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最后一只大妖 第四章 我真的不行

要他亲手杀了看着他长大的秦爷爷，他真的做不到。

阿耀知道此刻他看起来定然像个懦夫。

原谅他真的没有那么强大。

“我不行…我真的不行…”阿耀在一片哀嚎声中抱着头捂住耳朵蹲到地上。

林大海没有逼他，默默把靠近他的尸身斩杀。

他必须要经历这些，他不介意给他时间去适应。

“阿耀，回家吧。”林大海最后在秦爷爷的期盼中，用极其干脆利落的一剑让他终于解脱。

他或许更希望这样，干干净净的消亡比带着无尽的遗憾转生更能减轻他的痛苦。

阿耀放下手，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一道声音凭空出现。

那些原本不知去向的黑影，现下汇聚成一条牛头蛇身的怪物在半空中缓缓移动。

浓郁的雾气在林大海杀掉秦爷爷时已经散去，让人更能看清周遭景象。

尸体乱七八糟横陈在公路上，黑红的血流得满地都是，刺得人眼睛发酸。

阿耀张了张嘴，不知道是想吐还是想哭。

由黑影们凝聚而成的怪物浑身都是嘴，密密麻麻，咧着森森白牙。

蛇头上两只通红的眼睛在半空中敛眸睥睨着阿耀，仿佛在看一粒尘土，渺小，又不值一提。

它声如洪钟，说：“找到你了。”

阿耀没有密集恐惧症，却也被那无数张嘴刺激得汗毛直立。

林大海用力握了握小桃，挡在阿耀身前，剑指半空。

那怪物的目光缓缓移到浑身是血的林大海身上。

只那么随意一个眼神，它身上散发的庞大威压就差点让他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纵然狼狈至极，他依旧坚定护在单薄的少年身前，仰头直视那双眼睛，咬着牙不肯露出半分惧意。

“你是…那个小杂种？”怪物的声音带着疑惑，血红的眸子微微眯起，像是在确定什么。

阿耀和林大海一起生活十五年，知晓他现在属实在怕得不行，他看到他裤管下的双腿隐隐在发抖。

那是下位者对于上位者的畏惧，发自内心，连灵魂都在颤抖。

“我、不、会、让、你、伤、害、他。”林大海从牙缝里一字一顿挤出这一句话，他不敢张口，怕忍不住呕出血来，金色眼眸都黯淡了几分。

“凭你这区区蝼蚁？”怪物轻嗤一声，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好不容易才止住笑，但那轻蔑与恶意怎么都止不住，“罢了，我更喜欢看到你们离云端只有一步的时候又跌落谷底，那样让我更畅快。”

它盯着林大海，目光却似能透过他看到身后的少年。

“希望你们不会就这么被罗刹鬼食肉饮血。”

话音一落，通红的眼睛霎时间变为绿色，压着林大海的那道威压也消失不见。

爷孙俩同时松了口气。

罗刹鬼，地狱第一恶鬼。

顾名思义，它们的凶恶程度比红衣厉鬼还可怕。

单单一只都足以匹敌鬼王，如今一次就来这么多，林大海也不确定自己到底能不能撑住。

他估算了离家的距离，在它们冲过来之前，咬破手指快速虚空画出一道符。

“走！”拉过仍在发呆的阿耀，林大海几乎跑出了残影。

进了院子，阿耀总算回过神来。

那道声音响起的时候，他脑海里突然出现一些繁杂的画面。

血海、尸山，奔向火海的红色身影。

他脑子里乱作一团，几乎分不清今夕何夕。

林大海拖着阿耀进入自己的卧室，从床底下扒拉出一个半旧的木箱，打开里面是整整一箱黄符。

阿耀：…

见阿耀盯着那些符，林大海干咳一声，摸了摸鼻子，语气悻悻，“这不是为了记录你从小到大的生活吗？”

这些符都出自阿耀之手，从三岁能握笔开始，一直到现在十五岁。

有驱鬼符、祛邪符、天雷符这样正儿八经的，还有清洁符，养颜符这种莫名其妙的鸡肋。

他关上箱子，得意地拍拍，“幸好当初留下了，如今倒是派上大用场。”

