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其他任何一个势力的人此时用这样的语气和中年人说话,他都会毫不犹豫的拔剑。
但对方是听雪楼的人。
他有所顾忌,认为对方不会一个人来送死。
目光扫视过周围许多地方,在那些阴黑的背后,他确定没有任何隐藏的高手。
杀手对于气息的捕捉向来足够敏感,更何况是他们这样的绝世高手。
“听雪楼已经不复当年,你一个人就敢来找冥府要钱,真的不怕死?”
他身后出了冥府的上百名杀字级杀手,还有几十名地字级,以及几名天字杀手,这样的阵容足以对付世上绝大部分的人。
中年人已经摁耐不住心中的杀机。
激烈的风雨落下,击打在了苏寒山手中油纸伞的伞尖,溅开了大片的水星。
与众人的狼狈相比,他显得优雅很多。
目光穿过诡谲阴冷的雾气,苏寒山沉默了片刻后认真说道:
“我想我应该是真的不怕死。”
中年人拇指轻轻推开了剑鞘,月华点点,融于滑落的水珠之中。
“多少钱?”
他语气很平静,与这片天地的暴雨黑云全不搭调。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中年人最后的耐心。
作为一个常年在冥府之中做事的人,他今日的话已经有些多了。
苏寒山抬头,伸出一个巴掌。
“五万两银子。”
他说了一个数,所有人都愣住了。
冥府那些人面部表情的惊愕彰显出他们此时此刻内心的疑惑。
一根柱子,五万白银?
听雪楼是这么赚钱的?
中年人缓缓拔剑,剑刃摩擦剑鞘发出的冰冷声音让人遍体生寒。
“我总算明白为什么你不怕死了。”
“原来是个疯子。”
苏寒山全然不在意他手中剑刃迸发的凛冽杀意,目光掠过中年人身后,看着大片黑衣死士,挑眉道:
“你们不给钱,那我只好打死你们了。”
他蹲下身子,缓缓从花玲珑的玉掌间拿过那柄紫薇软剑,后者抬头,玉颜上除了狼狈的雨水,还有错愕,惊讶。
“会用剑吗?”
苏寒山淡淡问道。
花魁美目之中迷茫了许久。
她看见中年人出剑了。
远比刚才攻击她的那一剑要恐怖得多!
好似一滴水从雪山峰顶缓缓流下,滚烫炽烈,水痕便是裂痕,直至雪山发出了轻鸣,像是呻吟声,裂纹愈大,最后竟彻底崩裂开来,以倾山之势汇作江海洪流冲毁一切!
蓄千刃之势,动指须臾之间!
此剑不可挡!
雨伞上滑落的雨珠砸落在地,水花凌乱地溅开,寒光自苏寒山掌间而出,月色停留不过一瞬,尚且来不及滑落,苏寒山手中的软剑已斩开眼前十三滴雨珠。
恰巧是一条直线。
二者过手,紫薇软剑上的月色活生生从江海涛涛般的剑势中央撕开了一条合不拢的大缝,二人劲力荡开,震碎了方圆五丈内所有还未落地的雨雪。
中年男人手腕翻转,寒锋在苏寒山胸口划开了一轮满月,但苏寒山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原来不过一道残影。
中年男人身后的那名瞎眼老者横萧于唇前,音波如水华荡开,苏寒山收剑回胸前,握伞的手指指尖轻弹剑身,一声剑鸣,老者登时双目圆瞪,七窍流血,身子缓缓向后倒去!
不止是他,许多死士都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于须臾之间暴毙!
此剑鸣之声,杀十六人!
苏寒山缓缓落地于方才站立的位置,气息平稳无比,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雨水冲刷掉了他剑锋上的血,左手的油纸伞依然握的稳当。
他平静看着那名中年人道:
“五万银子买你一条命,考虑一下?”
中年男人缓缓转过身,腹部已然多了一道血痕,正在不断往外渗血。
他瞪着充满了血丝的双眼,难以置信地望着苏寒山,嘴唇逐渐苍白。
“你究竟是谁?”
