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山非山 四顾心茫然

豫章城闹市之中，连夜赶回的白面书生举手就要去给眼前少年一巴掌，可见着他凄惨的模样也是狠不下心来，只得在那气呼呼叫到；“我不是你吴梓轩爹娘，不对，你爹娘或许早就弃你而去。但不代表着世间没人在意你这气运，你倒好，把气运大家龙虎山都眼馋的气运搁这里做逆天之事，怎么你觉得你能改变一切？”

书生将手中羽扇砸向少年；“你要是再去赌气运，你就没得活了。你以为身怀大气运天生就好？其实就是一个大石压身，顶不住都给你压死在下面，人家龙虎山小师妹都知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躲在龙虎山修行，生怕世俗气运干扰。你跑出来游历我是管不着，可拿这气运瞎用我就心疼。人家李太白跟你怎么说的？要你凭此气运精修己身做破除天劫的功臣，而不是被你用来英雄救美逞强用的！”

街边摊贩都被白面书生吓着了，见少年依旧低沉咬着牙不反驳，纷纷指责书生以大欺小，书生望着四周不明前因后果的民众气的笑出声；“愚昧，愚昧，求而不得，小孩子过家家罢了。”

也不知书生骂的是少年还是周围不知前因后果的民众，又或者是他笑自己明明如此凄惨还跑来管这个非亲非故之人。

梓轩眼见见书生已经走远，也没去追赶，咬咬牙径直出城到昨日赏月的埠头，也不理睬偶尔乘船渡河的过路人，只是久坐于此直至夜幕星空倒坠。

路边早点铺的商贩也收拾东西回家，临走时留下些未卖完的糕点对少年劝道；“小哥你早些回去罢，我虽不知道你所遇是何忧心事，但终究不是坐这等待能解决的，要找人便去衙门，丢了东西便去城门报备，若是缺钱少银老哥小本生意也能借予你一二，没住处我家也有一间空房。。。。。”

少年抬起头，脸上疲倦之意浓盛，对着商贩笑了笑，用沙哑的声音回答；“你大可放心，我不是投河自尽轻生之人。”

又用着小贩听不清的话低吟；“但也不是人人都这样想的，天下皆无过，只恨我自己解不了残局。”

“啥？那就好，明儿哥给你带一碗我家娘们做的猪血粉条，这来豫章不吃粉条等于白来，记得哈，开心点。”小贩担起箱子就往下游村庄走去，也不知是走进哪一户人家。

白面书生站在少年身后的城墙之上，连守夜的士兵也没看着他身上显眼的白袍，书生看着少年，梓轩看着章水，而远些的阴暗之处有一人正看着有他的章水河畔却不敢现身。

“师兄，何为气运？”

龙虎山山上的溪流，小师妹将折好的纸鹤放入溪流，纸鹤顺流之下，龙虎山也要迎来端阳节了。那些纸鹤中，只有一两只方能流到小镇的湖里，但也坚持不到第二天天明，有人瞧见。

“气运，便是气和运，练气士喜欢练一口气的功夫，何为？因为人提起一口气身上力道也就上来了，提的越满爆发越强，反之则不如平常力气。运则是随气而生，你若是越多气运便是好运，你要是将身上气运花完，接踵而至的霉运能要了你的命。”

老天师从竹篮递出一只纸鹤给小师妹，小师妹接过放置水中问道；

“梧桐巷的少年为何一下把自己气运花了个精光？”

老天师顿了顿，将一只纸鹤展开，撕了个口子折回，自己走到那岸边放置，破了一个口子的纸鹤摇摇摆摆前行也不见进水。

“这少年就如一破口袋，口袋再大可依旧是破了个大洞，平日是进出相抵气运不变，可到了凡尘杂乱的气运中走一遭，他身上的口袋装满了其他事情自然装不下气运了！可殊不知自个儿就是一破口袋，往里装个人也得钻走啊！”

小师妹若有所思，瞧着一只只纸鹤在灯笼还照亮的地方就沉了，化作一张张废纸。

“那我呢？师兄，我是破口袋还是龙虎山大鼎？”

老天师将灯笼拾起，笑着回答；“师妹自然是我龙虎山大鼎，只要做得正便只有气运进没有出，所以哪怕梧桐巷少年送上门，我和师弟师妹都没有招揽的意味。”

小师妹若有所思，见辛苦一下午折好的纸鹤全部放入溪流游到看不着的地方，拍拍手提着篮子跟着老天师回到山顶天师府当中，小溪上近百纸鹤无一流入山下百姓田中湖里，中途就搁浅化成废纸。

武当山上洪掌门望着自己省了不少吃食才筹足钱重新刷漆的牌匾，很是欣慰，虽然前些日子自个儿两弟子总抱怨吃食不够，但也不至于饿着他两。这刷一块牌匾就足够让老掌门开心半年了，更重要是自己武当的牌面可不能让关门弟子小瞧了去。

