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局 二十九 风波起

此番来李氏房中，一来是看她的反应，如若她真和研霞的死有何联系，神色言语间总有些破绽，二来是要选出一个她身边能助我查明真相的丫头。方才她在牌桌上都不敢多看我几眼，抓牌抹牌的时候也乱了些章法，加上刚刚那个小丫头，我便知道这一趟收获不小。

我只留茉裁在身边，侧身问她：“那个小丫头叫什么，她可知道些什么？”

茉裁在我耳边回道：“那是夫人处管洒扫的凝霜，一见我就求我为研霞姐姐做主，我已让她趁夫人午觉的时辰来姑娘房中细细说明，方才不便细问，但可以想见，研霞姐姐绝非失足而死。”

我点头，恨李袖瑾竟能对研霞下此毒手，不过研霞向来与人为善，服侍我之前在李氏待她也算亲近，走到这一步，莫不是研霞知道了李袖瑾的什么秘密招了杀身之祸。

“对了，你找个机灵的多留意夫人卧房边的那条花路，注意千万不能惊动了人。”

吩咐完茉裁，我就往梅氏那去了，今日如此打扮，不多见些人，多办些事岂不可惜了。

一进梅氏的厢房，就看见身着便服的令壬。他亦注意到今日异常光艳的我，不觉眼角微动，向我轻点了点头。我虽有些羞赧，但总没有忘了正事，依礼问候了梅氏，还亲自服侍她用茶。

“你们俩夫妻倒好，今天一个一个地来孝敬我，何不一股子一道来了，还叫打两回那帘子漏了风进来。”梅氏笑道。

“一个一个来，娘便可欢喜两回，更何况这春光不可辜负，打了帘满屋绿意春盛，有何可恼？”令壬虽是回梅氏话，眼睛却不住看向我，带着笑意的他全然看不出是战场上驰骋的大将军，反倒是翩然绝尘的书香公子。

我听他和梅氏母子和睦，倒也为之动容。笑答：“将军将好话说尽了，倒显得小岚笨嘴拙舌的呆人一个了，也不知将军从何处承袭来的一双巧嘴，这世上也是难得一见了。”梅氏被我哄得开怀，拿手就把我一指：“大家快看看这促狭妮子，还没进门呢，已经这样编排起婆婆来，往后还不知道要怎样叫老身日子难过呢。”

荔琴忍不住回道：“老夫人可救救奴婢们，往后岚姑娘当了家，哄得老夫人只把她一人当成宝贝，叫咱们一众下人都只想听她说笑，再无心洒扫，届时可如何是好？”

便如此你一言我一语地消磨了一炷香的工夫，接着便是陪梅氏下棋，令壬在偏房念书。李袖瑾方不紧不慢到梅氏处问安，自打我和令壬醒转过来互通心意，梅氏便张罗起我们的婚宴，李袖瑾自然不快，到梅氏那嘘寒问暖也就变得可有可无了。梅氏不满李袖瑾已久，淡淡说道：“你身子不爽，日常请安大可就此免了，这些日子劳你操持，还要保全身子才是。”

李袖瑾只好称是，一面拿眼觑我。我佯装不知，手中黑子落下，不经意提起：“瞧我这记性，夫人若不来，我就忘到几时了。今日我还要向老夫人讨些宝贝呢。”

“哦？你是甚少求东西的，但说便是。”

“今儿我腆着脸去太太房里要些燕窝，不巧夫人那所剩无多，夫人又不肯将碎末残渣这些次货给我，说是既要，定要给小岚最好的，小岚不敢劳夫人开口，就只好求老太太赏些。”

梅氏浅笑，暗自点头，答道：“袖瑾做事向来妥当，既是滋补，次燕窝自然要不得。”说着就向荔琴递个眼色，荔琴立马退到库房里选了上好的燕窝送到茉裁手中。

李袖瑾自觉没脸，已然起身准备走了。我才说道；“此外，不知夫人可否将碧雯借给小岚支使几日？研霞不巧害了病，现在家中休养，小岚身边伶俐的丫头着实挑不出，素日研霞就说碧雯是个人物，丫头里一等一的标致，夫人好歹借我几日，让碧雯调教调教我房里那些粗手毛脚的小丫头。”