他站立不住,气海被苏寒山一剑洞穿,此刻只得单膝跪地,以剑作为支撑。
苏寒山盯着中年人身后的那群死士和天字杀手,忽然笑道:
“谈生意一个就够了,人太多就没意思了。”
他人影消失,如鬼魅捉摸不定,手中的软剑斩碎凛冽寒风,那些死士甚至来不及拔剑,便被一字殷红封喉。
软剑不适合砍头。
而且这些尸体,苏寒山留有大用,所以他会保留尸体的完整性。
杀死这些人的确花不了苏寒山太多时间。
无非出剑,再出剑。
他始终手中撑着那柄油纸伞,天上落下的雨再如何狂妄终究也不能沾染上他的衣袂。
并非苏寒山矫情。
他身上的寒毒很重,虽然不要命,但却会带给他莫大的痛苦。
倘若有光,他们必然能够看见苏寒山的眉毛上全是冰霜簌簌。
离开了火炉,无时无刻他都仿佛置身在冰窟之中。
此番寒毒入体,多一滴冰雨,兴许会要他半条命。
苏寒山一直很爱惜自己的身体,并非他怕死,而是他这条命是自己最好的朋友用自己性命换来的。
三三十呼吸,地面的泥泞之间已经躺下了百余具尸体。
血腥味被冷雨压制进入了泥土之中,几乎在空气里闻不见,苏寒山将手里的紫薇软剑扔到了满面震撼的花魁面前,将自己几乎冻僵的手揣进了绒软的袖兜里,才开口道:
“你的剑太冷了,还不如砖头好使。”
花玲珑檀口微张,望着眼前插在地面的紫薇软剑,说不出话。
她一早便晓得苏寒山的武功极高,可今日看见了,才发现自己还是极其严重地低估了对方!
她自己便是破藏返虚境,在世间已是少有的高手,但苏寒山这样的人,杀她不过一念间!
美目之中异彩与复杂交替,她缓缓收回了自己的剑,盘坐在地,缓缓以阴阳造化神力逼出自己腰间伤口的毒素,稳住自己的伤势。
苏寒山走到了那名半跪在地面的中年剑客面前,缓缓蹲下身子,温声说道:
“你这样武功的高手,在冥府至少也是天字级,五万白银……我要的不多。”
那名中年人闭目,声音微微颤抖。
“杀手赚钱快,花钱也快。”
“五万两白银,你再给我十年,我也拿不出来。”
苏寒山叹了口气。
“那就卖身吧。”
“听雪楼和冥府,你总得选一个。”
中年人喘息了片刻,脸上露出了一抹诡异。
二人相距不过半尺。
他要拔剑。
腰间还有一柄鱼肠短剑。
这个动作他已经重复了无数次,但从未感到过厌倦,甚至比吃饭喝水还要熟悉。
唯独这一次不同。
他没有摸到剑柄,而是摸到了一双细腻冰冷的双手,这双手比尸体还要更加冰冷,疼痛蔓延,中年剑客的胸口出现了一抹殷红,他缓缓低头,看见苏寒山将他的剑送入了他的剑鞘内合上。
再抬头的时候,苏寒山的身影已经模糊在了远方朦胧处,他仔细看了又看,也实在看不清楚。
直到眼前夜幕降临,一切归于死寂。
意识消散之前,他只隐约听见了三个字。
“太慢了。”
最后一具尸体倒在了地面,苏寒山起身望着盘坐在地面泥泞中的花魁,目光难得一见地流露出了些许好奇。
“真有意思,你居然骗了所有人。”
花玲珑唇角露出惨笑。
“先生看出来了?”
