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之子 城市

在司机的呼唤中，两鹿才朦朦胧胧地醒来，夕阳被高楼挡住了，霞光照在大厦的一面上金灿灿的，窗外不断在人们走过，他们这才意识到他们来到城市了。两鹿下车后就撒腿就跑，当司机明白过来后才追出来，这时两鹿早就隐没在人群之中，司机气得诅骂他们半个小时，还说了许多要和和两鹿的祖宗十八代发生性关系之类的言语后才罢休。

夕阳西沉，华灯初上，晚上的城市更亮了，也更有活力，连接成一片的霓虹灯，流光溢彩。斑马线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橱窗里玲琅满目的商品诱惑着走过的人们。两鹿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人和自己擦肩而过，四周明亮新鲜的事物惹得他们左顾右膀，既好奇又彷徨。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车辆会对着站在路中间的他们鸣叫不已，喇叭声就像成群的鸭子“嘎嘎”地惊得他们仓皇逃窜，但不管他们走到哪里，鸭子们就会麇集而来。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人们都围成一圈就像发现什么稀奇的表演一般观看他们在喷泉池里游水戏耍。他们喜欢站在商店的门口只为去感受门口上吹出来的冰爽空调风。他们藏进的超市的冰箱里，还没把里面的甜品扫荡而空就把一个顾客吓晕了过去。他们把零食都裹进衣服里伪装孕妇，当然第一时间就被发现了，店员们使上了吃奶的力气都没法追上那两个家伙——不，是两个半，店员们还要捡拾一包包零落在追逐路上的零食。两鹿就像钢铁城市里的精灵，格格不入却乐在其中。

三条哈巴狗耷拉着脸上的褶皱，趾高气扬地走在街上，它们的主人是一个穿着豹纹套装的少年，神情冷傲，鼻子高高扬起，鼻子如果再长一点就会弯过来把自己眼睛戳瞎。三条狗就像他的保镖一般在前面列队前行，时不时吠上两声，路吓得人敬而远之，这个时候少年的嘴角就会扯了起来，虚荣心就会得到极大满足。

而此刻三条狗冲着一对抱着孩子的夫妇咆哮起来，看着夫妇惊魂未定的样子，少年的嘴角更是扯上了耳根，他宛若救世主一般好像只要他松开手，恶犬就会把这对夫妇撕成碎片，他掌握对方的生死，每一声咆哮都在宣扬自己的领地不容外人侵犯，他在他的意淫中当足了皇帝，但他也渐渐发现异常，平常只要他一叫名字狗就会立刻安静下来，而现在不管他怎么呼唤，三条狗就像吃错药一样兴奋，狰狞的龅牙裸露在外，涎水流了一地，感受到牵绳传来的阵阵力道，他有一种不妙的预感，果然三条狗扑追跑开的夫妇，少年遽然被拉倒，来了一个狗吃屎，拖着他在地上摩擦了一条街。

“好险啊。”两鹿对刚才还心有余悸，那对夫妇就是红和阿正，看来他们虽然幻化成人形，但是却躲不过狗的鼻子，看来这个城市对于他们来说还是非常危险的呢。“哇。”在这短暂的喘息时候红发出了惊叹，原来他们也没注意他们跑进了一条服装商业街，浓郁的香水味从每家店里弥漫出来，模特儿穿上的服装时髦里透露着高贵，各种各样的衣服整齐叠在摆台上或着挂在架子上，辉煌灯光照在店里每个角落闪闪发光。红立刻就失去了抵抗力走进了一家写着英文的门店。“红。”阿正谨慎地在后面叫唤，刚刚两鹿还在感慨这个城市的危险，现在就彻底忘记了，阿正心里也是十分无奈，只能硬着头皮跟红走了进去。两鹿刚走了进去，站在门口迎客的导购员立刻弯腰九十度行礼，吓得他们一个激灵。导购员没有因为两鹿的邋邋遢遢打扮而产生一丝的轻视，她认真地为他们介绍店里每种服装的特点，两鹿仿佛徜徉在五颜六色的服装海洋中。

“真像一家人呢。”红穿着一件红色连衣裙，阿正穿一套挺括的黑色西装，他们给小哭买了斑点连身衣，条纹毛织帽，他们在镜子里呈现出的倒映就像普通三口家庭挂在墙壁上的全家福，两鹿面带淡淡笑容，小哭一会看着镜子一会儿仰头看看红和阿正，非常好奇为什么镜子里会多一个红和阿正，他还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呢。

“滚吧，畜生，明天就把你们卖掉。”豹纹少年把狗牵回院落，鲜血还不断地从摔断的鼻子滴滴答答往下滴，他只能一手捂着鼻子，一手伸进口袋摸索钥匙。“我的钱包呢？”少年尖叫起来。

阿正把一把钞票给店员，然后在店员们恭敬的“欢迎再次光临”中离开服装店，阿正手里提着两个沉重的大袋子，里面全是红买的新衣服。“过几天你就会变成原形了还买那么多人类的衣服。”阿正抱怨道。

“你管我，又不是你的钱。”

的确钱都不是他们的，那是阿正从豹纹少年那里偷来的。咕噜咕噜，他们的肚子响了起来。”肚子好饿啊。”红捂着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说。“是啊，哪里有吃的啊？”阿正说。

