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花开 第五十六回：又有人来找四小姐

瞅着眼前这两位青年，一位面容过于俊美且白皙，却是一身粗布衣裳；另一位倒是干瘦蜡黄，典型的东亚人肤色，虽穿着西式线衫毛背心，似是主人家，但却时不时以那根不雅的手指往上顶顶他那粗重的黑眼镜框。威斯顿神父打从心底里怀疑约瑟神父信上所说的“有为青年”是不是教人半途中掉了包，这二位，哪有半点能在平城募建医院的模样？

然而，主爱世人，无论是什么样千姿百态的世人主都爱。是的，主就是如此的兼容博爱！威斯顿神父自然也愿意遵照主的意愿，将爱的光芒洒向这两位好人。他点起煤油灯，安排了两间相邻的客房供他们落脚休憩。

“感谢神父款待，不仅安顿我们住下，还主动帮忙洗车。”吴霆筠回身将一把车钥匙塞入威斯顿神父手中，眯缝着眼对他微笑，慢慢关上房门。

来不及反应的神父错愕地盯着手中的车钥匙，心觉不好，这二人怕不是约瑟神父急于摆脱的难缠主儿，所以才给推到自己这儿来了？头皮又是一紧，令那顶原本就歪着耷拉在肩头的睡帽几乎从光溜的头顶滑落。

长途颠簸最是辛劳，吴霆筠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实在是按捺不住腹内的锣鼓喧天了方才起身，打探教堂四处，寻找吃食。

谭砚新倒是起的早，闲来无事便坐在教堂后排静静聆听威斯顿神父带领几位信徒做弥撒。自小接受父亲的家族式传统教育，他从未进过教堂，眼前的一切都令其觉得新鲜趣致。

他不明白他们在唱诵什么，心想这不与咱们寺庙里的大头和尚早课念经也差不离嘛，但好歹能听清一些内容，只是不知作何解，什么天上的父，河里路呀，阿门……家父早已入土为安，怎么天上还有位父亲？河里从来只有河床，又哪来的路呢？阿门到底是指的哪扇门，天门、地府门还是人的心门？他越想越摸不着头脑，蹙着一对剑眉，十分费解。好在待他们唱完有口饼吃，胡思乱想就当作打发时间罢了。由于昨日吐尽了腹中之食，今日一早便觉出饿来，他一人来回领了三份西式小饼充饥，全然不顾旁人的侧目斜视。

一位女信徒善意提醒他：“兄弟，这是圣餐，领一块足以。”

他连连摇头：“一块还不够塞牙缝的，三块一口刚刚好。”一口吃完自己的三块后，他又伸手去篮子里捞了三块，“我替吴大夫也留一口。”

威斯顿神父有些黑脸，小声对这位非信徒道：“放开这些饼，我去热几个馒头给你们做早餐。”

狼吞虎咽用过了馒头早餐，吴霆筠打着饱嗝与威斯顿神父就筹建教会医院一事，进行了一番深度探讨。

平城至今未曾建起西洋医院，倒不全是因为筹款不足，最大的阻碍来自于那间声名在外的百年老店“仁医堂”。

“仁医堂”是间中医馆，亦可说是中医界的圣殿。每年都有不少人慕名自各地赶来平城，投身到这“仁医堂”中成为学徒，每年亦有不多的十来位中医师顺利通过各项考核后出师，回归来处开馆挂牌行医。倘若一个正式挂牌的中医师不曾来“仁医堂”朝过圣偷过师，则其医馆必然门可罗雀。

西医与中医的诊治手法极为不同，中医讲究整体协调、阴阳平衡，以世间万物的本体交错搭配入药，用以治疗不同的病症，但具体药效仍需因人而异；所用之方剂亦是从不加以提炼，故而见效甚慢只可缓解，并不能药到病除。

而西医虽不如中医这般源远流长，却是一门精细科学，最是讲究对症下药，所有药剂都必经过成分精纯提炼，滤去杂质以减少对身体不必要的副作用伤害，是以见效非常之快，尤其是针对外伤引起的炎症一类。

每一位中医均需熬过经年累月，方能摇头晃脑掌握熟记千百种方剂及怪症病例，往往出师之时已界中年白发，非上些年纪患者不敢问诊；而西医历史尚短，治疗手法粗暴直接，是以上手较为迅速，医师护士大多年轻。现如今，一班操着不同语言、不同肤色的年轻人竟要来革老学究们的命，受到强烈抵制也在意料之中。毕竟，“仁医堂”有数位老中医是北方诸多政要人士的家族座上宾，其影响力可见一斑。

问明了症结后，吴霆筠也感觉此事阻力较大，但他并不显露，只说尽自己所能，又长长地憋了个响亮的饱嗝出来，熏得对面的威斯顿神父无奈地别过脸去。这样的表态，教威斯顿神父好不失望，他暗暗懊悔自己天刚亮便起来那样卖力地替他们洗车。

二人开着车，一路行一路问，终于赶在饭点之前到了城南的赵府。赵老爷子见又来了一位吴家子弟，还是亲自驾车赶来，以为这回总该是冲着二女儿赵芸曦来了吧，却不想对方仍是要找四姑娘，他不禁暗自吃惊，仔细地端详了一番这个自己从不怎么在意的女儿，不知她究竟给吴家人下了什么迷魂药。

赵芸岚欣喜异常，一时没忍住，拉着吴霆筠的胳膊甩了两下，巧笑的撒娇姿态令吴霆昇醋意升腾，一肘勾过二弟照腹部一记轻拳，却是他兄弟二人日常玩闹的方式，并不真的伤人。

谭砚新被赵芸岚瞒着父亲偷偷安置在赵府的北苑，一个离主庭院有些距离的独立院落，原是赵大夫人在世时与赵老爷子最爱去的避暑别苑，四面水渠环绕、绿荫遮蔽，一条短而曲折的蜿蜒栈道联通了北苑与主院。一日三餐皆派那新来的小厮送至门外，并关照他小心避人耳目，尤其这几日吴霆昇仍在府中。

入夜，赵芸岚悄悄拉着谭砚新去到三哥房中，蹑手蹑脚关上门，劈头介绍道：“三哥，这位就是我与你提过的世外高人，‘花神丸’的原主人，人称外号‘张三爷’。”

映入赵敬安眼帘的，是一位虽身着粗布衣裳，却难掩剑眉星目的俊美少年，眼神流转之间仿若璀璨闪耀的星辰。他原以为四妹口中的这位草寇不过是个黑瘦精干的庄稼汉，不想竟是如此神采飞扬的人物，一时之间有些愣神。反倒是谭砚新不拘小节，顶着对方呆滞的目光作揖行礼。

赵敬安回过神来，忙伸手示意：“请坐！”对方微跛着走上前坐下，令他不禁惋惜感叹造物主眼中竟这样容不得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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