苏寒山平静道:
“花鹰如果还活着,他武功该比你高很多。”
“你的阴阳造化功还没有练到家。”
花玲珑缓缓低头,面无表情道:
“先生慧眼。”
“玲珑欺瞒先生,今日愿意承受责罚,只求先生能够怜惜玲珑一命……玲珑还有事情没有做完。”
苏寒山对着花玲珑伸出手,后者微微一愣,而后有些受宠若惊地在苏寒山搀扶下勉强站起了身子。
“花鹰死了?”
苏寒山撑着伞在前面走,花玲珑拿着剑,颤颤巍巍跟在苏寒山身后,一只手捂住了腰间的伤口,玉容苍白。
“公子已逝,他传玲珑一身神功,玲珑自当苟活于世,直到完成公子生前遗愿……”
苏寒山微微放慢了自己的脚步,问道:
“痛吗?”
花玲珑喘息着,美眸之中闪过的之影片段,还停留在十多年前的那一场大火。
她说道:
“不痛,一点也不痛。”
苏寒山停在了画廊桥,对着花玲珑说道:
“画廊街至听雪楼,一共五百七十步,你肾被刺伤,上剧毒未排净,自己走回去,有你罪受,算是我对你的惩戒。”
花玲珑紧紧咬住唇瓣,腰间传来剧痛,仿佛有人用手狠狠将她的肾脏攥住,一点点捏碎。
她浑身是冰冷的雨水和冷汗,不断颤抖着,却还是努力对着苏寒山躬身。
“玲珑……谢先生责罚!”
苏寒山已经远去,留下的话却让花玲珑身子微微一震。
“你如今是听雪楼的人,有什么事情可以同我讲,也可以和狗爷讲,下次再出去被人欺负成如此狼狈模样,就不要回听雪楼了。”
“我可以对不起龙不飞,但实在丢不起这人。”
苏寒山看似冷漠的语气,却透露着护短与关心,花玲珑喉头微动,眼角落下些雨珠。
江湖从来都是残酷的,花家灭亡之后,只有两个人对她如此关心过。
一个是龙不飞,但她几乎没有见过对方几面。
还有一个便是苏寒山。
那些王公贵族们会关心她的死活么?
显然不会。
他们只关心怎么才能和她上床。
她在那些人的眼里,是天上的明月,是塞外的绝景,一舞倾城抵万金,便是宫里最有权势的官员想要见她一舞,也得提前三个月预约,以重金向广寒宫聘请,许以专门的宽阔舞台。
这样的排场已然足够华丽牌面。
然而又如何?
好听点的,她叫作笼中丝雀。
不好听的,那就是一个炮架子。
只不过价格昂贵而已。
花玲珑一直都知道这一点,她早已不是完璧之身,哪儿能不懂人情世故?
真正的关心,是她十七岁生日那天,龙不飞遣专人以千年寒铁为她打造的紫薇软剑,花玲珑清楚地记得这东西是两年前她刚进入将军府时候随口和龙不飞开的玩笑。
但龙不飞还记得。
她捧着紫薇软剑哭了一整天,后来发毒誓要一定要报答龙不飞。
所以她主动去了广寒宫。
所以啊、她成了广寒宫的花魁,权贵们日思夜想的女人。
雨水浇淋在她身上,冰冷浸过伤口,花玲珑忍者剧痛迈步在空旷的大街,狼狈无比。
她已经好多年没有像今日这般狼狈过。
那张美艳苍白的脸上流露出了病态般的笑容,她望着远方听雪楼的高阁,眼角珠泪与雨混作一气,一串一串落下。
“原来这世上……真是有人在乎玲珑死活的……”
她喃喃自语,人影消失在苍茫的雪雨里头。
天上又有飞鸟扑扇翅膀飞过,穿过烈风,穿过寒雨,落在了阴暗的巷弄之中,落在了一名带着斗笠,披着厚羊皮的佝偻中年人手上……
中年人捧着鸟儿,将它们小心放入了自己胸口的衣袋,转过身朝着巷弄另一头走去,没走几步,他便又停下了脚步。
微微抬头,他看见那片苍茫的远处,站着一名撑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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