老掌门掐着指头一算也就这几天了，正高兴着又皱了皱眉，感觉南方有变，再算了算，望着南边有些无奈：“要是早生三两年龙虎山定是收你做张道陵的弟子，可如今啊！估摸着收徒最多的齐云山也不要你罢。气运一道非福非祸，定不能随意挥霍，此乃大忌，大忌啊！”

站在他身旁的两弟子也听不懂自家师傅叨叨念念什么，只觉得今儿的武当有些不一样了，牌匾刷了，连掉漆的宝殿也艳了不少。前些日子他们铺的竹道上翠竹居然焕然新生，脚踏之处碧绿无比，扶手栅栏上抽出嫩芽长出绿叶，也不向内过道而生，皆朝外。

整个武当又好像回到昔日‘四大名山皆拱揖，五方仙岳共朝宗’的武当山了。

“热乎着，吃点？”待到第二日气消白面书生才提着一袋包子坐在少年身旁。

梓轩依旧没有搭理他，看着水面上偶尔顺流而下的枯叶，也不知想什么。

“也不是我非得骂你，而是真不值！你若说那姑娘非你不嫁，你跑去抛头颅洒热血我也就不去理会。可你也见着她不会在来此处见你一面，她家双亲也不同意让你带走他们女儿，你总不会让我去抢吧？”白面书生迟疑一会，怕他真让自个儿去杀人抢姑娘便说道；“要抢我可不会帮你，你可以为心爱姑娘舍去面子，我不能凭白砸了自个儿的牌匾。”

少年也没搭理他的自说自话，牛头不对马嘴说了一句；

“明儿一早我就走。”

此话一出白面书生顿了很久，离开伤心地确实好啊，一早就走也好断了念想。

“也好也好，你在这等着我去把客栈中那本游历日志还给大善人。。。。。”书生顿了顿也不知有没有戳到少年的伤心事，打个哈哈说；“总得还的，你要是眼不见心不烦我就不提咋们明早走的事，怕他一早来送我们。”

白面书生午时走的，到了夜幕到临，岸边渔船点起盏盏灯笼，摆摊夜市热闹起来也不见他回来，估摸着又被盛情富商留下秉烛夜谈。

夜市和前些天一样，有穿着富贵的妇人少女放荷灯，也有孩童买鬼面具糖葫芦追逐打闹，夜市依旧一片祥和，连地上摇尾的大黄狗也能欣喜地吃着骨头。埠头上的少年除外吧，他依旧在等着一位人，一位极有可能在今晚出现的女孩。

“小哥还在啊，来，我这还有几个卖剩下来的绿豆糕，自家娘们整的，不中看，吃起来倒是不错。”人潮褪去的夜市，摆着糕点铺的商贩收摊正巧又瞧见少年，凑上来和他搭话。

“我和你讲啊，这生活哪都过得去。前些年我家娘们给我生两大胖小子，好家伙双胞胎，我奔前跑后也不是拉扯大了。等到了该读私塾的年纪，家穷除了吃食只能勉强供一位上学。他两的娘亲啊哭的不知如何是好，两个都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能不想都好好养着么？你嫂子就商量着地里的活她一个女子揽下我来城边卖早点赚些钱，当时刚学做早点，料足实惠，奈何卖相不好，一天天净是多亏少盈，愁死我了！幸好豫章城里大善人鲍老爷路遇此处买了一个，说是好吃又实惠，听闻我家中孩儿现状不仅给我银两，还为我写下‘形不全而色香味俱全’的招牌，这才让我渡过难关。”

商贩瞅了瞅少年，见他除了在听到‘大善人鲍老爷’时微微皱眉，其余依旧如木头呆板望着水面。

“我也就一卖早点的，虽不知你和鲍大人有啥怨结，可这呀，你是没看清世事啊！这鲍大人平日扶持的摊贩也是不少，城中客栈，酒肆，茶馆，酒楼哪个不是他家开的？平日又照顾百姓，经常赠予百姓米油盐，不信你问城中百姓多是夸奖鲍大人如何心善，如何大方。”

少年提起神用沙哑的声音问道；“恩施并济，用意何在？”

商贩皱了邹眉，也没想到眼前少年如此倔强，哈哈冷笑道；“你有证据么？就算有铁证如山跑到衙门县令去告他，也没人敢追究其过错。他帐下的产业就是这豫章的命脉，他倒了豫章又得回到昔日一穷二白的苦日子，百姓还不把他衙门给拆了。再何况鲍大人大抵是不会干此事的，小哥不必如此倔强，毕竟没有发生在你我身旁，该吃吃该睡睡。”

商贩见少年不再搭理他，就说了声告辞担着他那箱子消失在黑幕中。至此夜市中已空无一人，连路旁点着的灯笼也烧光灯油暗了下去。只剩挂在埠头上指夜路的长明灯，以及灯下盘坐的少年。

“等了很久吧？”一声婉转的问候在黑幕中传来，接着一位少女踏进长明灯的光照之下，身着正装大红长裙，粉黛红唇，头戴发带玉簪，如天女下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