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拾珠 新的伙伴

回到竹庐时，天色已经很暗了。门外夙生蜷缩着蹲在门口，像个犯了错不敢回家的孩子，只是不见莫齐的身影。

看到常先回来，夙生高兴地起身，正要上前迎接。只听常先问道：“怎么不进屋呀？神仙应该随意就能进去吧？还有，莫齐仙子呢？”

说话间，夙生的袖袋中跳出一只赤色灵狐，转眼便幻化成人形，正是莫齐。莫齐揉揉眼睛说：“我在这儿，这不是你没回来吗，我们也不方便进去。”

常先脸一红，赶忙去开门，边开门边说：“你们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么会在意这些呢？”

进门，掌了灯，室内亮堂起来。常先突然想起什么，转身问道：“话说，你们神仙需要睡觉吗？”

“当然，我们神仙不但要睡觉，到了人间，还要吃饭喝水，还会生病受伤呢。”莫齐回答。

常先突然想到，自己单独去喝酒，这二位大神估计饭也没吃，心中突然有些愧疚。便问道：“想必二位都饿了吧？”

莫齐用力地点点头，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常先又问：“寒舍贫简，我去做两碗阳春面，可好？”

二仙齐齐点点头。

不多会儿，热气腾腾的面条便端上来了。感受一下盈盈的热气扑面而来，嗦一口韧糯滑爽的细面，尝一口挺括脆爽的小白菜，最后再抱着碗将汤也喝得干干净净。

看着两位狼吞虎咽的样子，常先心中升腾起一种说不出的自豪感和幸福感。

三人商量好床铺，便各自睡下了，这一夜，常先睡得很熟，自从他插手这件案子以来，他已经很久没睡个好觉了。

清晨，一束暖阳透进窗户，常先这才懒洋洋地起床，他想起今日正午还得去观刑，便叫醒了两位睡神。昨日约好，他们也会来观刑。

刑场这种地方总是不缺人，两位神仙也都化成人形，隐匿在人群中。人们对死亡总是畏惧的，但畏惧总伴随着好奇，所以无论有关无关，来刑场凑热闹的人总是很多。

夙生一脸神秘兮兮的表情问常先：“想不想看人死后魂魄是怎么被黑白无常捉走的？”

夙生看常先没有拒绝，便自顾自用手在常先眼前晃了一下。得意地说：“现在，你就能看见鬼魂了。”

常先感觉眼前的景象似乎没什么改变。突然，他看到对面人群处，飘来两个人，衣着一黑一白的长袍，头戴高帽。

“哇，两位无常都来了。”莫齐没心没肺地直接喊了出来，边喊着还边挥手打招呼。不过人群嘈杂，她的举动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

太阳缓缓地往上移，嘈杂的人群也安静了不少，人们都在等待那一时刻到来。同样在等什么东西的房顶上坐着一个特别的‘人’，他一身玄衣，面色冷峻惨白，脸上表情似有些漫不经心，手上把玩着什么小玩意。

不知何时，午时已到，日晷的影子缩到最短。‘啪’的一声，飞签落地，侩子手刀落，尘埃落定。而此刻阴差门的工作才刚刚开始。

人头落地，三魂七魄无宿主寄托，便会慌忙地乱撞。无常要将魂魄引向奈何桥，可若是少了一魂一魄，鬼魂便失去生前的记忆，成了不能入阴间的孤魂野鬼，不可转世轮回，更不可能得道成仙。

黄本松的魂魄很快便被引走了，可杜思平的魂魄戾气太重，生魂太强，就连无常也动不了他。

眼见着生魂就要逃走，突有一锁链直追向那逃走的生魂，只见锁链一端的鹰钩紧紧生魂颈部，另一端便是那一身玄衣的男子，男子侧身顺势收手，那生魂便被锁链拖回来数十米。男子再一挥手，生魂毫无招架之力地被扔到了无常脚边，瘫倒在地上。

这一切只发生在顷刻之间，对于肉眼凡胎的凡人来说，一切如常。

无常拜谢了那名男子，便引着魂魄去阴间了。

常先正思索着那人是谁，那男子显出人身，穿过人群，正往他们所在的方向走来。莫齐看到那男子，像是见到熟人，开心地跑过去打招呼，“崔大哥，你怎么来啦？御姐姐可还好？”

那男子微笑着点点头：“清瑶她挺好的，很想念你呢，你初到人界，还习惯吗？”

