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命轮 第063章 开诚布公

胡破川借口撒尿偷偷取出了埋在小屋后面的息壤，然后与岳炙岳薇一起走进了密林。

这是三人第一次进入这个林子深处，因为按照寨子的祖训，寨民是不得进入林子十米以外的深处。

林子里的树木以松树为主，还有许多种更为高大但胡破川从未见过的种类。林子里很黑很静，不时还有不知名的虫兽在高声鸣叫嘶吼，一切都显得格外阴森。

三个人不敢点火把，只能互相牵着手，由岳炙打头胡破川断后，按照老人指点的方向，仅仅借助漫天闪烁着但并不明亮的星光慢慢摸索前行，行进速度很慢。

他们一路上战战兢兢小心翼翼，但实际上路上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危险，肉食恐龙都是白天出来狩猎，夜晚各自休息；胡破川以前见过的红色长虫也有一些，大多盘踞在腐烂的动物尸体旁，远远避开就是；比较多的是龙兔，不过他们胆子极小，嗅到有了生人的味道就远远逃跑。

三个人无惊无险地走了大约五里路程，岳薇最早看到前方有一团氤氲银光所在，她轻声说道：“再往右边走一点的前方就是目的地。”

前面拉着她的手的岳炙闻言奇怪的看向她问道：“你来过这里？”

“没有，但我可以看到那个光团。”岳薇道。

“我怎么没看见啊，琥珀，你看见了吗？”岳炙问胡破川。

“好像那里有点不同，但我也看不清楚。”胡破川用大拇指蹭了蹭鼻翼答道。

“哥哥，你别问了，我知道为什么只有我看见，一会儿我给你解释，现在咱们就按这个方向走就好。”

又向前走了大约百米，胡破川第二个看到，但他没有声张。又前行近百米，这时岳炙才看清楚前方果然有一团光影，对此他非常疑惑。

后山老人所说的那块石头就在前头，大小形状如一个毛瓜，半截埋在土里，露出来的一半正散发出淡淡的荧光。

“坐着等老头吧。”岳炙一屁股坐在那颗石头上边，也招呼着另外两人各自安坐。

“薇薇，你说说吧，为什么你在那么远的地方就可以看见这颗石头？”岳炙问岳薇道。

“哥哥，其实我不想瞒你，但爷爷一直不让说的，”岳薇坐定后，没敢看岳炙的眼睛，从地下揪起一根小草，在手中转来转去，“事情到了这一步，我想还是应该告诉你的。”

“其实爷爷一年多前就给我开了体，而且也教我修炼之法，现在我已经集气境二层巅峰了。身体的各方面能力都远比你们强，目力更是远胜过你们。”岳薇道。

“什么？你修炼了？莫非老头子还私藏着晶龙肉？噢，我明白了，”他似乎恍然大悟，“是不是他把他的那头复晶龙割下一块肉给你吃了？”

“你胡说什么呢？”岳薇嗔怪道，“香菇是爷爷的心头肉，割我的肉给她还差不多。开体有两种办法，以修者的体内龙息开体是一种，另一种就是吃晶龙肉。爷爷对我用的是第一种，田大……田成那个恶贼用的……用的是第二种……”说到了田成，岳薇的声音一下子低了下来，眼角不自觉地抖动了几下。

“薇薇姑娘，你说的不对。”胡破川赶紧接口：“老爷子告诉过我开体就一种方法，就是用修者的外力开体，至于龙肉开体根本就是铁血帮的愚民政策。这也就是我早猜出田成是以出卖老爷子换取特使给他开体的原因。”

“什么，田成告密的事情你早就知道？”兄妹二人异口同声问道：“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们？”

“薇薇姑娘，我不敢告诉你是因为你压根没有心眼，也不会相信我所说的话，一旦你对田成说了我的怀疑，今天我哪能坐到这里？至于岳炙兄，我实在不知道你对老爷子的态度如何，所以也不敢言明，这点还请谅解。”

