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华陵 第一章 归家

群山环绕，薄雾弥漫，罄花江上，波光粼粼，飘一叶扁舟，恰似仙境。

轻舟甲板上摆一软塌，塌上一女子穿着清贵，二八芳华左右，姣好面上围着薄薄面纱，微风袭来吹起一角，纱下薄唇朦朦胧胧。

“小姐，天气渐凉，不若回舱中休息。”侍女汀儿捧着苏绣百合披风自船舱中徐徐而出，清秀的面上带着一丝担忧，北方的天气总比南方冷的快一些。

女子正以手撑头看着手中的游记，闻此言微抬眸看了一眼夕阳映照的远处翠山，轻声问：“几时到晋城？”汀儿为其盖上披风，退到一旁垂头道：“明日清晨。”

片刻后，千苌萂放下游记，起身往船舱走去，披风落地，随之还有一句轻语散在空中：“这么快，真不想回去啊。”身后汀儿吩咐人将软塌收起，拾起披风掸了掸，快步跟着娉婷身影而去。

简单洗漱完，千苌萂倚靠在床头，就着摇曳烛光看起了话本，正看到精彩之处时，船身猛然间抖动了一下，刀剑相接的声音传了进来。几呼吸后安静下来，外间守着的汀儿敲响房门，以不高不低的声音道：“小姐，有人上了甲板，还受了重伤，您看该如何处置？”

拧眉，千苌萂淡淡道：“我不是好人。”言下之意就是将来历不明的此人重新扔回江中，汀儿刚想应下，却又听到后一句：“算了，既上了船，也算有缘，便帮上一帮吧。”

汀儿莞尔应声，心想小姐虽性情冷淡但也不会见死不救，就派人把那男子简单包扎一下，附赠药方和一些药草，将人扔到岸边好了，毕竟明日便会到晋城码头，若让来往的人发现船上有男子，岂不是坏了小姐名声。

于是夜半时分，只见一黑影扛着一男子掠过江面，轻松到达岸边，黑影寻了个大石头，就地放下了那男子，若有不知情的人路过，保准以为有人抛尸。

翌日清晨，天蒙蒙亮，江面雾气浓重，船只靠岸，码头边熙熙攘攘的一堆人翘首以盼，打头正是由千家家主千佲与其妻禾菱分别搀扶着的千老太爷和千老太太，身后是千佲的嫡庶出子女及妾室，再之后就是家仆和马车。

船舱打开，汀儿搀着千苌萂缓缓而出。

千老太爷和千老太太看着前方亭亭玉立，一席素青衣配粉百合披风也难掩风采的千苌萂，骤然落泪。

“萂儿，快，快过来，让祖母好好看看你。”千老太太唐意激动得拂开禾菱的手，往前走了几步。禾菱面上僵了僵，抬眸看去，心头不悦，虽千苌萂是她亲女，但打小就入不了她的眼，这不，这个女儿一回来就使得老太太忘了她的存在。

千苌萂暗暗观察着众人的表现，扬起笑靥，提起裙摆往千老太太疾步走去，握住老人家的手：“祖母，孙女好想您啊。”话罢潸然落泪，她三岁起离了晋城，虽与两位老人相处时日较短，但他们的拳拳之心通过十数年送来的书信、画像、玩意儿展露无遗，她每每收到这些都倍感温暖，是以今日见到他们并不觉陌生。

“祖父，风寒可好些了？”拭去泪珠，千苌萂也没有忘记千老太爷，前些日启程前她曾收到来信，信中老太爷称偶感风寒，心中越发思念千苌萂，望其早日回晋城。

千老太爷千然眼眶微红，自己最疼爱的孙女就在眼前，他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缓缓点头说道：“好的已然差不多了，你一路颠簸可还好？”

千苌萂闻言一笑：“祖父身体无碍便好，孙女刚启程时还偶有不适，后来却只顾着看风景了。”

这一句玩笑话使得三人之间气氛好转，千老太太更是伸出食指虚点了点千苌萂眉心，状似无奈道：“你啊，就是调皮。”

“父亲安好，母亲安好。”千苌萂讪讪，也不敢忽略生身父母，欠身问候。

千佲和禾菱颔首，眼见码头人流越来越大，千佲便提议先回府中再说，一行人并刚装上千苌萂行李的马车缓缓向晋城千家而去。

千家是扎根晋城百年的世家大族，门府制作从两百年前用普通木材到如今用百年老檀木，家宅占地从十几亩到几百亩，千家的当家人地位也是水涨船高，如今已是皇上面前都能说得上几句话的官了。

一长串马车停在千家府门前，引来了过往路人的注意。主子们陆续下了马车，千苌萂扶着汀儿的手就着小凳下来时，围看的人们显然被青烟绝色惊到了，远黛粉唇，肌肤白红，身姿袅娜，当是好颜色。

“这是谁呀，怎的没见过，这颜色，啧啧啧。”

“前些日子听说这千家大小姐好像要回来了，应当就是这位吧。”

