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局 十七 秘密

梅氏见我们到了，对着身边的姨娘忙笑道：“我这儿子媳妇倒会赶巧，方才正说着再不来就要罚的。”接着又对着我们说道：“这是孙姨娘，孙术真大人前个升了华北巡抚，已经上任去了，你们姨娘刚到温陵我就派人接了来，她这几个孩子又都好，我自做主留他们住上了，等孙大人那边都安置妥当后再令他们过去。”

我和令壬见过孙姨娘，依次又见了她几个孩子，知道这女孩子叫孙玉熙，年方十六，琴棋书画莫不精通；玄色衣服男孩子叫孙瑞凌，孔孟之道极通，写得一手好字；略小些的穿绛红衣服的叫孙完栎，是孙术真二房所出，十二月才满十八，善音律。我们一一见过，又按次序坐了，我对着孙姨娘笑道；“太夫人时常抱怨府里没个人入得眼的，我们这些个都是些粗笨的，不知如何讨太夫人欢心，如今姨娘并姑娘爷们来了，时常在太夫人跟前说说话，且在这府上安心住下，有什么要的只管跟我说，也算是我对太夫人的孝心了。”

孙玉熙笑道：“早听说令将军娶了个天上人间少有的姑娘，如今见了太太才知了，这样好的模样难为她如何生的，偌大的府也打理地井然无错，太太都说自个粗笨了，叫我们往哪里聪明去呢。”

梅氏指着我笑道：“猴，你还争嘴呢，玉熙姑娘都瞧出来了，也难为我这媳妇，家里没个帮派的，事事都亲力亲为，以后的请安也一并免了，这些规矩本就没个大意思，倒巴巴叫你大热天走动，时常过来看我一会子就是了。”

孙姨娘说道：“太太可听见了，以后早晨可睡安稳了，伺候将军也不用急匆匆的了。”我低头羞红了脸，不多言语。令壬微笑了一下，问孙姨娘的两位爷：“瑞凌、完栎的功课怎样呢？我们家中也请着老师，若是不嫌弃，或许可勉强教授二位公子，左右不致遗忘所学。”

稍长的瑞凌作揖回道：“《四书》《论语》先前已背完了，八股还不甚详熟，目前只是温习旧课而已，多谢将军厚意，我兄弟二人不胜感激。”再聊了一会就到了午膳时辰，上首梅氏一张大杌子，孙姨娘东边上首与梅氏对坐，我们几个小的都是小机，几碟菜。梅氏看见那乌鸡汤问道：“昨尝着新鲜，今儿个又一般了，可见这些东西日日吃不得，腻津津的。”我笑道：“这可是我的不是了，昨见太夫人多吃了几口汤，今吩咐厨房再作一份孝敬，既这样，太夫人便赏了我，我也沾沾太夫人的福气。”

梅氏说道：“果然是你这丫头闹的，如今有客，怎么就向婆婆要起东西来。玉熙丫头年轻，吃这些补的还可，拿一碗给她，二位公子阳盛，捡上两三块胸口上的肉尝些味道就是了。”藻杏、荔琴、坠儿依言各自拿了托盘奉上，他们三人都起身谢过。不想着坠儿一下子没拿稳，一碗鸡汤就洒到了地上，还弄脏了孙玉熙的衣裙。孙玉熙想是没料到，不禁暖哟叫了出来，吓得坠儿赶紧跪下赔罪，又拿帕子擦拭不迭。

梅氏立马骂道：“手上不长眼的烂蹄子，平时我纵惯你们就罢了，如今在客宴上还这样不仔细，亏你服侍了我三四年，撵出去，叫你妈来。”

我赶忙走到坠儿跟前说道：“我看你这丫头平时也不笨，现在怎么这样的道理都不懂了，泼了油汤哪里有拿帕子擦的道理？还不快退出去，在这里添太夫人的不快么。”接着立马对梅氏说道：“太夫人息怒，我新添了一件衣裳放着还没穿呢，老爷前看见我穿得破烂，好好给了我银子叫我做件好的。昨送来一看那桃红新绿，缀彩纹金的好不富丽，一直放在那舍不得穿，却不想应在今天。果然我这穷苦的命穿不得这样好的衣裳，必要水做的姑娘才穿的呢。”

孙姨娘也忙帮腔：“我这孩子也是不喜添置衣裳的，现穿着的还是年下做的呢。今若不是坠儿那姑娘，我家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穿上一件好的呢，太夫人也别一时撵了她，不然叫我们怎么过意得去，革一月的月钱叫她长些记性就是了。”

