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的风急促而凛冽。许之远停在山坡顶端,拨开遮住视线的头发,隔着茫茫白色原野注视着远方的景色。偌大的虎国主城此时在许之远的眼中只有拳头大小。
那里是他的家。
“许哥哥在找家的方向么?”
伴随着筐中干树枝摩擦的沙沙声,浑厚的声音在许之远背后响起。许之远没有回头,漫不经心地答道:“这里空气好,我多吸两口,回去只能闻烟草味儿。不过眼看就要到新年了,我们能不能有点肉吃啊?”
左天纵眨了眨眼睛,显然这种话没有骗住他。“有家一定是要回去。”他认真地说,“不然有一天家不在了,想回却再也回不去。”
许之远仰起脸迎上了大块头真挚的眼神。“他们都还好么?”许之远低声问道。
“都死了。”左天纵平静地说着,表情没有丝毫波澜,“熊国已经不复存在了。”
“那你没有想过复仇吗?”
左天纵默默地凝视他,没有回答。
砰地一声炸裂的声响,令许之远心头一颤。他立刻警觉起来,此起彼伏怒吼声紧接着响起。
“出了什么事?”许之远有些警觉地问道。
左天纵放下背在身后的竹筐,提起巨斧“开山”,很快感知到了声音的来源。“也许是流亡的熊国难民受到了袭击。”他指向远处旷野边缘的树林,“在那里。”
许之远皱起眉头。这么久没有参与战斗,他迟钝太多了。“那边是虎国的国土,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天纵,我没有武器,咱们小心行事。”
左天纵点点头便向树林前进。他的步伐有些紧,许之远不得不小跑才能跟得上。
空气里的杀意逐渐凝重起来。一声高昂的虎啸震颤了许之远的神经,随后一只灰绿色的猛虎冲出树林,向两人扑了过来。
左天纵立刻举起“开山”想要劈砍,被许之远大声制止道:“等等!这不是敌人!”
虎背上载着一个小孩子,许之远一眼就认出了他。那是已经故去的狼国公主江熙秀的弟弟,国王江祺然的小儿子江怿!
灰绿色猛虎遍体鳞伤。它在半空嗅出许之远的气息,便低吼一声,身体忽地闪出灵光,身形开始极速缩小,三窜两跳地绕着许之远转了几圈,蹭蹭他的腿。
这是项安老先生的竹虎?许之远一时没反应过来,惊讶看着小家伙灰绿的毛发逐渐变得火红。竹虎的灵力属性是与主人连接的,看来这只受了伤的竹虎要靠许之远来回复灵力了。
左天纵眼疾手快地接住了江怿,这个八岁的孩子在他的大手里宛如一个婴儿。左天纵紧紧绷着又难掩好奇的脸映入江怿的眼帘,他惊慌失措地大叫道:“啊啊啊!救命啊!别吃我!”
“江怿!别担心,你很安全。”许之远安慰道。他招招手,左天纵领会地放下了江怿。
江怿一落地,便哭着冲过来紧紧抱住许之远的腰:“许哥哥!我以为你已经死了!”
许之远摸了摸他的头,不禁迷惑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里?”
没等江怿擦了眼泪,爬到许之远肩膀上的小竹虎奶声奶气地发出警报的尖叫。
许之远的目光重新移向树林,数十名龙国士兵手持战戟冲出树林。许之远看着他们,缓缓握紧了拳头。
领头的士兵见了许之远,愣了一下,随后大吼道:“是倾云侯!你竟然没死!”
江怿浑身狠狠打了个寒战,许之远清楚地感受到了他的恐惧。“就是他们……他们已经追了我一路了……”
许之远将江怿护在身后,冷声道:“少废话,我死没死与你何干?赶紧带着你的人给我滚远些!”
领头的士兵发出古怪地呵呵声:“就凭现在的你和这个熊国流民?别嚣张了,你们觉得你们能活着离开吗?”
几十名士兵在他身后排开,手中的战戟纷纷闪起流光。他们嘲讽般地盯着手中只有一把旧镰刀的许之远,似乎下一秒就要将他撕成碎片。
左天纵的左手搭在“开山”的斧柄上,背对着许之远,走到他的身前站定。“许哥哥,站远些。”他沉声道,“这里交给我。”
许之远有些犹豫,在他想要开口的一瞬间,他感受到了左天纵巨大的身体中流露出的杀意。虽然从未见过左天纵战斗,但许之远本能地觉得他的能力非同小可。
许之远最后回了个好字,便单手抱起江怿向来时的山坡跑去。
“还想跑?”领头的士兵大怒,“给我上!撕碎他们!”
左天纵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等他再次睁开双眼时,瞳孔正闪着金黄色的光。巨大的土灵浪涌从他的身体里喷涌而出,“开山”的形态开始变化,斧刃镀上气浪,一条龙灵从中出现,顺着斧柄攀上左天纵的胳膊。龙灵低吟,最终停在左天纵的脸侧,傲视着杀气腾腾的敌人。
那是九龙神兵之一“霸下”的力量!
左天纵抡起战斧,那力道似乎举起了整座大山,有着天崩地裂之势。伴随着龙灵长吟,他狠狠劈下“开山”,顷刻间,大地崩裂,沙石漫天,几十名士兵的身体被撕裂,惨叫声被轰隆隆的声音吞噬得一干二净。
沙尘缓缓散去,一道又深又长的巨大沟壑映入许之远的眼帘。就在这一瞬间,几十名全副武装的龙国士兵灰飞烟灭!