“这大小姐不是十几年都不在晋城吗？怎么这时回来了？”

“这谁知道呢。”

百姓在嘟嘟囔囔，千苌萂不动声色地听了几句，心下晓得千府未曾想过将自己即将归来的消息大肆宣扬。

“萂儿，你以前住的院子祖母已经命人打扫干净，你呀就回去好好歇息，这几日不用过来一起用饭了，这一路山高水远，可累坏了吧。”正出神之际，千老太太牵起千苌萂的手边往里走边和蔼地说道。

“孙女还好，劳祖母挂心。”千苌萂抿唇轻笑，眼角眉梢都带着淡淡的笑意，让人看了就心生欢喜。

她打量着四周，比照着自己的记忆，十几年来千家都没多大变动，此番她回来也不见主子下人有多少喜意，果然除却祖父母，千家是不会再有人念着自己的了。

过了二进门，往东一围是少爷小姐们的住处，更深处是那些姨娘小妾的屋子。往西是祖父母的院子，主屋自是千佲禾菱二人的居处，千苌萂身为千家大小姐，院子是按照规制来的，最靠近主屋，附带小厨房，且是二层小楼阁，院子也比正屋的小不了多少。

走到主屋前，千苌萂微微欠身，莺啼般脆耳的声音响起：“祖父祖母，父亲母亲，苌萂便先回房了，晚些再来请安。”

闻言唯有千老太太千老太爷慈祥得点头应好，千佲与禾菱均是淡淡地回了句“嗯”，随后便分开回各自的院子。

千老太太身边服侍多年的大丫鬟青羚奉命带路，千苌萂身后一众弟弟妹妹及姨娘们面面相觑，也不知这位大小姐是个什么脾气，人人都不敢先上前搭话。

千琅月是千苌萂十几年未见未通过信的同胞妹妹，比千苌萂小两岁。对千苌萂来说祖父母从没在信中提及她其余的姐妹兄弟，对千琅月这些打小在千家长大的子女来说爹娘从没提过大姐姐，分明流着一家人的血，可笑的是像陌生人一般。

此时千琅月心底暗自不喜，千苌萂没回来前她是千家唯一的嫡女，纵外人知晓她头上还有个姐姐那又如何，这么多年来她赴宴交友，就没有一个人叫过千二小姐。这次见着千苌萂风采过人，改明儿去赴个宴，就这颜色保准一鸣惊人，到时候她就是明珠下的微尘，比都比不得，想想都糟心。

千琅月扭头看向旁边走着的弟弟千轲，努努嘴示意他说话。

千轲比千琅月小一岁，生的也是俊朗英姿，平日里只懂读书，不擅交际，千家就他一个嫡子，和庶出子弟玩不到一起去，养成了少言寡语的性子。他收到千琅月的示意后不做理会，千苌萂对他没什么威胁，他没必要去接近她。

千琅月撇撇嘴，真是个呆瓜，不说话就不说话，顶多当陌生人来处理。

一群人沉默的走到千苌萂居住的和沁园，青羚开口打破了寂静：“大小姐，这便到了，如有哪里不妥当的，您派人知会奴婢一声，奴婢一定给您办妥。”

千苌萂笑笑：“祖母手下的丫环，办事哪有不妥贴的。”说完看了看斜后方的汀儿。

汀儿会意，从袖中取出装有二两碎银的小荷包塞进青羚手中，“辛苦青羚姑姑了，以后还请多指教。”

青羚满意的笑笑，反手收好荷包，笑容满面地道了声“谢大小姐赏”，退到一旁等众人散去后再回去复命。

“今日时间短促，还未来得及一一认识，只我院子事务繁多，无法招待各位，还请勿怪，我便先回去了，待明日再与你们好好认识。”千苌萂行了个半礼，众人急回了全礼。

再起身只见千苌萂施施然进了和沁园，众人又是一番面面相望，这大小姐可真是礼数周到。

和沁园一层是大厅，客房，小厨房，茶室及书房分布所在，二楼是卧室及浴房。一切真跟十三年前一模一样，千苌萂站在大厅，眼中流露出怀念之色，回忆起幼时她在书房习书画，在茶室习茶道，小手没甚力气，又调皮捣蛋，总假装手抖将墨渍甩得到处都是，还打翻不少茶具。祖父的衣袍被她弄得黑不溜秋，祖母的好茶被她随意糟蹋，现在想想，她都觉得笑不可支。

“若这些都能带走多好。”千苌萂走进书房，看着与多年前一般无二的布置，满心酸涩。

“小姐，以后多回来看看不就好了。”汀儿轻声道。

“日后我出嫁了，祖母祖父若逝去后这里便不属于我了。”千苌萂摇摇头：“算了，不说这些了。你吩咐一下午饭吧，晚间要带上的礼物收拾好，莫让人说我不知礼节。晋城的那些店面让阿昌去接手，暗地里的布置也要动起来。院子里的下人查查什么底细，不是什么人都能往这里塞人的。”

“是。”汀儿领命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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