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江湖 第十三章、鬼手老九的心思（一）

鬼手老九从扬清风微微皱起的眉头，看出了他此刻心中的疑惑。

叹了口气，又将酒碗中的酒一饮而尽，鬼手老九砸了砸嘴，发出一声满意的赞叹。

“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鬼手老九突然发出这样一声感叹，又问：“你活着是为了什么？”

这是一个看似简单，又十分复杂的问题，说它简单，是因为相对于大多数普通人来说，活着无非就是为了活着，为了继续活着而活着，仅此而已。

你若在田间地头问一个老农，或者在山野问一个牧人，他会说，为求温饱，娶妻生子，儿孙满堂，延续香火；你若问一个商贾巨鳄，他会说，权钱相互，争名逐利，拓展家业，壮大士族。

显然，鬼手老九和杨清风都不是这样的人。

鬼手老九，曾与修仙者莫问途有过交集，如此算来，少说也已年过古稀，杨清风虽然即将踏入不惑的年龄，可是，什么是不惑，怎样才能做到不惑，对此却一无所知。

杨清风陷入思考，久久没有答复。

鬼手老九又道：“旧王在位时，虽民不富裕，安可温饱，为何天武大帝剑指旧都帝王城，一呼百应？

修仙一途，千锤百炼，九死一生，多少人痴迷于此，却平庸一生，为何莫问途依然穷极一生，向天问道，不曾有一日懈怠？

我以为，他们相较于平民百姓，最大的区别在于——所求不同。”

杨清风点点头，似乎是默认了鬼手老九的说法。

“那么，这些人所求，又是为何？”

“功名利禄？亦或是长生？得道升仙？”杨清风似乎不敢肯定自己的推测，反问道。

“哈哈哈哈。”鬼手老九大笑。

“天武大帝，起兵之前，坐拥北国二十七洲，一百三十五座大城，中小城池更是以千计，其疆土比之旧王，只多不少；

莫问途究其一生，问道世间，参悟天机，虽然学有所成，也并未飞升，莫不说他，就这三千年来的历史长河中，又有谁、哪本正史中记载过飞升之事？可即便如此，莫问途依然心性坚韧，初心不改。

这两人，曾经都是我十分羡慕的人。

老头子我是没机会去问问他们了，若是你有机会，倒是可以当面问一问他们，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过，我在这百香谷生活了三十多年，没有了世俗的纷扰，时常问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活着，我是觉得，对于这个问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

杨清风瞬间翻了一个大大的、十分无奈的白眼。

和着您老人家东拉西扯，云里雾里说了半天，就是在不断暗示、明示我，只为了让我问一句：您老为什么活着？

虽然杨清风颇感无奈，可怎奈现在坐在人家院子里，喝着人家珍藏的酒，还在不久前欠下人家一个大大的人情，就算那鬼手老九借着酒劲胡言乱语，于情于理，自己也要配合一番。

“那您老活着，是为了什么？”

“哈哈哈哈！问得好！”

鬼手老九开心的手舞足蹈，揽着杨清风的肩膀，一副知音难觅、相见恨晚的表情，双目精光乍现，炯炯有神，一瞬间精神焕发，连那丑陋的面容都显得庄严而又神圣起来。

“你可曾想过，名留青史？”

杨清风木然的摇摇头。

“没出息！”

鬼手老九一把掌呼在杨清风头上，一副过来人的表情，又道：“人的生命终有尽时，有些人虽然早已离世，却依然活着，这些人，活在传奇故事中，活在无尽的历史长河中，也活在后人们的心中，这样的人，才算得上在这人世间，真正的活着。

而我，隐居在此已有半生，江湖中关于我的传奇故事，现在又有几人传唱？怕是连年纪稍轻的说书人，都已忘记，就在几十年前，还有一个被称之为‘国之圣手’的天才神医的存在吧。

如此说来，尽管我现在还活着，又与死了有什么区别？

所以，我不甘心！我不愿世人就这样将我遗忘，不甘心就这样默默无名，就这样了此残生，不愿从此，再无人提起国之圣手鬼手老九，就好像这个人从来没有在世上存在。”

“前辈若是为此，又为何隐居山谷？”

鬼手老九心头一震，眼中精光顿时散去，转眼间，脸上尽是无尽的心酸与无奈之色，嘴唇合动，却一是不知该如何言语。

端起酒碗，一饮而尽，鬼手老九笑叹一声。

“我曾也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也曾幻想儿孙满堂，尽享天伦之乐，以平凡人的身份，了此一生，这一切，只因为我招惹了一个我无法抗衡的敌人，将我的生活彻底粉碎……

我，不甘心！”

鬼手老九手中发力，只听一声脆响，酒碗应声而裂，一朵笑魇花静静躺在桌面上，依旧是咧着脸，一副诡异笑容模样，似乎是在嘲讽鬼手老九的无能。

黑色大蜘蛛，被一根银丝拖拽着，从金桐树枝上垂钓而下，爬到桌面上，举起前肢，张开双颚，将桌上的笑魇花举在面前，大快朵颐。

鬼手老九顺手抓起大蜘蛛，放在手背上，看着大蜘蛛吃的香甜，轻轻抚摸着大蜘蛛毛茸茸的背。

“我本以为，我这一生，也就这样平平淡淡，渐渐被世人遗忘。

但是，你和那个小家伙的出现，又让我燃起了新的斗志，让我的生命，看到了二次绽放的可能！

我的仇家，太强大了，我无法战胜他，你也无法战胜他，可是，我并不甘心就这样放弃，是你，带给了我新的希望！”

“所以，你打算合你我二人之力，打造出一个新的传奇？”

“不错！

你试想一下，如果将来这个小家伙既会我的医毒之术，又有你的轻功心法保命，杀人于无形，隐匿于无影。

我实在想不到还有谁，会打败这样一个无敌的存在！

这个小家伙，将继承你我的意志，名扬江湖，那时起，只要这小家伙在江湖上一天，即使你我二人已经离世，他也会将我们的信念传承下去。

每当有人问起，都有更多的一个人知道有你盗神和我这国医圣手的存在，那么，我们不是以另一种方式，永远的活下去了吗？”