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网之徒 第一卷 炉火 第13章

星期六下午，家里就王爻一个人，他拿着张纸条，心狂跳、脸通红，上面是一个电话号码。

手指尖碰到电话了，又缩回来，嗓子像被铁箍箍得紧紧的，脸上像炉火在烤。终于，他拿起了话筒，还没按号，又扣回去。他再次提醒自己：“如果是男的接的，就说找某某某，然后就说打错了。”他再次拿起话筒，伸手按号码，按了一半，停住了，话筒又被放回去，还是不敢。他到阳台上调整了几分钟又进来，等等，出去看了看大门，关好了的，重新走到电话前，捋捋纸条，把话筒换到左手，右手去按键，一边蠕动嗓子吞了下口水。

“嘟，嘟……喂？”女的，是她！

“你……回来了？”“……回来了。”“没来上班？”“还没来，多请了几天假。”“我等会去博物馆看展览，你也来嘛？”“……好吧。”挂掉电话，王爻发觉胸以下全都是麻的。

赶紧换衣服。他找了件白衬衣，太老气，还是穿那件淡蓝色的运动体恤，头发梳了几次，边上头发总要往下掉，拿过摩丝，“哧”地扑了满满一手，顾不得擀点出去，用手抓着头发抹，那一缕还是不听话，又喷发胶，然后小跑着去把手上摩丝冲干净。开门时，发现鞋子上好厚一层灰，又冲进里屋拿帕子擦了几遍，擦干净了，对着镜子上上下下地又检查了几遍。

路说远不远，等不及，他叫了个三轮车，刚爬完博物馆外面长长的石梯，就看见她丛上面往下来了，半个多月不见，她居然把辫子剪了，头发往后挽起，紧身体恤把身体绷得紧紧的，像二十多岁的女孩。他心里乱跳起来，她也红起脸了，两个人一起进了博物馆，边看展品边说话，旁边看展的人望了他们几次。“我们换个地方嘛。”他拉了拉她，她跟着出来，“你住哪里？”“这几天在我妈家里。”“哦哦，你妈老汉呢？”“去广州耍了。”“那走嘛。”“嗯。”她点了点头。

她父母家离这大概也就几百米，王爻小学一二年级时，每天都从门前过，那时这栋楼才刚开始修。

她换了件宽松的裙子，头发散开，一股女人味。第一次这样跟一个女人独处一屋，他像一个误闯进女王领地的打柴汉，又紧张又局促。他到窗边往下看，山坡上是高高低低杂乱的野草，下面的山沟里有成片的橡树林，小学时，他经常和同学去林里捡橡果，找根小木签插进去，手一搓，果子就飞旋起来。她听着他讲童年趣事，笑起来，像还在读书的女孩，真美。

他坐在她面前，她看着窗外一动不动，她却一伸手挡住，“好了。”“嗯？”王爻好诧异，“嗯嗯”着撒娇：“我要。”她坚决地坐起来，“哎呀，听话，起来，起来听我讲故事。”这时候听故事？王爻不想听。“那我不讲了，你该回家了。”“好嘛。”王爻暂且答应，听她讲。

她第一个男友是官二代，她第一次给了他……“后来呢？”“后来……他变了。”他现在的老公，是别人介绍的，王爻认识，没读过书，是个耍哥子。“你咋会跟他？”听王爻问，她有点难过，“我刚跟他耍的时候，我父母坚决不同意，我后头一冲动，就搬到他家里去了。”“哎！”王爻叹口气，自己糟蹋自己啊。“我妈整晚哭，哭得眼睛都快瞎了。”说到这里，她也哭了起来，王爻赶紧抱住她，安慰她，为她抹去眼泪，她闭上眼，享受着王爻温柔的拥抱和吻。

六点半了，她坐起来，催他回家，空气中散发着他们混合的气味，他不情愿地整理好衣服，她开门，往外边看了看，“没人，出去脚步轻点。”王爻忍不住又抱住她，一阵深吻，她睁开眼，推他，“真的，快走。”王爻半步迈出，她轻轻地叫他：“等一下。”“嗯？”她带他到厨房，拿毛巾打湿，在他脸上、嘴唇、脖子上都擦了一遍，又把他衣服也擦了一圈。

吃晚饭时，王爻弟弟在讲下午商场里抓到一个小偷，偷衣服。王爻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也是小偷，她也是，把他的魂全偷走了。

早上，王爻比往常提前了四十多分钟出门，他妈觉得好奇怪，王爻含糊地说：“领导喊今天去早点。”取了工具，等了好久，韩洁才来，她脸微微红着，跟王爻相互偷瞧着，王爻凑近，挑逗地问她：“今天可以了吗？”“不行！工作！”她娇羞地命令他，像个小女孩。

有人举着两个花圈往灰场来了，仔细看，是工会的老胡。灰场再往前走半公里就是殡仪馆，不稀奇，以前上班时王爻还一个人进过灵堂。“谁的花圈？”王爻随口问，“钢娃子的。”“钢娃子？”王爻脑壳像挨了一拳，赶忙追问：“钢娃子？”“就是，郑钢，都摊了两天了。”啊！两天？！那就是星期五来的……几分钟时间里，王爻脑子一片空白。怎么会？这才多久？最多两个月样子！“等下。”他叫住老胡，要一起进去。灰车过来了，大刘喊他和韩洁去车间开会，“等下，我先去看下钢娃子。”大刘不耐烦地说：“一屋里人都等起的，搞快点，会开了再过来嘛。”

主任朗声讲着厂里前几天差点发生的安全事故，公司要求全厂立即学习安全节能规程。王爻想着钢娃子，忍不住问旁边的值长，“说打牌，一激动，一下子倒过去了。”“好久回来的？”“说的是星期五晚上。”周末王爻不上班，怪不得不晓得。“可能今天就要上坡了。”王爻更着急。主任讲完了，副主任又接着讲，王爻实在听不下去，站起来说跑肚子了要去上厕所，旁边人问：“昨晚上吃啥子了？吃不得少吃点嘛。”主任不高兴地说了声：“会议马上就结束了，还有几分钟。”王爻咬着牙把最后几分钟憋完，“噔噔噔”地跑到厂门口，碰上丁三娃，红光满面地问王爻：“在灰场咋样？”“还可以。”王爻忙忙答应着就要走。韩洁出来了，“一起走。”“我要去殡仪馆的嘛。”“我今天没骑车，我想你带我！”王爻正迟疑，张雄骑摩托过来了，“走不走，我搭你。”他热情地问韩洁，“那我坐他的摩托走了哦。”看着张雄色迷迷的油脸，想起他深夜逮猫的龌龊事，王爻大声对韩洁说：“你等等，我去取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