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局 二十八 妍霞

回府夜已经深沉，依旧是茉裁服侍我睡下，不见妍霞身影，我觉得有些奇怪，茉裁只推研霞身子不适，实在难以下床。我放不下心打算去看看，茉裁却拦住我说道：“姑娘心系研霞姐姐自然是好，不过夜已经深了，研霞姐姐也已睡下，姑娘走这一遭一则容易受凉，二则依研霞姐姐的性子，必然扎挣起身，反倒无益。”

我想来其言在理，只好胡乱躺下，忖这明一早再过去看视。

可是刚一躺下，又想起令壬和赵颐所定的计划来，此番举事无疑是兵行险招，太后前朝羽翼众多，纵然此次成事，难保不生后患。且自古狡兔死，令壬往后只怕凶多吉少，落得个悲惨下场。

心绪纷扰之间，又想到温美人。我且观察下来，其容色虽穷极瑰丽，只消瞥上一眼，天下男子必然沉醉其中，但是深望进去，她的眼神里却空无一物，没有情爱，没有痴嗔，仿佛是看穿一切的悲后的淡然。就这样的一个女子得到了赵颐绝对的专宠，甚至愿意为了护她而冒险对抗太后一族。温美人与西藩王究竟是何纠葛，依贾翎的性子，断不会为了求和而献上美人，必然带着任务和阴谋。可目前实在没有什么头绪理清这种种，还是姑且胡乱睡下，随机应变才好。

谁想不过三个时辰我便醒来了，茉裁听见了也披衣挽帘扶我起身梳洗。今日外头天色阴阴的，黑云满空，令我有些不安起来。

因惦念着研霞，我不过随意理妆就要过去看视，谁知茉裁顾左右而言他总是百般阻拦，我终于觉察了异样，忙厉声问道：“茉裁，你且实在告诉我，研霞究竟怎么了，为何你不许我见她？”

茉裁立马跪下回道：“姑娘休怪我，这···这是太太吩咐的，茉裁不敢说。”

我愈发不安起来，心里生出不好的猜测，但总不敢确定。只好换了语气，柔声说：“无妨，你告诉我便是，左不过我以后佯装不知，只是研霞一个活生生的人如今遍寻不见，又向来在我跟前服侍，怎能叫我不知？”

茉裁只好应道：“回姑娘，研霞姐姐她····她····”她不觉哭出声来，“她失足掉进井里身亡了！”

我不禁跌坐回椅子上，呆了半晌说不出话来，欲将这前因后果思虑出来。想不到研霞服侍我一场，最后竟得如此结局，着实堪叹。我闭眼问道：“研霞是何时去的夫人屋里再不曾回来的？一个活人死了，夫人为何叫人不许声张？”

只听茉裁一字一句地答道：“研霞姐姐昨日去夫人那领月银之后便再没回来，我遣白儿去寻，碧雯姐姐回说留了研霞姐姐叙旧，过会子便回来。姑娘与将军出府之后我亲自过去找姐姐，碧雯却说研霞姐姐一时辰前便回去了。我忙让咱们房里的丫头细细找寻，谁知竟在咱们厢房西侧的井内找到了。此事惊动了夫人，夫人吩咐将军与姑娘喜事将近，此事不宜声张，又特别吩咐不许教岚姑娘知晓，担忧姑娘身体初愈受不得。夫人若是知道茉裁告诉了姑娘，必然轻饶不得，还望姑娘宽心些，逝者已逝，当下重中之重，还是姑娘与将军的喜宴。”

我冷笑，好一个为我担忧，拿茉裁的去留堵我的口，还真是小瞧了李袖瑾的心机。只是研霞确乎衷心待我，我亦将她当成妹妹看待，她的死其中必有蹊跷，我也要借此除了李袖瑾才好，否则日后终归妻妾有别，还要日日受她打压。

我对茉裁说道：“你且放心，我只当你和我说研霞身患时疫，夫人仁心许研霞回家静养。她必揪不出你来，替我梳妆，我们去夫人那走一趟，也算是感谢夫人思虑周全，万事以我和将军为重。”

我刻意少抹了胭脂，显出憔悴的模样，穿的却不失娇艳，霞色芍药金喜鹊蜀绣湘裙，水蓝天青坎肩，法式又简单绾就，采汉风垂绦，系黛绿荷包，实在是我入府来用心之最。连茉裁也看得出神了，笑道：“姑娘平日总是遮掩颜色，如今一番妆点，纵是杨妃武后亦得妒忌姑娘美貌。”

我对镜浅笑回道：“以色成事又如何，成事便可，今日可是有一番风雨呢。”

扶着茉裁不紧不慢踱至李袖瑾厢房，我偏要故意晚到，因此路上就比先前留意到诸多变化来。一条小径上原本花事荼蘼，丫头姑娘往来络绎，如今却有荒颓之势，且此处紧邻李氏的卧房，如今既无人洒扫，也无嬷嬷丫鬟常常巡视，此中必有蹊跷。

我只默默将这些收尽眼里，早打算暗中查访。估摸着时辰，我才缓缓打帘进李氏厢房，一进去就瞧见她正和几个老嬷嬷抹牌，只留着碧雯身边服侍。听见我进来，她也未有何招呼，笑说“岚姑娘可别见笑，我这牌桌上分神不得，姑娘自便即可。”

说着碧雯就给我上了茉莉花茶。我忙回道：“是小岚来的不巧了，今日过来，是想向夫人讨些燕窝。”

“哦？燕窝么，我这倒还有些，只是不是上好的，不若妹妹趁着午膳时分向老夫人禀明罢，依着老夫人对妹妹的喜欢，恨不得将令府上下的燕窝都搬到妹妹屋里。”

一旁的李嬷嬷不忘恭维：“夫人虽然是说笑，但老夫人确乎格外偏爱岚姐儿，不过老身还记得夫人当时嫁进府里，真真是热闹非凡，老夫人赏的珍宝堆满了厢房，就连老身这种也算见过些好东西了的，都忍不住啧啧称奇。”

李袖瑾似乎回想起什么，掩面笑着说：“老夫人赏的不过是寻常的好东西罢了，哪里就有嬷嬷说的那般，说到底还是为了将军的体面，娶妻是大事，自然要隆重些。”我听着笑而不语，李氏所能骄傲的，也仅剩正妻的身份了，但她如今既没有令壬的真情，又没有梅氏可以倚重，想来日日都是焦灼吧。

我等着李氏期间细细观察起她贴身的丫头来，碧雯一向端重自持，又是李袖瑾从自个府中带来的，自然与她一心。二等丫头莲儿、珠儿虽然贴身服侍，终归不一定知道妍霞之死的底里，我这时看见角落里站着一个年岁尚小的丫头，拿眼觑了我好几眼，一副欲说又止的模样，我递个颜色给茉裁，她就默默带了她出去，一会子回来朝我微微点了头，我就告辞往梅氏房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