“习惯习惯，常先哥哥待我很好，夙生师兄也很好。”莫齐正说话间，二人也来了。

男子见到二人，微微一鞠躬，介绍到：“在下崔钰，受天帝所托，在人界保护诸位。”

‘崔钰’，常先暗暗回忆着这个名字：他记得他好像在某本古籍中看到过这个名字，是《神鬼异闻录》。书中介绍过：自从酆都大帝死后，崔钰便是冥界战力最强的人物。

常先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这几日他遇到的人和事都太过奇幻。尽管他是一个坚定的有神论者，但是这几日他见到的事还是太令他吃惊。

那位单纯有趣的夙生，虽然没有过多的介绍，但他记得，这名字出现在凤凰一脉的族谱，他是第一个进凰族族谱的男子。

而莫齐，这只小狐狸，或许是她的活泼可爱和热情开朗，总让他有一种很亲切的感觉。

还有那位名冠六界的崔府君.

这一切都像梦一般，而他一个凡人，却牵扯其中。他开始好奇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事情。

正沉思着，他的思绪被夙生打断。

“你是崔府君？”夙生瞪大了眼睛，他用一种惊叹佩服的口气问道。

“是”

“啊啊啊！府君和我们一起。”他激动地直跺脚，仿佛一个赢得糖果和小零食的小孩子。他努力地收回快咧到耳边的嘴巴，平复自己的心情，但时不时地，他还是忍不住笑。

平复了好久，他才能控制自己的表情，介绍到：“我叫夙生，这是常先，还有莫齐。”或许是太过激动，他说话的声音还有些颤抖。

崔钰点点头，他上下打量常先，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被察觉的微笑，也打招呼道：“常先。”

常先看着眼前的人，他的表情虽然严肃，脸上总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字，但他的眼神却不似刚刚面对生魂时的样子，眼中少了戾气和杀气。很明显，眼前人对他没有恶意。于是，他也躬身道：“崔府君。”

四人这才算是真真正正的相遇相识，以后也将相知相助。

刑场外不远处，还有一个人在等着常先，那人便是李道勇。所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李道勇知道，像八年前他留不住常先一样，今日他依然留不住他。

他昨日借酒装傻，愣是将告别拖到今日。

常先走向李道勇，二人站定，眼神望向远方，两人都没有说话。良久，常先正要开口，只听李道勇问：“还会回来吗？”

“或许会的。”

“要是回来了，城东六街，李道勇，我一直都在。”说完，李道勇掏出两张银票，递给常先，一边解释道：“昨天回去把碎银子整成银票，不多，路上带着当盘缠。”他语气坚定，不容拒绝。

常先正要道谢。他语气严厉地说：“你我之间别在意这些虚的。”

之后他又感觉到自己似乎太凶了，语气柔和地嘱咐到：“路上照顾好自己，吃的喝的弄好一点，看你这瘦的。”

常先此时非常感动，他想起八年前，他也是这样被李道勇送到师傅那里，今日也是这样的送别。在李道勇心里，他就是他的亲人。在他心中，李道勇也永远是他的哥哥。

别了李道勇，常先便与三人会合，他们要再去一趟经院，那里有他们要找的人。

三个神仙化成人形，在经院附近的酒楼一直待到黄昏。此时经院学生们都放了学，连最后的管事的也锁了门，经院已经清空了，他们要找的人才会出现。

四人偷偷翻入经院，听到学堂内不时人声传出。四人定睛一看，确实被吓了一大跳。

常先预先做过这样的心理建设，毕竟此人将两个壮硕的少年郎吓到失足自杀，还有一个精神也出了问题。可当他真正看到时，他还是好好吃了一惊。

传闻人们看到的鬼魂都保持了他死去时的样子，以他的死状推断，他应该是被活活砸死的，凶器是几个石块。石块很锋利，将他身上皮肉割掉，裸露出血肉和白骨。他的内脏肠胃由于重击从伤口处挤出来，拖拽在地上。幸运的是他死去的过程很快，经受痛苦的时间很短，毕竟他的脖子也别压断了，头重重地挑在肩上。

死者就是那个举报他的学生科举作弊的教书先生——邓世安。

十三年前，人们说他失踪了，他没有亲人，连个报案的人都没有。幸而他还有个学生接替了他的工作，保存了他的东西，才让他的死有机会在十几年后昭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