梅氏怒气渐渐消了，我也拉着孙玉熙到旁边的厢房重新梳洗，碧雯早遣了樱儿取了一套衣服过来。几个丫头伺候她更衣，我便等在外间，忽然看到樱儿托着她换下的衣物出来时掉出个东西来，像是信笺。我递个眼色，研霞悄悄捡了起来给我，我不看还好，一看便被其中所言吓了一跳。

玉熙小姐：

情思昏昏眼倦开，单枕侧，梦魂飞入楚阳台。早知道无明夜因他害，想当初“不如不遇倾城色”。人有过，必自责，勿惮改。我却待“贤贤易色”将心戒，怎禁他兜的上心来。小生一日十二时，无一刻放下小姐，今亦随小姐北上，寄居翔云客栈，望小姐不负小生也！

柳

我知此事非常，忙将这信揣在袖中，依旧在外吃茶。等到孙玉熙更衣毕了，也不着急回到宴上，退了众人关了门，拉着她坐下，说道：“孙姑娘，咱们且自在说说话，这茶虽说是外供的，喝着倒还不如我们寻常的好，你尝尝，若是觉着好，我那里还有许多，一并给你送过去。”

孙玉熙抿了一小口，笑道：“虽说涩些，我觉着倒还好，到时候打发了丫头到太太那里取就是了。”我稍重地放下茶盏，杯底与桌子相碰时发出清脆的响声。我正色问道：“孙姑娘可有良配了？我弱弟今年十九，出落得一表人才，现捐了官在身上，若是咱们亲上加亲必是极好的。”

孙玉熙羞红了脸，回道：“太太美意，玉熙不敢自裁夺，只听母亲决定。”

我冷笑道：“既是听母亲裁夺，何来这柳生一说？姑娘不用怕，你若是真与这柳生相好，我自然相帮，你若是不信我，我也就摊开手不理会这事了。”

孙玉熙思忖半晌道：“回太太的话，玉熙不敢欺瞒太太，这柳生与我原是在庙会还愿时见着的，他拾着了我的金钗交还于我，因此相识。我见他貌比潘安，工词通曲，便时常溜出家门与他相会，不过尚无越界之行，平日里所论不过诗词歌赋而已，如今举家北上，以为缘尽于此，不想他痴心一片相跟了来，因此玉熙也认定了他，还望太太同我母亲说一说才是。”

我笑道：“真真是《西厢》里的故事一般，能成就一段好姻缘我自然是乐得，只是不知这柳生家境如何？”听到这孙玉熙面有难色，回曰：“这柳家原是书香世族，但俗话说皇帝都有三四们穷亲戚，柳生的爹去的早，一直靠的是族中接济，因此他发奋念书以期进士及第光耀门楣的，想来短时间发不得家，因此奴担忧家母不乐。”

我笑道：“姑娘如此信我，我自然倾力相助。不日便是太夫人的生辰，我预备了到郊外游玩，你修书与柳生，叫他先往温陵外头的桃源隐处庄园等着，届时你们便可成相契的。看这柳生对姑娘情真意切，休要辜负了他痴心。”

说着便从袖中将那信取出来火上烧了。正好就有荔琴来催着回宴，我就携了孙玉熙回到梅氏房中。打了帘进去，不小心瞥到孙完栎，就看到他喝了酒面色微醺，下死眼把我看了看，旋即撇过头继续饮酒了。我也不理论，依旧和梅氏、孙姨娘说笑。

闲言少叙，安置了孙家一行人，我便和令壬回到房中午歇，我随口说道：“不日便是太夫人生辰了，虽说是家宴，那些官中的人物也该趁机请一请，老爷平日里和他们又不多来往，只有趁这些时候宴一宴他们，这官场环环相套的，总要有些人相好的才是。”

令壬点了点头，说道：“此言甚是，我待会写帖子请他们来就是了。”我点头，继续说：“别的人老爷要请谁我都不理论，张守备并张军靳一家得请了来，我前次去看望姐姐，见她情形艰难，心下实在不忍，现在若是咱们和张家多走动，那张军靳多少看待咱们的颜面对姐姐好些。”

歇了中觉，我悄悄吩咐碧雯备下出府的物什，估摸着那柳生已收到孙玉熙的书信，就打算次日往桃源隐处交代他。现下距梅氏生辰不过五日光景，我的计划也都安排完成了。这孙玉熙并柳生的事也是意外之喜，且看梅氏生辰将是怎个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