那角山峰,金色的雪域充满魔力,莫莉被神奇的磁场吸引了过去。
“舒蕻雪!你要是追上去,咱俩就离婚!”
房秀枝捏紧拳头往山下走。
舒蕻雪懵住了,往上还是往下?
房秀枝忍着不回头,只要他跟来,之前的一切都可以原谅。
她把脚步放到最慢,终于停下,转身刹那眼泪决堤:蕻雪奋不顾身往前冲刺,哪怕抓住那个女人的一片衣袖。
“回来!回来啊!”蕻雪咆哮着。
惊叫声响彻整片雪山,房秀枝也感到事情不对劲,她冲了过去:“蕻雪!快跑!”
“秀枝,不要过来!”
“不--别去!”
“轰隆”一声,莫莉朝雪崩的山体冲了进去,毫不犹豫。
“不!”
蕻雪两眼涣散,眼前一黑,倒下的瞬间被房秀枝扶起来。
听到积雪声涌来,蕻雪扛起妻子就跑,一直跑到双腿再无力气,两眼泪干……
六
本来两个半小时的路程,过来已经六点。回市里的最后两辆大巴车分别在六点二十和六点四十走。
蕻雪扶着电线杆,想呕呕不出来,五脏六腑像进了个孙猴子。
时间来不及耽搁,稍作休息。蕻雪进了景区广场。
广场右边的酒店旁,停着救护车和警车。酒店门口拉起了警戒线,一群记者被围在外面,只有警察和医护人员能进出。
大厅也有几个记者在随机访问。
蕻雪刚想进厅,门口的保安提醒他:“景区六点半只能出不能进。”
“这还不到六点半呢,我的东西掉景区里被工作人员捡到了,今天打电话让过来取。”
“快点儿!一会儿赶不上回市里的车了!”
“行。”蕻雪刚走了几步,又退回来,“请问失物招领处在哪个办公室啊?”
“往右走,107。”
“谢谢!”
蕻雪敲了敲门。
“进来。”
“您好!今天有工作人员打电话说捡到了我的戒指,让我过来取一下。”
办公室只有一个小姑娘值班。
“哦!他不在,你等一下,我给他打个电话。”
蕻雪盯着墙上的大钟表,计算从广场走到大巴停车场要多久。
“您好!”
蕻雪一眼就认出来这是昨天救他下山的工作人员刘峰,“您好!您好!”
“我们这边有您的信息,虽然咱俩认识,但鉴于是贵重物品,还是要核实一下您的身份信息,身份证带了吗?”
“带了。”
旁边的小姑娘盯着刘峰,好奇的眼睛滴溜转:“那边情况怎么样?把你叫过去问什么了?警察说是自杀还是他杀?”
刘峰拍了拍小姑娘脑门儿:“小屁孩儿哪儿那么多话!”
“请问你们是在哪儿捡到的戒指呢?”
“不是我们捡到的,是一个女生捡到的。”刘峰蹲下身子,从保险柜里取出一个透明封口袋。
“女生?”蕻雪琢磨着。
“刘峰,快点儿!警察有话问你!”一个高胖的上级在门外催着。
刘峰把戒指递给蕻雪,就赶过去了。
“酒店里发生什么事了?”蕻雪拿到失而复得的戒指,总算安心,终于也按捺不住发问。
小姑娘拿着手机不停地刷屏:“我也不清楚,有个女明星死了……啧啧啧,太惨了!手机上已经出现了各种谣言。瞎说!明明死亡结果还没出来这些人就乱下结论,笑死我了!还有一个说被昨天的变态冤魂带走了,脑残吧这人……”
“在哪儿看的新闻?”
“微博上。”
看着年轻人沉浸在自己的“吃瓜”世界里,蕻雪感叹自己跟不上时代变化了。他已经半年没登微博,密码都忘了。又扫了一眼钟表,还剩二十分钟,赶紧小跑着出去。
“快点儿!发车啦!”
蕻雪尴尬地穿过大爷大妈的唏嘘声,走到倒数第二排的一个空座。
好家伙,这一看就是混黑社会的。跟蕻雪并坐的男人戴着黑色棒球帽、黑色墨镜,穿一身黑西装,手握一台长焦相机。虽然看不清表情,但嘴角下垂。自带离我远点儿,要不然干死你的气场。
蕻雪把脸扭过去,只要我不看他他就看不见我。
其实黑衣男打从蕻雪上车就暗自瞅着他,在等合适的机会搭讪。但蕻雪的脸始终朝向另一边。
就在蕻雪戴好戒指的时候,黑衣男问:“您是蕻雪吗?那位诗人?”
