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图志之江山多娇 百鬼夜行

自从进入腊月后，这北地的天气变得更加寒冷了，天上布满了厚厚的、黑压压的云，整个河内郡城都、如同被罩上了一个巨大的盖子。一大早，刘正雅手中捧着一只盛满了热水的白玉杯，只见他用戴着一只翠绿玉斑指的右拇指轻轻叩了叩白玉杯，听得白玉杯发出一声声清脆的声音来。刘大人轻轻喝了一口热水，仰头发出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这是一个穿着青丝绒袍对襟褂子，长相清秀的丫头立即将一个半透明的罐子捧了过去，刘大人“噗”的一声将口里的水吐在了那个罐子里。

刘大人抬起头来，看了看这个丫头，忽然觉得他没有见过这个丫鬟，忽然伸手捏了捏这个丫鬟清秀的脸蛋，又将自己的脸凑近了，用鼻子使劲嗅了嗅，讪笑着道：“你新来的啊？”这小丫头不过十六七岁而已，这是第一次见到这传闻中的刘大人，心中难免紧张，涨红了脸轻声嗫嗫道：“奴婢......奴婢是夫人最近收来的丫鬟。夫人安排奴婢今日来负责老爷的生活起居。”这丫头早就听闻这传闻中的刘大人可是极为风流潇洒，是以越说声音越低，渐渐的如同蚊蝇之声了。

刘大人笑了笑，虽然这刘大人已经年过五旬了，但这笑容看起来让人感觉十分温暖。只见刘大人伸出手来，轻轻摸了摸小丫头白嫩的手背，小丫头吓得低着头，赶紧向后退了退。刘大人心中一愣，在自己家里，还从没有见过丫鬟敢这样对自己，正想发作，却听丫鬟轻声说：“老爷，夫人......夫人说请您洗漱后，赶紧去用早点呢。”刘大人一听这丫鬟提及到了夫人，忽然就不做声了，虽然这刘大人时常风流，但是却甚是害怕他的夫人，更是害怕夫人娘家的人。特别是近年来，被张大人夺了郡里的权，在夫人和夫人娘家人面前就更加抬不起头来了。

只见刘大人的脸颊不由自主地抽搐了几下，然后颓然放下了摸向小丫鬟的手，轻声叹了口气：“你去告诉夫人，就说老爷我马上就过去......”说完看见吓坏的小丫头，不由得提高了声音：“赶紧去啊！你还楞着做什么？不要让夫人等久了。”这丫头如获大赦，放下手中的罐子，赶紧迈开轻巧的步子跑了出去。刘大人见丫鬟逐渐跑远，抓起那个半透明的罐子，鼻子凑近闻了闻被小丫鬟手捧过的地方，深深吸了一口气，轻声叹息道：“真香啊！”然后把罐子对着门口就丢了出去，只听得“咔嚓”一声轻响，那个价值不菲的罐子被摔成了一摊碎片。

刘大人看着被摔成碎片的罐子，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等过了今晚，大事已定，看本老爷怎么炮制你个小丫头，哼哼......”刘大人抬头看了看乌云密布的天空，口中喃喃自语说道：“要变天了，果然是要变天了啊！”说完正了正头上的帽子，迈开步子宅院的后花园走了去。

这刘大人打定了主意，今天绝不走出宅院的大门，所以一大早就派人向张大人告了假，说是刘大人昨夜染上了风寒，现在正卧病在床，丝毫动弹不得。张大人静静地听着刘大人派来的下人说着情况，心中暗道：“这刘大人果然狡猾，以为今天告假在家，就算是出了任何事，也没有人能怀疑到他的头上了。”但口头却佯装关切道：“这刘大人昨日都好好的呢，怎么一下就病得起不了床了呢？请郎中瞧过了吗？”刘大人派来的下人叫阿福，只听这阿福叹息了一声说：“我家老爷昨夜饮酒过度，然后又不小心跌入了自家花园的水塘中，这才受了风寒，一时起不了床了。今儿个一早，夫人就吩咐去请来了郎中，郎中给把了脉，也开了方子。想必我家大人会很快就好起来吧。”

