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锦焚乡 第十三章 兄弟

青州天泪山庄

荒山之中，有一人影匆匆行过，奔着那陡峭的断崖尽处而去。

一碑一冢在月光的映衬下，并没有瘆人之意，反倒是给人莫大的安全感，这里葬着忠烈之魂，让存活于世的人能够坚定信念。

察觉到后方来人，原本安静站在边缘的秦忧也稍稍晃动着脖颈。

“这个时辰，兄长不顾山庄禁令，一人在此可是有什么心事？”

林鹊羽慢慢走到秦忧身边，原本性子欢脱的他似是变了一个人，眼神黯淡冷静异常。

“鹊羽到此，不也同样违反禁令”

林鹊羽慢慢侧过身来，看着秦忧还是那从容不迫的模样。

“兄长一点都不意外？好像猜到过来的人会是我”

秦忧在心里想过无数的结果，可自始至终都没有怀疑过这个一同长大的兄弟。他甚至都怀疑过大哥秦忠是在装疯卖傻，猜忌过孙鹏因为不得已的原因出现异心，也曾

“究竟是怎样的理由，迫使你做这些事？”

秦忧转过身来直视着林鹊羽的眼睛，周围黯淡，可今日的月亮好像化身成一个巨大的光源，那月光照在人的脸上，好似照穿人的心灵，让原本的阴谋诡计都毫无保留的摊在明面上。

“人做事一定需要理由吗？”

“你我非亲兄弟，但我从未将你视作外人，站在我的角度，自是想不通你为何会变成这样。所以我想知道，站在你的角度，究竟何故？”

林鹊羽冷呼一口气，嘴角上挑，眼神中也带着落寞。

回想起那个人说的话，这心中就好像堵了一块坚硬的石头。若想敲碎它，最先裂开的是自己的心脏。

“可我从未想过要害你！”

“但你今日仍然无所顾忌的来到此处，当你决定走近海棠林的那一刻，难道没有起杀心？”

林鹊羽的眼皮紧绷又逐渐放松，“我打不过你，不会自不量力”

“鹊羽”

林鹊羽摆手制止秦忧的话，他的嘴角一直带着笑容，是那种阴暗又似有嘲讽之意的笑容。

“兄长，庄主可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大难将至，明知她真实身份却还将人放走，你几次暗中出手，不顾山庄安危去护一个外人”

秦忧握紧拳头，自打知道她身份的那一刻，不得不承认初期他有那么一瞬间的矛盾。

她是一张保命的底牌，可也是送命的源头。秦忧知道言衣锦留在山庄的目的，并非要寻一个庇佑，报恩虽不假，但不是关键。

言衣锦早就知道自己身世有问题，一直在通过蛛丝马迹去判定真假，只是看来她并不相信自己是梅妃之女，那般笃定的原因，秦忧尚未猜到。

“朝堂之争，江湖之乱不该由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子来承担所有苦果，那对她来说并不公平”

“公平？兄长居然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公平！”

秦忧并不信，但却在极力的维护这种公平。如果没有正义勇敢的人去挑战和对抗权威，那身份低微无权无势的穷苦人将一直受压榨直至骨头被碾碎成渣。

他看不得善良被嘲讽，不愿意尊严被践踏，要连制造规则机会都没有的人去接受和遵守那些并不公平的规则，这本身就是天大的笑话。

可这笑话在制造规则的人看来是不容挑战的权威，即使普普通通的人去遵守也得不到尊重和保护。

那满是嘲讽之意，将刀剑挥向手无寸铁的人还要极尽侮辱，秦忧对抗的就是这样的人。

可他很累，偶尔也会有所迷茫。正是这样脆弱的时刻，她的出现为他带来一丝希望，也给了他勇敢。

言衣锦不信男尊女卑，不会墨守成规。她在用自己的方式变得强大，去保护那些弱小的人，去竭尽所能带给他们希望。

“胜利者才有维护公平，改写规则的权利，不是吗？”

秦忧的情绪慢慢变化，“勇敢者才能将这样的公平予以延续，善良之人才不会被辜负”

林鹊羽哑口无言，只因他小看了秦忧。原以为秦忧是固执己见严肃冰冷，一心只为寻找师父，调查母亲之死的真相。

如今才意识到，秦忧至诚至善，真正落实山庄的仁爱家训，也将道义二字恪守于心。

心有信仰之人躬身入局，他们在历尽千帆之后达成所愿，却也心甘情愿舍下一切荣耀主动退场。

“我不是我，你也不是你”

林鹊羽没来由的一句话让秦忧不明所以，他眉头紧皱，眼神迟疑。

“八大圣器，世人只知道少庄主秦忧九死一生夺下耀龙鞭，却几乎无人知道你手中也同样持有擎寂剑。青月派谷莫先生关门弟子霍行风”

秦忧的心口一震，仿佛时光回到过去，身患顽疾的少年，本想在谷莫先生门下修身养性，研习医术，却阴差阳错得他真传。

当年谷莫先生将擎寂剑交在秦忧手上时，他并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也想不到师父会突然不知所踪。

秦忧回到天泪山庄，换回少庄主的身份，年少成名的他只将一段往事封于心中，可如今却旧事重提。

“当前擎寂剑、耀龙鞭、撑花鼓接连出现，剩下五件也就意味着还有五位令主身份不明”

“归月刀、幽诛刃的令主也已明确，看来鹊羽的消息并不及时”

二人对视一眼，又各自转过身去。

“所以兄长一直派青桐调查此事，只是都已知晓又如何，谷莫先生就能出现吗？或许他老人家”

“住口”

秦忧无法接受江湖传闻，师父是生是死都要找到结果，只有找到师父，才能够验证一切，他才不会受制于人。

林鹊羽默默的看向一旁立着的一碑一冢，几次出手，言衣锦都安然无恙。

其实在他的心中，对这个十几岁的姑娘家亦是钦佩，敢直言不公，又满心赤诚。只是所站的角度不同，不得不听从命令。

林鹊羽掏出腰间的剑，那一抹光亮刺痛秦忧的眼睛。

转过身时，见那剑狠狠的刺入胸膛。

“鹊羽”

秦忧大惊失色，赶紧扶住站在身旁的人。

“东林王不可信，人外有人”

林鹊羽嘴角流出鲜血，他推开秦忧纵身跃下那陡峭的悬崖。

“鹊羽”

秦忧只感觉耳边寒风略过，似一把刀子在无情的割破肌肤，可那刀尖却直直的插在心口上，所信之人一个一个都离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