阿耀把蛇骨鞭缠在手上，跟着他出了门。

罗刹鬼已经撞破一道屏障，正在撞第二道。

院子里总共布了三道，取“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之意。

昨晚抓巨蟒已经用去一道，现在只剩最后一道，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林大海打开箱子，看也不看，抓起一把符就朝罗刹鬼的方位砸了过去，随着黄符而去的还有他那句“砸死你们这些狗日的”。

阿耀抿唇，自家爷爷砸符的威武之气分分钟被那句话打散开来。

罗刹鬼瞧见那密密麻麻直射过来的黄符，非但没有闪躲，反是径直朝那些黄符撞过去，无所畏惧。

反正它们数量众多，横冲直撞的损失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那些符下品和中品居多，上品只占百分之五，特品不足百分之一，超品更是只有一张天雷符。

林大海把那张超品天雷符小心翼翼拿过揣进口袋，这才继续大把砸符。

阿耀这会儿已经平静下来，他没有像爷爷那样什么符都不挑，逮着就砸，而是找了九张上品天雷符以不同的方位扔到罗刹鬼的四周，将它们完完全全围在阵中，确定没有一只遗漏。

他要布一个简易灭魂阵。

牛头不停撞击着那道无形的屏障，阿耀甚至已经看到透明屏障上的裂纹。

它快要进来了！

不敢再耽搁，扔下蛇骨鞭，双手合十，快速结印。

既然叫罗刹鬼，哪怕再凶恶也依旧是鬼，那么灭魂阵就一定能行。

灭魂阵说难也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主要原因是需要那张超品天雷符启动。

“爷爷，用那张超品天雷符启动灭魂阵。”阿耀结着印，看向林大海，眼神早已恢复到平日里的古井无波。

“啥？”林大海以为自己听岔了，忍不住再次确认，“你说啥？”

阿耀再次重申，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开玩笑的样子。

林大海简直想跳起来敲他的脑袋。

这个败家玩意儿！谁家打牌会先出王炸啊！

万一没炸死可咋整？爷孙俩手拉手被人家吃肉喝血？

见他犹豫，阿耀再次催促，他十分耐心，即便心中急得不行，面上也是一点也不显，“爷爷，你信我，肯定可以一击必中。”

没办法，性格使然。

内心越是汹涌澎湃，脸上就越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也不知道到底遗传自谁，反正不是那什么都写在脸上的林大海。

林大海咬牙，摸出那张超品天雷符，往阵眼用力一扔。

拼了！

大不了他挡在前面，有任何意外他都会护着他，务必让他全须全尾。

超品天雷符如离弦之箭，势如破竹，在屏障碎裂的瞬间飞到了阵眼的位置。

阿耀双手手指交叠，结完最后一个印，“灭魂阵，阵灭魂，起阵，破！”

随着他的一声大喝，天空中突然劈下一道闷雷，这雷十分霸道，才一道就把凝聚起的罗刹鬼劈出一道缺口。

缺口不停冒着黑气，赫然是那些被劈到的罗刹鬼消亡的表现。

闷雷连劈九道，把庞大的罗刹鬼灭得只剩下一个牛头。

林大海：…

阿耀：…

草率了！

林大海左手抓了把符，右手拿着小桃，就要冲上去决一死战。

冷不防牛头整个从里面炸开，发出一声“轰隆”巨响，最后的罗刹鬼也全部消失殆尽。

阿耀看到了那个小男孩儿。

他最好的玩伴，也是村长夭折的大儿子。

李聪聪。

小小的身子落到地上，身上的鬼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散。

阿耀很清楚，他马上就要魂飞魄散。

他快步跑过去跪在他身边，不知不觉眼泪流得满脸都是。

“臭阿耀…我说过…我…会…会…保护…你…”十来岁的小男孩儿大口喘着气，已经维持不住形体，双脚成了粉末，被风吹散，“我…们…还是…没能手…拉手…一起…玩儿…”

被水泡得看不清面目的脸上扯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李聪聪彻底消散。

阿耀趴在地上，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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