张大人心中一阵冷笑，面上却是一阵惊愕，然后抬起脚就往外走。阿福一愣：“大人这是......”张大人边往外走边说：“本官这就去探望探望刘大人，看刘大人服药了没有。”阿福赶紧上前几步，挡在了张大人面前讪笑着说：“张大人您乃百忙之人，我家老爷这风寒可是会传染的。再说了，我家老爷服过郎中的药后，正需要休息呢，就不敢劳驾大人了。”

张大人叹了口气：“唉......那你回去后记得告诉你家老爷，一定要保重身体，等身体好了后再来上工吧。”阿福对这张大人深深一揖：“小人这就......这就回去转告张大人的话去。”说完转身正想离去，却又被张大人拉住了：“诶......回去后转告你家老爷，要起风了，可能要变天了，一定要保重自己。”听着张大人说完，阿福又深深一躬身，才离开。看着阿福离开的背影，张大人嘴角浮现出了一丝让人不易觉察冷笑。

时过午后，一阵寒风吹过，这寒冬腊月终于飘下了纷纷扬扬的雪花儿来。穿着一身官服的张大人站在府衙门口，负手仰望这灰蒙蒙的天空，喃喃自语：“果然变天了......”张大人知道，他与刘大人之间的恩怨终于到了要彻底清算的时候了，现在想起来，还真是有些后悔当年因为顾忌刘大人背后的势力，没有能彻底将刘大人铲除，如今却终于成了一个随时发作的祸患。

张大人就这样站在府衙门口两个时辰没有动过，仿佛一尊雕像一样。但张大人的内心却是十分焦灼的，因为那晚张老传递出去的书信，到现在为止也还没有收到任何回复来，尽管自己也早早地做好了应对一切的准备，但那个人如果不能及时出现的话，自己也并非有全胜的把握。自己虽然一早就将采莲和夫人送到了青峰寺去礼佛，并嘱咐他们三天内不能回到郡城内，但心中还是莫名地一阵慌乱和担忧。

他自研习相卜术以来，从来不为自己占卜命运，因为他自己也明白相术之人能相人却不能自卜。人们常说，占卜之术乃泄露天机之术，如果一个人经常使用占卜术泄露天机，并以此为营生的话，那么时间久了必然会受到天罚，所以世间的能通鬼神之术的人，常常不能得以善终。张大人研习占卜之术是出于爱好而已，多年来从未给人看过面相，也未曾使用过占卜之术占卜前程。直到白马晋仲的出现，才第一次给人看面相，并作出了潜龙沉渊的批语。

直到今日刘大人派人来告假后，张大人忽然心中涌起了一股莫名的寒意，便悄悄动用了占卜之术占卜了自己和河内郡的气运，结果却是大凶之兆。当他站在府衙门口望着苍穹的时候，内心却是仓皇不安的，这样的感受已经很多年不曾出现了。当年自己被流放的前几日也曾有这中心惊肉跳的惊惧之感，但却不如今日之猛烈。但一想到采莲和夫人已然来开了郡城，心中便又稍安。

寒风裹着鹅毛般大小的雪花在郡城中肆虐，只见城内酒肆、银庄、布坊等门外亮着的灯火在寒风中摇曳不止，而大街小巷早就空无一人了。张大人也早早回到了自己的私宅中，想借着酒气驱散心中的不安，于是让管家烫了一壶酒独自一人在浅酌。

夜已深了，整个郡城内都积起了厚厚雪，西城门城防上的将士们却丝毫不敢有所懈怠。一个士兵将手中的长矛斜靠在城门上，伸手抖了抖身上的积雪，口中喃喃道：“这雪下得可真大啊!这天气真他娘的冷呢！”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用嘴对着正搓揉的双手哈着热气。旁边的另一个兵士轻声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这鬼天气冷的真要命啊！”说着也将手中的长矛放在了一边，一边跺脚一边说：“这冷的天啊，还是适合在家里的热炕上睡大觉呢。”

