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真冷。”
老陈头撑着篙子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
自打老陈头决定做这个船夫,他就意识到了终究有那么一天,只是没想到这天回来的如此之快。
“陈伯,不是俺不想救你,俺已经改过签了,本来不该是你的。”坐在船舱里的一个农民样貌的汉子说道。
老陈头没接话,奋力撑了一篙。快到湖中心了,龙王爷的地方,大意不得。
“陈伯,要不我找个外地佬替你,这几年来的不少的,上面看不出来。”庄家汉继续自顾自的劝着。
船头人身子抖了一抖,叹了口气。
“这是命里的东西,荒子啊,改不得的。”
老陈头稍稍握紧了手上的篙子,竹篙黄里透黑,尾端更像是涂了一层黑漆一般,一看就是上了年头的东西。
“自从村里头选我当了这船夫,我就知道,总有这么一天……”
“荒子,你带着酒,我闻见了。”
“哦,给外头人捎的,老沈说这次来的喜欢咱们的酒,要我给送过去。”
“嘿嘿嘿,送不到了……”船头船夫突然来了一句。
“!!!”
庄家汉死死地盯住了船头的黑影,手暗暗伸向了背后。在过河的时候,渡客的性命是把握在船夫手里的,如果船夫心生歹意,双大概率要拼个你死我活。
“嘿嘿嘿……”笑声仍在持续。
“老陈头,俺与你无冤无仇,按辈分,俺还得叫你声叔,你为什么想害俺!”
“嘿嘿嘿……”
“俺知道俺打不过你……”庄稼汉顿了顿,“但是到时候外头人见送不到酒,就要来查你,老陈头你不该害俺。”
“俺家还有不少酒,只要你放了俺,一并都送你了。”
诡异的笑声戛然而止,取代之的是一阵寂静,静到船尾的荒子似乎都听到了老陈头的呼吸声。
……
“啪!”竹篙入水的声音传来。
“荒子,我不想害你。”老陈头终于出声了,出声的同时他松开手,丢掉了手里几十年的篙子,“我只是想喝口酒。”
“荒子,你听我说。”
“这条湖,我老陈头走了多少遍了……这上上下下的,不说熟透了,我总该晓得哪里的深浅吧……”
“可是啊,刚刚到了这湖中心,我这篙子,就一次都没碰过底……”老陈头瘫了下来。
“不管我探得多深,一直就碰不着底……”
“嘿嘿嘿嘿……”
“荒子,龙王爷来啦。”
庄稼汉看向周围,但是四周风平浪静,没有一丝异常。
“好,喝酒,陈伯,俺们喝酒。”荒子从身后摸出一坛子酒。
“嘿嘿……你小子怎么不怕?”船头人咧着嘴笑了一下。
“陈伯怕么?”荒子还是死死盯着对面。
“怕啊,荒子,你莫再看我了,我不想害你,只是龙王爷要拿人,不得不连累你……。”
“什么连累?”
“嘿嘿……你把酒拿给我,我就讲。”
庄稼汉把坛子扔了过去。
“哎呦,差点给摔着。”船头人身形晃了晃。
老陈头接了酒,瘫坐在船头。“荒子,祭江这事你是晓得的。”
“晓得。”
“嘿嘿嘿,你晓得祭的是什么不?”
“是什么?”
老陈头呡了口酒:“我也不晓得,以前村里头都叫祭龙王,我就跟着以为是龙王爷了。”
“叫了这么多年,还真把自己给叫信了。”
信了这下面睡着一条大龙。
“昨晚我见着了,就在这湖底下,但那东西绝对不是龙。”
老陈头又灌了口酒。
哪有龙长的像人脸的,眼睛嘴巴的,什么都有。
天渐渐变黑了,盛夏的雨来得很急。
庄稼汉抬头看了眼天上:“陈伯,俺们不在船上喝,俺们上去喝,跟外地佬喝。”
老陈头不再讲话,只顾着喝酒。
“陈伯?”
船头没有回应,灰黑色的身影仿佛融入湖面一般,透露出一股死气。
天完全黑了下来,雨滴子也开始落了。
庄稼汉不再管船头的人,自顾握住船身的双桨。
上岸再说。
荒子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虽说村子一直对河很忌讳,但终究是划过船的。
管他什么龙王不龙王的,只要到了湖对岸,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奈何不了他。
他开始划船。
木桨沉进水面,划出一倒弧线。
闪电划破天空,猝然照亮了周围。
船头的灰褐色身影没了。
老陈头没了。
庄稼汉不去管,只管划浆。
他划了第二下。
船动了,缓缓的往前漂。
雷声传来了,沉闷的雷声,就连水面也随之震动。
震动间,荒子居然觉得雷声是从水底传来的。
“荒唐。”庄稼汉不去细想,只管划浆。
雨势变大了。
四周一片漆黑,看不到对面,也不知道自己冒雨划了多久,荒子觉得自己双手开始发酸。
上岸就安全了,村子里老人一天到晚就讲着的道理。
上了岸就安全了。
雨势越来越大,空气中弥漫着的水汽几乎填满了荒子的胸腔,
雨大得吓人了。
船桨仍然在挥动。
又是一道闪电,与之同时的还有一声炸雷,仿佛就在荒子头顶炸开一般,庄稼汉重心不稳,竟让一个不小心让船翻了。
四周的漆黑与湿透的衣物让荒子并没有入水的实感,他在水里翻腾了一圈,很快就摸到了自己熟悉的船桨。
拉着船桨借力,庄稼汉再次上了船。
劫后余生的窃喜并没有冲昏他的头脑,他要赶紧上岸,荒子环顾四周,虽然还在下着雷雨,却感觉四周莫名的平静,静得不像样。
雨点入水的嘈杂声似乎离自己很远。
荒子握住了船桨
“嘿嘿嘿……”老陈头的声音传来,庄稼汉下意识的回头,但随即又诧异地停下。
声音是从船身下面传出来的。
“别去想!”
荒子浑身发抖,强迫自己不细想,顺手抄起身边的酒坛子抬头给自己灌了一口酒。
第三道闪电划破天空。
同时划破的还有一张巨大的,可怖的脸。
血红而无情的双瞳盯着可怜的庄稼汉,仿佛是在嘲笑生命的弱小。
庄稼汉怔住了,闪电照亮的一瞬,一瞬间他看到了那张脸。
取代了天空的脸。
荒子闭上眼睛,他没法继续思考了,只管机械的摆动着手臂,祈祷小船能赶紧靠岸。
闪电过后,炸雷也来了。
诡异的轰鸣声几乎在庄稼汉耳边炸开,催命一般的接二连三的炸雷,炸开了四周无数雨滴。
水从四面八方涌来。
荒子停下了手。
他再也动不了了。
如同空气一般,水灌进了他的肺里,他的血管里,他的全身上下,荒子想起来了,他的船翻了。
“我怎么上的船?”
濒临死亡时,感官会变得模糊,若有若无的水压,窒息的痛苦,缺氧的晕眩,全部都消失了,但是那失去生气的双眸,仍然半睁着,抬头望向那无边的诡异深渊。
…………
民俗学家赵兴仁今天心中总是隐隐地不安。
说好送酒的荒子一直没有来,难不成是发现他想要借着送酒的契机去打听村里祭河的事?这些封闭的古老村庄向来是极度排外的。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停下笔,慢慢踱到这条大湖边上。
湖面平静无比,水天倒映相接的奇景不由得让赵兴仁微微晕眩。
远处,一条翻倒的木船正缓缓的飘向岸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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