蕻雪以为自己听错了,这身派头能知道个诗人?他转过头发现黑衣男正盯着他。
“你认识我?”
“差不多吧……”
蕻雪有些尴尬,“你看过我写的诗吗?”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我的?”
“通过一位朋友。你今天来了,她一定很高兴。”
“她在这儿吗?”
黑衣男不说话,食指朝上指了指。
蕻雪望着车顶,愣了愣,突然感觉一股沉重的悲痛袭来,“她去世了?”心下一琢磨,“是今天去世的……难道刚才酒店……”
“嘘!”黑衣男打住他。
蕻雪压低了嗓音,“听说有个女明星去世了,难道?”
黑衣男点点头。
“莫莉?”
“你认识她?”
“差不多吧……”
黑衣男摘下眼镜,“能讲讲吗?”
蕻雪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尤其留意到豪华相机时,冷笑一声:“你是狗仔吧?”
“你见过哪个狗仔穿这么隆重的衣服来偷拍?虽然我干的事确实像狗仔吧……”
“你干什么了?”
“嗯……我可以告诉你,我说完了你也得告诉我你和她的事。”
蕻雪想了想,和莫莉没什么交际,不过是将梦里的神女形象强加到她身上了。
即使如此,新作《神女》还是没写完。
他捏着戒指轮廓,突然醒悟:不对!那不是梦,不全是梦,我见过她!我的确见过她,但是在哪儿见过呢?
黑衣男又戴上墨镜,目视前方,方形的脸严肃起来,“其实我昨天就见过你了,在雪山上。”
蕻雪侧过身来听。
“你从陡坡上摔下来,被莫莉看到了。莫莉好像到你跟前喊了几声,你没醒来。然后她往回走了一段路,收到手机信号后,给工作人员打了电话……她在你身边待了一会儿,要不是后面那个死变态!”
说到这里,黑衣男的表情仿佛要把“死变态”给五马分尸,“那个死变态过来,从你手上摘下了戒指,去追逃跑的莫莉。我想帮忙也没办法,因为我在她对面的山。”
“你在干嘛?”
“拍照,拍证据。那个死变态已经纠缠过莫莉好几次了,红毯、发布会,甚至私人住宅,他总是能查到他的行程。”
“你也能吧?”
“我跟他不一样!我从来没有骚扰过莫莉!她曾经帮过我,我只是想报答她。”
“好好好!不要激动,继续。”
“死变态拿着你的戒指向莫莉求婚,在争执过程中,摔落山崖,苍天有眼让他去了阎王殿。后来……”
黑衣男突然沉默了。
“后来怎么了?”
“后来的事网上不都有吗。”
“呃,我很少上网……今天莫莉的死,也是变态造成的吗?”
黑衣男喉咙哽咽着,欲言又止,把头转向车窗:“她是含着罪恶感去世的!她很善良。网上对她进行铺天盖的打击,她竟然还对这些人保持罪恶感!她认为是自己害死了那个变态,所以……”
蕻雪抬起头,眨了眨泛红的眼睛。
的确,躺在雪地的时候,他听到了莫莉叫他的声音,她曾试图唤醒她。然而当自己醒来却看到那个变态跑过去……
蕻雪把事情捋了一遍。“难道……原来是真的!是她!那个女生就是她!我怎么这么笨!戒指是莫莉还回来的!”
“什么?”
在下午坐车来的路上,某个吻合的时间点,梦里的莫莉冲向阳光覆盖的雪峰,现实中的莫莉准备迎接“雪崩”。蕻雪给了梦中人希望,却来不及答谢现实中的她……多么荒谬。
黑衣人正打算问蕻雪怎么认识莫莉的,却见蕻雪的泪一滴一滴落在手里揉碎的草稿纸上。黑衣人隐约瞥见了几个关键字,拍了拍蕻雪的胳膊说:“你看这个。”
黑衣人把手机举到蕻雪的面前,莫莉的最后一条微博是:
我奋力燃烧的一粒碳火,
它照亮了整个宇宙,
而憧憬光明的人,
却去追寻失落的星空。
这首四行诗,正被蕻雪攥在手里,他耳边隐约响起一个熟悉的女人的声音,:“这是你写的吗?可不可以借我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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