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之渊与影之崖 第十八章 德的真实（上）

咕咕……

猫头鹰的腹鸣和以往一样平和。

撑开双眼，女神的容颜依旧，只是不同于以往单纯的笑意中还带着一丝肃穆。我才意识到，之前的德可能在影世界犯了什么过错。假如换做我在学校里闯了祸，问题老师的表情除了严肃之外一定是把脸挂到下巴了……

每次都会被那包含智慧的目光凝视得不好意思，既然女神没有先开口的意思，就由我先认错吧。

“真对不起，是我背离了您的指引，使用了那枚吸血戒指，杀了那么多人，甚至差点害死自己。”

“你并不了解你自己，也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样的能力去完成什么样的事情。”

是我不了解我？还是我不了解德？是我有足以胜任的力量去完成却没有使用？还是我由于不自量力而导致失败的后果？

丝毫没有提那枚戒指的事，只是丢给了我一句模棱两可的诘责。

女神持盾的左臂微微一提，周围的光芒汇拢到我的右手，融显出那柄影世界里我曾用过的萨里沙长矛的模样。我趁机仔细端详了一下，这柄长矛与女神右手持的那柄看似无异。

女神总是知道我在关注什么，她将右手的长矛于我手持的那柄稍一触碰，后者便化作光芒溃散。

这难道也只是影子或者是什么假象么，心下嘀咕。

“年轻的旅人，我眼下能赠予你的，只有光芒，并非是吝惜，而是此刻的你还不堪重任。相比较于武器，你更需要的是航灯，请先踏上你的旅途，再来接受我的馈赠。”那声音的主人，就算你明知她给了你一把赝品，另外还找了一个漂亮的借口，你却也无从生气。

“那么，能否告知在下，我抑或是德，此行的目的或是终点究竟是为了什么？”诚实地说，我确实是一头雾水，莫名其妙地被冠以德斯帕拉的身份，在两个世界里疲于应对。最重要的一点是，往返于两个世界的我，再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睡眠。

其实早也该想到，这么问是徒劳，我得到的答复是一个恳切的微笑。

“光照下或许会有阴影，但是阴影中一定没有光芒。”

这大概是我得到的最后一个忠告，是要我小心不要误入歧途么。

只一眨眼，我知道我所处的地方就成了影世界里寄宿旅店，硬木床板磕得我浑身隐隐作疼，不禁龇牙吸入一口凉气。这样的生活，断然不是一个安逸的翘课生能接受的。忽然从一个极亮的场所，转换到一间无光的屋内，加之原本影世界的德就和我一般视力差，我几乎是在短时间内失明。

感觉我适才的举动似乎惊扰到了身边的什么人。

这时候一只纤细的手揽上了我的右臂，使我心底没来由地平静。屋里还用的是相当落后的火烛，忽然冒出豆点的微光几乎令我缓缓恢复的眼睛禁不住落下泪来。我勉力凭借烛光发现在这间狭小的客间里，还有一个柔弱的身躯半倚着单人床，搂着我的一臂。

“君，妨碍到您休息了么，都怪絮手脚太笨拙了。”那声音俨然充满了自责的悔意，几乎带着哭腔。我此刻才知道，这个看似和我很近亲的拖油瓶，名字叫絮。

我将身子向后腾挪以求倚着床头坐起身来，发现虽然之前具有治愈效力的光芒令我身上创口都恢复了，但是真正令我此刻不适的却是由于近日在影世界大强度体力透支导致的浑身酸疼，虽无大碍，却让身边的她担心得不行。

我这才发现，此刻我胸前和手臂上的绷带都被人拿剪刀绞开了，此外还被很均匀细致地抹上了一层气味诡异的膏药。我茫然地注视着眼前这个几欲落泪的女孩，稍稍理清头绪，看来是她帮我敷的药，还守在床边大半夜。也多亏了我是穿着几件皮革铠，不然一定不止胸口和手臂，估计浑身都要被那种软膏抹一遍了。

心中纵然对这个自称“絮”少女的过度关怀充满了感激，只是靠得这般暧昧的距离实在让我难以启齿向她正经道谢。仿佛尤甚于小沐，德斯帕拉和她似乎相识更久，相处也更深，我只能这么理解。假如说德和沐是地位均等，互相开玩笑的朋友关系，那么德和絮之间，絮总是以谦谨的低姿态出现的，好似仆从一般。

经历了这样的长时间的“卧床”，而这样所谓的睡眠对我来说也确实只是肉体卧床而已，对精神恢复实在是没有什么帮助。

困倦之余，我勉力作出一个安宁的笑容，让她不要担心。“絮”在眼眶里打转了半天的泪珠，才终于是没有落下来。我总算对这个娇嫩柔弱的魅力生物，在对视了几次之后有了些许的抵抗力，缘于一种没来由的信任，我觉得可以和她聊一下德的身世和我的现状。

看着她一直愁苦着脸终归不是办法，我先开了口。

“我该怎么称呼你，是絮么。”

听我说话的对象显然楞了一下，继而又要落泪。我赶忙摇手打住。

“不，不。我想，假如我是你口中的那个君，或者是我的名字是德斯帕拉的话。现在的我应该失去了以前的记忆。假如不是你刚才自称絮的话，我相信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谈起。”

想不到，我后一句话竟引起了反效果。少女索性双手掩住了面庞，澄澈的溪流终究是渗出了指缝汇聚到了下巴，然后点滴落下，打湿了她已然褴褛的衣襟。

她咽呜着，“这么说来……君已经完全记不得絮了么……不要扔下絮啊……”

一见少女哭，几乎是所有这个年龄段男生的反应，我头脑当时就一阵发懵，继而觉得，此女简直难以理喻。一时间，又找不出安抚的言语，总之，心下只觉得自己就是个错误。

“请告诉我，以前的我是什么样子的。而我和以前的絮又是什么样的关系，我保证不扔下絮不理，好么。”

大概也只有这么美丽而单纯的少女，才会担心被人抛弃，这样的顾虑，在我的世界里是断然不存在的。而所谓的不会不理睬大概是我当下唯一能想出的谈判条件了。

效果也是立竿见影，少女缓缓停止啜泣，将信将疑地透过指缝望着我。

告诉我，你认识的我，好么？

她缓缓点了点头。

终于要揭开了么，德斯帕拉的面纱，亦或是，我将从此带上德斯帕拉的面具呢……

我心下如斯紧张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