许之远震惊地看着左天纵松开手,缓缓呼出一口气,方才惊天动地的战斧“开山”失去流光,深深嵌入土地。肩膀上的小竹虎也看呆了,默默地喵呜一声。
仅仅休息片刻,左天纵便重新提起战斧拖在身后,来到许之远身边,背起竹筐。
“许哥哥,我们走吧。”他的声音有些疲惫,但宽阔的肩膀仍旧有力,“这时回去,我们或许可以吃上你亲手做的面。”
“……这是项爷爷的主意。”江怿塞了满嘴食物,含糊不清道,“外面来了好多士兵围攻,项爷爷和许辽哥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掩护竹虎载我出来找你们求助。”
“我和项安可是老朋友了,十多年前项安还能走的动路的时候,时常会过来看看我这个流浪汉。”张泰清摸着白胡子感叹道,眼睛被黑夜中的火堆照的闪闪发亮。“如今虎国这么大的事情,老项求助于我,弟弟恰好又在,我一定——”
“我不去。”
许之远突然而然的回答让张泰清一愣。他有些磕磕巴巴道:“你你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回去。”许之远淡淡地重复一遍,“在他们眼里,我已经死了,没必要回去。”
“可你这不是没死吗?哎哎哎你要去哪?”
许之远走向巨橡树,头也不回地招招手:“去透透气,呛死人了。”
张泰清默默低头看着手里的烟袋,迷惑道:“……莫非是怪我咯?”
江怿顾不得满嘴的食物,委屈地大哭起来。“求求你一定要帮项爷爷。那个坏蛋要是抓住他一定会杀了他的!”
见江怿不停地抽泣,左天纵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小心翼翼地摸着他的后背:“别哭……别呛着……”
张泰清沉吟一会,果断熄了烟袋放在脚边,然后站起身。“我去找他谈谈。”他沉声说,“天纵,你哄他睡觉。”
没等左天纵反应过来,这个灵活的老头子已经连跑带颠地追向许之远。他抓着头,低头发现江怿正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他。
“你怎么不哭了?”
“你怎么长这么大啊?”江怿好奇地问道。
“熊国人都这么大。”左天纵看着小家伙,心里突然涌上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他伸出大手,将江怿抱在了自己怀里。“不如我给你讲个故事?”
另一边,许之远正坐在巨橡树的树根上,默默注视着大块头将小家伙逗得咯咯直笑,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
一道干瘦的黑影向他靠近。许之远有些不耐烦道:“你怎么这么烦,不能让我静静么?”
“你竟然嫌我烦?你每天向天纵灌输莫名其妙的东西我还没嫌你烦。”张泰清佯怒道。他一屁股坐在许之远身边,“我不抽烟了,这回可以好好聊聊吧?”
“聊什么?”
“虎国不是你的家么,为什么不想回去?”
“回去也只会让事情越来越糟罢了。”许之远叹息道,“现在吴宸逸掌控了虎国,段修诚生死未卜,仅凭你我之力又能如何呢。”
“你应该对自己更有信心才对。”张泰清鼓励道。
“我曾以为我可以保护好身边的每一个人。”许之远低声道,眼神里充满悲伤,“我曾经为了父亲的病情想了好多办法,却将罪魁祸首亲自带到他面前;我想保护我喜欢的女孩风风光光的出嫁,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生命在我面前逝去;我很珍惜我最好的朋友,但他确是谋划这一切凶手的帮凶。”
他失落地低下头,双手抓住了自己的头发:“父亲遍体鳞伤的模样每夜都在梦中折磨着我。可我现在根本什么也做不了。”
张泰清没有说话。沉默了一会,他站起身:“跟我来。”
他的语气严肃且不容置疑。许之远踌躇一下,跟上了他。两人绕过火堆,最后抵达了仓库。张泰清示意许之远在门口等待,自己进门叮叮当当地翻找一阵,最后拖出一只破旧的长箱子。箱子一定被放在这许久了,上面的花纹落满了灰尘。
“这是我的师父生前在故国打造的最后一把武器,我来这里的时候就把它带了过来。”张泰清拆掉了锈蚀的锁头,将盖子掀开,一把暗红色的铁剑躺在其中,“此剑在锻造时滴入上古凶兽的血液,故得名‘穷奇’。其好吸食活人血气,拥有者的力量相应的会原来越强。”他盯着许之远的眼睛,“我现在把它赠给你。”
许之远感到万分震惊。“这——这不是边缘之地的武器。”他难以置信道,“边缘之地从未有过这种血性武器。难道你是——”
“我是翼国人。”张泰清平静地打断他,“从龙王封闭翼国大门开始,我就开始四处流亡。十几年前,金光熙找到我和曲航,利用我们为他研制蛊毒。后来事情败露,曲航死了,我侥幸逃脱流落至此。”
“许之远,现在不单是虎国,整个边缘之地都危在旦夕,只要你拿起它,一切都还有转机。”
“可我——”
“你的骨子里拥有不从命的精神。”张泰清握住他的肩膀,轻轻拍了拍,“它非你莫属。许之远,保护好你想保护的人,永远别认输。我们要把失去的一切,都夺回来。”
不等许之远回答,张泰清便放开了他,背着手溜溜达达地向小屋走去,大大咧咧的样子仿佛刚才说出那一番话的不是他。“困死我了,我先走一步,晚安!”
许之远站在原地注视着张泰清离开,又低头看着那柄暗红色的铁剑。他缓缓俯下身,握住了剑柄,将它提了起来。
铁剑仿佛感应到了他的力道,剑身的花纹亮起了暗红色的光亮。许之远抚摸着它,脑海里突然闪现出纠缠他无数次的梦境。他盯着眼前的一片血红,不禁喃喃道:“许之远,别认输,杀光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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