“是啊，我们都有不少秘密没说，这才造成今天的结果。妹妹，能不能告诉我们老头为什么教你修仙？”

“我……”岳薇张口欲言但马上闭了嘴，随后想了想，叹了口气道：“唉，事到如今和你们说说也无所谓，都不是外人，爷爷知道了也一定不会怪罪我的。”

“前年夏天的时候，有一天我像往常一样给爷爷送去饭食，发现他的情绪很不好，眼角红红的，似乎流过眼泪。看见他很难过的样子，我就没有走，陪着他说了好一会儿话，慢慢地他的心情才好了些。就在我要离开时，他慈爱地看了我半天，最后问我想不想修炼，如果想，他会传授给我修仙之术。当时我也比较好奇，问他为什么想这么做，他犹豫了好半天才给我讲了他的故事。”

“爷爷说他本来是亥州一个宗门的宗主，资质极好，加上家庭背景和后天的勤奋，境界提升极快，所以年纪轻轻就修为极高，在亥州是年青一代中响当当的头号人物。只是他生性暴虐，杀人不少，得了个‘铁睚’的凶名，他说‘睚’就是传说中的凶兽‘睚眦’的‘睚’，可见他的杀性十足。”

胡破川知道天朝古文学中有“睚眦”这种生物，传说是龙的九子之一，龙身豺头，性子极为刚烈，最是好杀，后来刀柄剑鞘上都刻画它的形象。

“他说自己年轻时造孽太多，所以老天罚他无后，没有后代可以继承他的衣钵。他先后娶了不少道侣和侍妾，但都没给他留下一儿半女。直到他快三百岁时，最后一任夫人才给他生下一个女儿，而夫人生完孩子之后便陨落了。他本来满怀希望可以让自己的衣钵传承下去，但这个孩子没有龙隧，根本无法修炼，他顿时没有了养育这个普通人的念头。”

“他将孩子交给亲传的女弟子养育，他则每天醉心于继续修炼，极少去看望这个女儿，偶尔去一趟也像是完成任务一般，对孩子极其的冷淡，但女儿丝毫没有减少对他的热情，总缠着他，不肯让他离去，为此他很是头疼，总觉着这个孩子会耽搁他的修炼，对女儿也越发冷淡。”

“孩子四岁那年，他终于打破了凝晶境的桎梏，准备突破进阶龙婴境。事先做足了准备，天劫也如期而至。当时他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了极为恐惧的神色，颤颤巍巍地告诉我，那是他这一生最为害怕、最感到孤助无援的时候，当时雷电降下的数量极为惊人，破坏力也大得出奇，周遭百里都化为一片焦土，他更是被雷劈到身体几乎碎裂成末的地步。”

“好在事先他准备充分，抵挡天雷的各种装备不少，也全靠各种恢复身体的药石才最终支撑下来。九死一生之下，他完成了进阶。他的进阶不仅是亥州第一个龙婴境修者，更是全宗门最大的一件事，因为这会将整个宗门成为全州最强大的宗门。当时宗门中的所有头面人物悉数到场，都对他能抗下天劫表示祝贺和敬佩，还有不少高阶修者也向他询问渡天劫的经验。”

“他的女儿也来了，见到他没有笑脸盈盈，而是哭得泪如雨下，她跑到爷爷身边，用小手颤抖地不停抚摸那些恐怖的伤口，泪水流进了嘴里也顾不上擦，一直问着‘爸爸，爸爸，你疼不疼？’。爷爷说到这里的时候哭了，他说他这一辈子，所有的人——不管是他的下属、他的仇人，也包括他的几位夫人对他都是充满敬意或者恨意，都当他是一个修为高深的大修者，而那一刻他才发现，自己其实也只是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需要有人疼爱的人，而第一个让他有这种前所未有感觉的，就是他的这个从未怜惜过的女儿。”