先前那兵士一边搓手一边笑骂道：“我说好你个赵小四啊，你到底是想得美啊！居然想着热炕呢，我看你啊最想的可能是陈家老酒铺子的那个风骚的老板娘了吧？诶，你说你这和这陈家老酒铺子的老板娘都好了有两年了吧？可是我从没有见你从老酒铺子带点好酒出来给兄弟们解解馋呢！”只听他顿了顿，又自打趣着说：“小四啊小四，你说你啊，你小子把人家老板娘都睡过了，你他娘就真不能请兄弟喝顿酒？”

过了半晌，那兵士发现那个赵小四没有回他话，不由心中一奇：“这赵小四刚才明明还在跟我说话呢，这当头居然不见了。”于是拿起了手中的长矛，向城墙的角落走去，口中叫道：“赵小四......赵小四......”却听得城墙角落处传来一阵细微的哗哗水声，然后是一阵整理衣裤时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就是那个叫赵小四的兵士的声音响起来了：“我说你个大头鬼啊，老子就尿个尿，你鬼叫什么叫......”话还没有说完，就突然闭上了嘴，一把将那兵士拉到了城墙的角落，悄声说：“今晚好像不对劲，我好像听到了马蹄的声音。”

“什么马蹄声？”那个被称为大头鬼的兵士一愣。赵小四冷哼一声：“来，你爬在地上听听看。”说着就去按大头鬼的头，那大头鬼怒道：“他妈的赵小四你这是干啥啊？”赵小四轻声说：“我说有马蹄声，叫你听听看是不是呢。你发什么火？”说完自己将耳朵贴近了铺满雪的地面，积雪在这寒风中早已凝结成了冰，赵小四将耳朵贴了上去，只觉得一股寒气透过面颊直达心底。但口中却喃喃道：“一......二......三......四......”一直数到了四十七，然后就停住了，然后翻身站了起来，一脸凝重说道：“城外驰骋的马匹数量太多，我数不清楚，但是我却能听出这些马匹步伐整齐，好似训练有素。这风雪交加的夜晚，必然不是好事。”

大头鬼强笑两声说道：“就算是有很多马匹，但也不能说明就是冲这我们这郡城来的吧？”赵小四冷冷说道：“还真就是冲着我们这边来的呢。”大头鬼心中一惊，只觉得面上一阵僵硬，握着长矛的手不由得一阵颤抖，心中暗暗叫苦：“怎么偏偏轮到自己值守的时候就出现了状况呢？”口中却说：“那你说现在怎么办？要不我们赶紧禀报刘大人去？”说完就想走，却被赵小四一把拉住了，只听赵小四缓缓说道：“今天刘大人在我们换值的时候说了一句话，你说是什么意思？”

大头鬼一呆：“刘大人今天说的话可多了，你说的是哪一句啊？”只听赵小四面上浮现出一丝诡笑，悄声道：“要变天了!”赵小四顿了顿，很肯定地说：“没错，就是这句话。诶，你说说看，刘大人这话是什意思？”说完用手指捅了捅大头鬼的胳臂。“我可不记得刘大人说过这么一句话，我啊我只关心我能在郡城里吃得饱，偶尔能去酒肆喝上一顿酒就足了。我看我们还是赶紧向刘大人禀报情况吧，再晚要出了什么事儿，我们这脑袋可能就不能用来吃饭喝酒啰。”

“诶......你别急嘛，我觉得啊，这事儿没有那么简单。”赵小四悄悄说道：“我听说啊，这刘大人和张大人素来不睦，会不会是......”这赵小四自小就头脑聪明，反应十分敏捷，但就不学好，平常在郡里也偷偷做些偷鸡摸狗之事，对于官场上的阿谀奉承、见风使舵那是无师自通，是以虽目前还是小兵，但其却深得刘将军信任。这刘将军又是刘大人的族弟，统领了郡城守城兵马的三分之一，可谓在郡里也是有着话语权的人物。

就在这时候，站在城墙上守夜的兵士也发现了异样，只见城门外的雪地上站着一队身着黑色长袍的人，这对人统一骑着黑色的马匹，因为连人带马都是黑色，所以在雪地上显得极为耀眼。只见他们面带黑白相间的鬼脸面具，背上斜背着两把长约三尺的钩镰弯刀。他们就像地狱来的鬼魅一般，静静地站在城门外，没有任何人发出任何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