小哭也吭叽一声。“小哭，你也饿了吧？”红问，她突然翕动了几下鼻子，“好香啊。”阿正也闻到了：“好像是从那边传来的。”他们顿时来了精神，寻着传来的丝丝缕缕的肉香味走过了几条街道，香味越来越浓烈，口水在嘴里打着转，肚子的酸水在奔腾汹涌。他们找到了香气的来源，是一家门口种着挺拔梧桐树的西餐厅，他们立刻被嘴巴上蓄着两撇小胡子的招待员请了进去，在他们眼前展开的是富丽堂皇的宽阔空间，天花板上华丽的水晶吊灯投下淡淡的光，柔和的萨克斯充溢着每个角落，让人不禁心情舒展开了，安静的客人们轻声细语，只是偶尔传来餐具稍微碰撞的“叮”地空灵声。招待员把他们请到靠酒吧的一张桌子，分别把他们拉开椅子，两鹿战战兢兢地坐在椅子上，他还给小哭拿来了宝宝凳。桌子上是硬挺的白色桌布，整整齐齐的银制餐具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两鹿看了看招待员递过来的菜单，咽了咽口水，没一样菜名是他们看得懂的，他们只能论页点菜，阿正点了五页，红点了七页，招待员还给小哭点了各种奶制品和辅食，招待员再三确定下才拿起菜单离开，心里早把两鹿当成了一对冤大头，点了一大堆吃不完还白白花钱，但是表面上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在等待时间两鹿东张西望，他们可是第一次进入这么高档的餐厅，耳朵听着慢音调的音乐，鼻子里闻着隔壁桌上传来的牛排味道，肚子又咕咕咕咕叫了起来。他们眼睛盯上了他们桌子上白瓷瓶里养着几束白玉兰。

八字须招待员拿着红酒过来恰巧看到两鹿分食白玉兰的一幕，脸上闪过一丝嘲弄但马上又恢复过来，他隐隐有些期待想看看这对乡巴佬的好戏。他拿出两个高脚杯，然后倒上了半杯红酒放在两鹿桌前。看着杯里殷红色的液体，两鹿好奇地闻了闻，淡淡的果香从圆形杯口散发出来，他们欣喜地仰头喝了一口，之后一股好像水果放置过久的腐烂味和热辣味直呛鼻腔，把八字须招待员喷了个狗血淋头，小哭欢快地拍起掌来，大厅里人们都望向了这边，眼里轻蔑，嘴里嘲笑。

“太...好吃..了。”红嘴里塞满了食物，说话支支吾吾起来。手里端着一盘盘食物的招待员们排成队上菜，另一边两鹿狼吞虎咽，几乎是一口就把盘子的食物席卷一空，还把盘子舔得亮晶晶的，桌子上的空盘子越叠越高，一旁给小哭喂骆驼奶的女侍应眼睛都快掉下来，餐厅的客人们纷纷停下了手头的动作，嘴巴张成了o形，他们可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能吃的。甚至客人里还有记者为他们拍了几张照片，想着明日就可以上新闻头条了。

经过两个小时的奋斗，两鹿摸着鼓起来的大肚子打起了洪亮悠长的饱嗝，饱嗝声在餐厅里碰撞旋转，在叠得像山一般的空盘子间隙里颉颃跳舞。大家的身体都僵住了只剩下眼珠子在颤动，唱片机也卡住了，大厅里一片死寂，两鹿旁若无人地抱起小哭，他们因为吃得太饱走路像螃蟹一般，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大把的钞票放在前台，前台的姑娘都傻愣愣地站在那里忘了收钱，直到两鹿的身影被餐厅的墙壁挡住，人们的视线仍然像是能穿透钢筋水泥似的依旧朝着那个方向射去。

“我的钱包呢？”餐厅里好几个客人叫嚷起来。钱包丢了是常事，但是在同一地点同一时间又有好几人的钱包不见了就非同寻常，之后他们在监视录像发现了那个神不知鬼不觉的小偷时一定会惊掉了下巴。

街道上人流如织，当人们经过一个拍大头照的小亭子时都会狐疑地停下来，亭子左晃右摆摇摇欲坠，外面被壁纸帆布遮挡看不见里面，只能时不时听到从里面传来的诡异笑声，让人毛骨悚然。在亭子里的正是两鹿他们，在镜头前红和阿正摆出了各种古怪的表情，小哭也伸出了粉嫩的小舌头，像是做鬼脸，每当照片从小口子吐出来时，看着照片里扭曲的模样的他们就会哈哈大笑，笑出了眼泪，笑出了鼻涕。在生活里在寻常不过的事情他们却玩得不亦乐乎。

“好舒服啊。”阿正双臂反扣在浴缸的边缘，表情舒展开来。两鹿自从玩累了以后就在一家酒店里住了下来，浴缸非常大，他们泡在同一个浴缸里都还可以转身。小哭被红抱着，半个身体埋在水里，像个大人一样眯着眼，稀疏的眉线微微扬起，嘴巴一张一合吐纳气息，样子极为享受。蒸汽在上空氤氲缭绕，微烫的热水包裹住身体，带走了连日来奔波劳碌的疲倦，脑子跟着有种舒适的晕眩蹿上来，视线也逐渐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