李袖瑾自然不肯，但碍于梅氏，只好硬着满口应允。

回到房中，茉裁立马散尽小丫头们，只留了碧雯与她二人立在我跟前。我捧了一盏茉莉香茶，茶色清明，花香幽秘，的确是好茶。此刻我便拿出一股子凌厉劲盯住碧雯半晌，似是而非地说道：“碧雯，你可知，我是在救你？”

碧雯只是一脸无知无觉，笑道：“姑娘何出此言，倒真把碧雯问糊涂了。”

我继续说：“研霞的事，我已尽知了，夫人房里和研霞交好的丫头不在少数，府里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做下的事已然被人尽数瞧了去。只是我不敢听信一家之言，你是夫人跟前的人，如若你还念着素日里和研霞的情分，就该悉数告知于我事情前后事，如若和我所知的一致，咱们私地里好好发送了研霞就是，别叫她孤魂不安，我亦无心为个丫头闹个天翻地覆。如若你只说不知，咱们就同那荼蘼花路一事让老夫人、将军一道决定。利害关系你自掂量。”

碧雯原先还自如地笑，听到“荼蘼花路”瞬时僵了身子，恍惚了一会，答道：“碧雯愚笨，有幸服侍夫人以来所思所想不过丫头本分之内而已，夫人体谅碧雯，也只叫我奉茶添箸，其余事物我确乎不知。姑娘所言研霞冤死之事，实令我惊骇，还望姑娘容碧雯回房暂歇，尽一点姐妹之谊。”

我已料到她必不易松口，回曰：“你既如此说，我自然信你，你同研霞是自小一同长大的情分，你且好生歇着，这几日还有白儿在此，你也有个相熟的丫头一道说话。”

碧雯自然不知白儿也被我带回了厢房，这才对我方才所言信了三分。她打帘出去便看到白儿在门口，半是吃惊半是警告地下死眼盯了她一眼才信步走了。

白儿到我跟前的时候，我适才放下茉莉香茶，茶托嗑了檀木的脸面，轻微地叫唤。

“你适才也听见了，碧雯是夫人的心腹，自然不会做出背主的事情。”

白儿忿忿不平，着急地连主次都顾不得了。

“那便告到老太太、将军处去，平白一个大丫头没了，还是沉井这样的不光彩，姑娘素日与研霞姐姐最是亲密，难道就由得这般不了了之吗？”

“自然，不会。但你要晓得，夫人母家不是寻常权势，纵然夫人此事有错，老太太也不至于为个丫头得罪李家。若要为研霞讨个公道，单凭此事是断然不能。碧雯我先扣下了，也能让夫人几日内做不成事。”

忽而我又想起荼蘼花路，不觉笑出声来，“你先前说夫人和林初旗苟且，不巧被研霞撞见，夫人不安才叫林初旗结果了她。我原先总有些疑窦，今见着碧雯的反应才敢全信。既如此，也是天容不得。”

我心生一计，手里拿出一包药来递与白儿，告诉她如此如此。白儿这才舒眉，退下不提。

晚些令壬又来我房中，看他那神情倒有些沉郁。我亲自点了安神的悄梨香，叫茉裁等皆在外院听候。房内只有我与他二人。

“可是宫中有何异动？还是西藩王？”

“传来消息，贾翎自称凤皇现符禹山，自立国流黄，南藩王有意归服，先朝旧部悉数称贾翎为王。如今朝堂惊恐，太后及桐山党皆有意讲和以韬光养晦，君上知贾翎绝非甘心退居一地之王，力主趁其未成气候一举灭之。”

“不想贾翎已急不可耐，将军以为如何？”

“朝中无可用之人，纵然有心灭反贼，亦是力不从心。”令壬知国已近存亡，不觉眉心深锁，忧容满面。

我轻轻拂去他眉中的深壑，答道：“自古乱世成英雄，何需执着于朝堂？南山五名士闻名天下，世人皆闻其治世之才。先君多番请出山而不得，拂若请当今君上细细择一品行无双的人物再邀。再则起事瓦解朝堂秽乱也宜从速。”

令壬深以为然，思索一番再言：“我二人的婚事，依老夫人的意思该张扬些，不教委屈了你，只是还要等一月有余，到底夜长梦多，我想······”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我却明白他的意思，替他说道：“将军是想尽快成婚，又怕我觉得仓促不肯，可是如此？”

他粲然一笑，点头称是。

“小岚本无根之人，三生行善修得与将军的缘分，只求长伴将军左右，其余皆虚幻而已。”

他拥我入怀，身上所佩的香囊散出与我相近的味道，迷离交融于悄梨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