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局 二十一 坦白

我心下纳罕道，这个孙完栎着实奇怪，先是初见就死盯着我，之后又是说什么这升腾景色非他所愿，加上总是在我周遭没个丫头在的时候出现，围绕着他的疑团越积越多，我便打算主动问他，毕竟这是令壬梦中，我只是助他破梦而醒罢了，不愿与这梦中人物有诸多纠缠。

我回过身面向他问道：“二爷好兴致，不曾想在这里遇见二爷，想来二爷见此处景色有别番意趣故偷闲出来的，于礼我不该过多叨扰，只是我仍在这等碧雯丫头给我送茶来，二爷若是不见弃，不妨就陪着二爷闲话几句。”

孙完栎作揖回礼笑道：“夫人愿意同完栎稍叙是完栎的福气。”

“二爷可是有难言之隐？”我终于还是问道，不知为何，孙完栎虽然方满十八，却早已褪去稚气，又无王公贵胄的轻浮，望之可敬，同时可畏。

他稍作迟疑，回答：“此番来桃园隐处，却是有一事相求夫人，只是未免唐突，故前些日子总是注意着夫人，是以确定夫人是否是能施以援手之人。见夫人不是温弱女子之流，果决如沙场男儿，特此将实情诸告夫人，还望夫人成全完栎平生所愿。”接着就又是深深作揖，等我答复。

我原不曾料想他会如此言说，听之语气也不是寻常小忙，因此不敢不谨慎，笑道：“二爷言重，我这几日瞧着二爷着实是个天资过人，聪明非常的好孩子，只是聪明太过，难免烦恼傍身罢了。二爷且开口便是，我若力之所及，自然乐意成全。”

孙完栎答：“不瞒夫人，完栎同表妹盈儿一道长大，年岁渐长早已情根深种，早已立誓非盈儿不娶，争奈牛霖那贼子听闻盈儿精通诗文，长得又极标致，生了淫心意欲强娶，盈儿抵命不从，投河自尽。完栎自此只为手刃牛霖一家而活，早有远上武当习武之心，只是家中戒备森严，家母年事已高放心不下，然时日愈久，盈儿之仇愈烈，决计趁此次太夫人出郊祝寿逃出，然不愿给夫人、太夫人造成烦忧，故特寻一时机同夫人商议。”

我低头不语，令壬此梦说来亦奇，所涉人物诸多，若非早知是梦，只怕我自身也难分虚实。孙完栎的执念何尝非我的执念，为仇而活，为仇所困。唏嘘之间，我已有了定论。有难色道：“此事非同小可，我虽有心，然则宜从长计议。太夫人与孙姨娘处如何交代，二爷一路上行李打点皆非三两日即可议定的。”

孙完栎曰：“完栎自知此事非同小可，但完栎志在必行，定要借此次太夫人生辰远赴武当，夫人若是不便相助，完栎只好做一回不肖子孙了。”

见他去意已决，加之我本有心帮他，只得叹口气说道：“二爷赤诚之心，我十足动容，也罢，你且不要轻动，只待我安排便是，不过明日，晚则后日，保你诸事妥帖无虞。正巧我舅舅前些日子北来温陵城置办药材，现宿在客栈里头，我即刻修书一封与他往桃园隐处来，届时你只禀姨娘说是想学做生意同我舅舅去了，学成不过两年就可回来的。姨娘若是还不放心，你只承诺定期修书回家，想来姨娘这边应是无碍了。”

孙完栎听了果觉妥帖，忙作揖行李不迭，正色道：“夫人大恩，完栎无以为报，往后完栎若报得大仇，日后夫人若用得着完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正说着，听得远处树叶窸窣，想来是碧雯回来了，忙对孙完栎说道：“二爷日后在外仍有许多要打点收拾的，既然去意坚决，还是早些回房歇息，静待晚膳时分我就回了太夫人并姨娘。”

“夫人久等了，并非碧雯偷懒，确是方才在茵小姐处正撞见赵嬷嬷训一个丫头，乌泱泱地聚了一众，我也不凑那热闹，就想着绕一会子到梅小姐那里，这才耽搁了。”只见碧雯手托着一个极清雅的水色茶盏，茶香满溢，不见浮沫，着实好茶。

我接过饮了一口，不经意问道：“好好的训丫头作什么，太夫人的好日子里那嬷嬷也是老糊涂了，聚了一片人茵丫头岂不没脸呢。你可听出因由没有？”

碧雯答：“依我看，不过是赵嬷嬷想给她女儿择个好地方，以为茵小姐素日敬重她就来说道说道，谁不知道茵小姐从来不拿大，吃穿用度分给下人又大方。还好茵小姐身边的大丫头是个伶俐的，直骂了赵嬷嬷一通，那嬷嬷没脸，想仗着年岁的资历就闹起来。”

我不禁蹙眉，将茶递与碧雯，移步往停云阁去，骂道：“什么有头脸的嬷嬷，一日日偏不得安生，阖府上下就是这样的闲人多了才有一天十数件劳什子事，她女儿若是个伶俐的也别为这这事糟蹋了，若是不中用，分到洒扫院子也就罢了。”

碧雯说声是，不多时已到了停云阁梅氏之处。仍在门外，就听见令薇、梅依谦、孙姨娘并二位姨太太都到了，正商量回府事宜。打帘子进去，堆笑道：“姨娘和太夫人玩了这几日可尽兴了？”

梅氏夸道：“终日关在府内，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见着什么都是新鲜的。我这儿媳妇又上下准备地这样好，此不尽兴，还要到什么地方才尽兴呢！”

孙姨娘亦笑道：“可不是呢，我家里几个小的都和我哭闹要多留几日，好说歹说才止住了。”

我暗笑，孙玉熙与那柳生正是难舍难分，孙完栎更是亟待脱身之时，孙家此番出游倒真是牵扯出不少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