“后来他停止了修炼，也不再有外出历练，连刚进入的龙婴境都未曾稳固。他拿出大量的时间去陪这个寿命不会像他一般长久的女儿，疼惜她，陪她一起成长，他们的关系也越来越像一对父女。然而好景不长，十多年之后，也就是二十三年前的今天，北靖州的一个宗门纠集了一众不知名的高手来犯，他事先没有任何准备，措手不及之下宗门大败。他带着女儿仓皇逃跑，却被对方几名高手围困。当时他已受伤不轻，却抱定与对方同归于尽来保全自己女儿的想法。但那个只有十五岁的女孩却挡在他的身前，跪倒磕头向对方求饶，希望放过她的爸爸，甚至还天真地想用自己为奴为婢的代价来换得爸爸的一丝生机。”

“对方却没有罢手的意思，依然要下重手结果两人的性命，爷爷将女孩摄在身后，拼命要挡下这致命一击，他的女儿没有躲到他身后的意思，又倔强地跑到他的前头，嘴里说着‘爸爸，下一世我还做你的女儿’，用身体被爆成血雾的代价才减少了那一击对爷爷的伤害。爷爷说，那一刻他什么也不记得了，一切意志都被无尽的悲伤和狂怒掩盖，他只是用本能爆发出的狂暴之力，香菇眼中也赤红一片，她能感受到主人的不可压制的情绪波动。”

“等他恢复意识时，来的那几个人早已被爆成血雾，香菇遍体鳞伤委顿在地，勉强睁开的眼睛露出一丝悲伤；而他周身创口无数，五脏六腑更是碎裂得一塌糊涂，生机渐渐消失的他慢慢闭上了眼睛。再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身体非常虚弱的香菇背上，四下张望却不知被香菇带到了哪里。香菇没有目的地乱走乱闯，他也没有心思顾忌到了何处，他早已没有了生趣，总是不停地想到女儿，而一想到女儿的悲惨离世他就会再次昏厥，就这样不知过了多少年。再往后便遇到了我的父亲，才来到了岳家寨。”

“他告诉我，之所以想让我修炼，也是因为我的一句话。我第一次见他是我五岁的时候，那次是父亲要来后山和老人说话。哥哥，你还记得吗，当时父亲是带着你和我来的。”岳薇看向岳炙，岳炙重重地点点头，说道：“那是我第二次见老头，那年我十二岁，第一次见他还是在我七岁的时候。”

“他告诉我，之所以想让我修炼，也是因为我的一句话。我第一次见他是我五岁的时候，那次是父亲要来后山和老人说话。哥哥，你还记得吗，当时父亲是带着你和我来的。”岳薇看向岳炙，岳炙重重地点点头，说道：“那是我第二次见老头，那年我十二岁，第一次见他还是在我七岁的时候。”

岳薇接着说道：“爷爷当时来这里已经六年了，但身体还很虚弱，当时他不停地咳嗽，嘴角还有一点血沫子，哥哥当时你对后山那间小屋很好奇，在屋子里里外外转来转去。我跑到爷爷旁边，用袖子替他擦了擦嘴角的血，问他‘爷爷，爷爷，你疼不疼？’。这些事儿我早就不记得了，是爷爷后来告诉我的。”

“他说当时他听了我的话差点崩溃，他想到了当年他的女儿，泪水流得一塌糊涂，都把父亲吓坏了。后来，我十一岁那年，父亲故去前安排我每天去后山送饭食，我想那也是爷爷的主意。爷爷说他女儿的命不好，没有龙隧就没办法修炼，不然有那十年的工夫，他的女儿至少也会有孕液境修为，即使自己当时打不过那几名高手，但带着女儿飞遁逃出生天还是有很大可能，也就没有那个悲惨的结局。”

“他说今天是女儿的生日，今天也是女儿忌日，所以每到这天他都极其痛苦，女儿出生后至今的三十八年里，生日他只陪着过了最后十个，但忌日他却独自过了二十三个。原本他早就不打算再收弟子，只想安静地终老。但就在今天，他从我身上看到了他的女儿影子，所以他才问让我想不想修炼。”

“我说：‘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